39 第三十八章(已全)(1 / 1)
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微有信号干扰,韩楚把话筒换到另一边耳侧,凝神细听。
一向乐于调笑几句的林家男这次却直入主题,只讲几句就让他眉头起皱。
“何老三这个糊涂人专做混账事,你不用在意,该抢任务的时候我照样一单不落。只是韩楚,关于那颗宝石,你念念不忘的理由是什么?”
“你该知道那颗MHG是泰国王室订下的,前段时间借去用一下我就当睁只眼闭只眼,现在你竟然想独占,胃口是不是过大了。”
别的不多说了,他沉下话音,慢慢说道:“这次洗劫烈焰堂原本没人愿意接手,我挨了两下刀子,吃下一颗子弹,将死之际才把西烽的宿敌清掉。你说,我向西烽拿一颗石头并不过分吧。”
“你这是什么歪理?”
歪理么。韩楚离开转椅,缓缓踱步到窗台,电话那头林家男的声音已经趋向严厉了。
他看着月光如水流泻,自动屏蔽那些对于他毫无意义的劝诫。从窗口往外看,世界归于黑暗,一轮新月悄然无声,已经行至西边天空。
“太迟了。”他低声说。
不知她睡了没有。
“什么?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西烽里边现在的情形悬着呢,巴拉巴拉巴拉……”
不自觉凝聚成峰的眉头,韩楚强调,“林家男,你知道我的,我在西烽是因为我想在,我会帮你也是我选择,一旦哪天我觉得没有理由待下去,我会走。”
“京北韩氏家族,相信你一定有所耳闻,离开西烽对我并没有太大威胁。”
只不过名门权贵的韩氏,对于离奇坠崖身亡死去的儿子和丢失的孙子选择不闻不问,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饰丑闻。查清真相的那刻,他就不屑于搅进韩氏丁点关系。
敲门前,他犹豫了挺久。
从监控里知道她已经睡下,只是翻来覆去,似乎睡不踏实,没多久被子就被踹到地上。
直到站到她的卧房门外,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几分钟里什么都没想,身世,欺骗,西烽,任务,都没想。脑海里有一条不听话的被子静静躺在地板上,像是等着他去捡起。
想了想还是放弃敲门,一旦那个人醒着,四目相对,她就像只随时提神应对外界攻击的刺猬。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扭转,开门进去的时候他注意床上她的脸,没有醒。
将被子重又盖到她身上,他没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动作过分轻柔,只是看着她碰到被子就下意识往里钻的举动,无声而笑。
有多久没近距离看她的睡姿睡容了,平时看着老练精怪的人,睡觉还会张着嘴巴,又不是河马。
他坐在床沿,长久看着那张难得显得稚气的睡颜,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直到莫霏在睡梦中一个翻身,睡裙下钻出一条腿,很没形象地横过被子,将被褥一角夹在腿下。红唇半张,晕黄灯光下吐息深长,真的像个孩子。
抵不住眸色逐渐浓郁加深,纤长手指伸至她的唇边,替她擦去流出来的哈喇子。要是知道自己睡得这副尊容,不知道她会不会懊丧到不敢睡觉?
下一瞬,韩楚盯着自己的左手,微微怔惊。她的嘴唇似是有了意识,忽然张开含住在它上面摩挲流连已久的手指。
温暖的口腔包裹指尖,无意识地吸吮,分明是近似婴儿的无心举动,落在他眼里却成了燎原之火。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感觉溢出来,他喉间吞咽一下,试图把这种难以控制的感觉翻手压回去。目光却脱离束缚,游移在锦被下露出一截的光润小臂,素粉真丝睡裙微掀,沿着白皙修长的腿弯向上。
指尖上吸吮的酥/痒感更是如电流,经由血液骨骼传至四肢百骸,他抽/离手指,转而俯身以口封唇。
轻柔的,温存的,逐渐加深旖旎的亲吻。
他不敢放任两手去碰触她的身体,清冷的眼神投射在那张呼吸加急的脸上。这具瘦削的躯体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他暂时忘却她曾经的欺骗,家仇血案,让他无论如何克制也不能抹去对她的渴望。
克制到几近禁欲色彩,韩楚冷眼看着自己心头的欲/望如焰火,缓慢又坚定地熄灭败落。
要怎么办,渴望她,他渴望她。
可是他不再是曾经的莫韩楚,五年的角色扮演已经结束,她不会知道面对她的时候,他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逼自己不去想惨死多年的父亲,喝药自杀的母亲,和外婆,疗养院里不知天伦之乐是何滋味的精神病患者。
被欺骗隐瞒,他撒网等待,等着她失去一切的时候,那时,他们就平等了吧。
可他还是那么爱她。
终于,他离开因为噬吻而过分红润的唇,脚步匆忙得甚至忘记关门。
睁开眼是一片混沌的光,莫霏定定望着天花板,脸颊上一滴冰冷泪水,他留下的。
在他吻住她的时候,她就醒过来了,但她不敢睁眼,内心从一开始的矛盾挣扎,隐隐生出一丝欢愉。她只觉得唇瓣在他的舔吻下烧到不可思议的温度,就像曾经的数个夜晚。
然后,然后就只剩颊上他留下的冰冷。
伸手拧灭床头小灯,她拥着被子裹紧,在黑暗中笑了。
原来还是不行啊……还是,回不去了。
.
