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七章（已全）（1 / 1）
二十一.
接下来的几天，莫霏没有见到韩楚。
她越来越多地待在为她安排的卧室里，直到夜幕降临，除了沈嫂能进来和她说一些话，她发现其他人在她面前几乎被禁言。
类似囚禁的日子沉如死水，连带别墅里众人看她的目光也愈加探究。两人之间的冷战持久打下来，谁都不做妥协，像一场无声的拉锯。
然而，这种状态维持到第五天的早晨被打破。
车子将她带到地点，马上有人引她进门而入，莫霏跟在后头，提了一路悬空的心此时到达最高点。
同一屋檐下却几天不见面的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几乎烦躁，但她不知道他每天出门会面临和遭遇的是什么。任务，搏杀，受伤。听到的一切都不是原来的她能设想到的。
这是一家极其隐蔽的私人诊所，里面的医疗设备一应俱全。而再齐全的设备，在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身上染血湿红，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显出毫无生机的青白，莫霏握了握拳，缓步走到病床边。
护士正在给他重新包扎胸肋附近的伤口，像是感受到视线，韩楚抬头，对上莫霏的讶异。
眼里一丝复杂，韩楚看着她，身体不自觉有些僵硬，“你来做什么。又让我来杀你？我现在这个样子可动不了手。”
莫霏蹙眉，看到他因为刚才略带情绪的话牵动到刚缝合的伤口，疼得脸上血色全失。在她的认知里，眼前的人不该是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的。
小护士本就紧张，听到韩楚因为疼痛的吸气声，顿时冷汗阵阵，贴着他胸膛的手几乎要颤抖了。这个乍一看惊艳到爆的人，