四月春芳菲。
这一天,天气晴好,无风。
这一天原本有一趟飞往海口美兰机场的航班,三个小时之后就到达椰树成林的海边,有春日下的碧海蓝天。
莫霏试着抽动一下被反绑在背后的手,却连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腰背抵着墙角,维持一个姿势久了,生出密密麻麻的痛感。
抬眼扫向这个地下监牢唯一亮堂的高窗,莫霏适应一下光线,在心里用力啐了声。
妈的!这么晦气!
就在这个早晨,因为要被韩楚“请”去海南之旅,她得到允许去别墅附近的超市购买晕机药,或许大家都在忙着替主人准备行李,莫霏出门的时候没人注意到。
刚出住宅区,前方两个人破声互骂着渐渐靠近,莫霏冷淡看一眼,往旁边绕道。
那两个人越闹越凶蛮,互相肢体攻击的时候也波及到旁人,莫霏被他们其中一个踩中右脚,她盯着鞋面上那只脚,说让开,下一秒就被那个人利指划破手臂。
她是在走离他们十分钟后开始觉着不对劲,脑袋昏沉沉的,还没来得及多想就一头栽倒在地。倒地的一刹那她就在心里忏悔,被人阴了!
从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地下监狱到现在,莫霏几乎只剩下出的气,浑身提不起一丝气力。而监狱里一股难闻的腐朽气味更是让人作呕,莫霏难受地移动一下脖颈,一片寂静中骨骼发出咔擦擦的响声。
是谁对她动手?他们和她有仇?
幸而在晾了她一天之后,对方打开监狱门,来到她眼前。
来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留着络腮大胡子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三个稍年轻的孔武男人。
“你是莫霏?”那人盯着她的脸,努力和手上的照片匹配。
见她没有反应,男人粗噶一笑,稍稍伸手就捏住她的下颚,逼得她面对那双太过嗜血的眼睛。
“小丫头片子嘴巴还挺牢,老子没让人招呼你,皮痒了是不是?”
这威胁也够俗,莫霏勉力挣离钳制,讽刺地笑了笑。
“你们抓我过来的目的,现在可以说了吗,我赶飞机。”
不知是莫霏脸上镇静到冷淡的神情,还是她眼里的不以为意,男人眸中闪过被人冒犯的不快,做了个手势,示意手下可以开始动作。
监牢半空垂着一些铁环,打手很容易就把她绵软无力的身体吊半高,悬在空中慎人得很。
那个男人在下方,手里拿着手机开始拨号,一边对她豪不吭声的作风表示纳罕。
“据说你就是莫韩楚那小子的死穴,也不知道当不当真,不过,”他抬头看向她,“你最好求菩萨保佑你是,不然,如果连交换的价值都没有的人质,老子就没理由留着不撕票。”
“啪——!”
第一鞭挥舞着落下的时候,莫霏猝不及防,口中溢出呻/吟。
之后的时间她咬紧牙关,牙齿深深嵌进下唇咬住,把更多的呻/吟埋葬在体内。
原来是冲着韩楚来的,那么这个人应是西烽所谓的何老三了?和韩楚结下私怨的人,她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她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成见已经深到明目张胆绑票的地步了。
电话响了很久,外放的铃声在空旷室内响起,伴随皮鞭挥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很快,在所有声音外增添液体溅落地面的声音。
披散的长发很快汗湿,莫霏闭着眼,奋力吐出口中含着的一口血沫,身体在疾风骤雨似的鞭挞下几近痉挛般,她控制不住那些抽搐。
只是,她还能笑,她胡乱找了个方向向下望去,像是遇到最好笑的事:“你们大费周章把我搞过来,却连…嘶!……却连我和韩楚之间真正的关系,都没打听清楚。”
还是没人接通,何老三神色愈发戾气加重,继续按键拨号。
“你给我听好了,何老三,他根本不姓莫,他姓韩,而你抓的人正好是韩楚杀父仇人的女儿,关于这些你知道么你。呵呵……呵呵,就你们那样的,还不够他一只手较量的……嗯!嘶——!”
不得不说,一逞口舌之快确实在肉体的疼痛上给她带来快意,然而激怒何老三和打手的下场却不是此时毫无反抗能力的莫霏所能挺得住的。执鞭的手愈发下死力,鞭子沾了盐水,皮开肉绽的伤口丛生,有几处已经可以见到森森白骨。
这样的时候,已经讲不出一句话了。莫霏死死咬着牙关,感觉生命力在残破的躯体上一寸一寸消散,随着溅落滴洒的血液蒸发到半空,缓缓降至看不到的角落。
意识渐近涣散,她迷蒙地想着自己竟不知道是希望那个人来,还是不来了。
那个少年老成的人,几乎无所不能的他,恐怕也不知道此刻她的遭遇吧,那么他又知不知道这个地下监狱外面埋了很多雷,就等着他以身犯险?
何老三的声音忽地彪高,电话接通了。
“……姓莫的,相信你早就发现一个叫莫霏的女人失踪了吧,哼,老子我早就警告过你做人别太嚣张!”自从这个人和林家男联手,整个西烽就渐渐脱离他原本近一半的控制权。
他在鞭声中残虐一笑,“听着,想要保住这个女人,一个小时之内独身过来,把我们之间的旧账新帐算算清楚,不然的话,你听听……”
在场的另四个人是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的,只是三个打手并不关心,下手的时候毫不含糊。而几欲昏厥的莫霏头不由地朝着何老三的方向,希望抓住一丝清明。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他妈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当真打死这女人?!”
“喂?喂?!”
忙音。
手机被何老三用力一掼,砸向墙面。掉落在地上的时候成了四瓣。
打手也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何老三双眼危险地眯起,开口正要说什么,从外跑进另一个人,火急火燎的神色。
“何老大!那边有动静了,他说要那边那个人,让我们赶紧放人!”
“什么?……真的?”何老三狐疑地望一眼莫霏,又盯紧眼前报信的人。
“真的真的,”那人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他还警告我们不能动姓纪的女人一根头发,否则一切免谈。”
“哼,老子对一个残疾人没兴趣折腾,把她从家里绑出来就去了她半条命了。”何老三转过头,轻蔑的目光射在仍掉在半空的莫霏身上,“真是可惜啊,原来你说的倒是真话,那小子原来真的姓韩,老子居然走眼抓错人,幸好做了两手准备。”
“呵呵,你又何止走眼一次。”莫霏正被人放下来,重重摔在湿滑的地上,像一具临死的躯体。但是她慢慢抹去脸上睫毛上的血珠,嘴角开出最璀璨的花,喘息着不容自己输去阵势,“作为没有交换价值的人质,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何老三,到时候要是我没死成,要是我还活着,你可别后悔呀。”
那一刻,何老三是真的由心底冒出杀意了。
这个只剩半条命的年轻人,她眼底有过于坚硬的光亮,这让他隐隐生出不安。但是他忍住了。
既然是姓韩的杀父仇人的女儿,那么他必定要拿着做文章,不是吗。
离开的脚步声声,很快,牢狱中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留下她这样半死的人,他们倒是连捆绑都不屑了。
莫霏的脸贴着地面,轻轻又沉缓地呼吸空气中的尘埃。只有她一个人了,所以暂时不需要竖起倒刺,防御远比她强大鹜悍的外界。
视线里那副手机的残骸静留在原地,机身,机盖,电池,零落跑散。
正如胸腔中那刻跳动的东西,刚才的刚才,就已经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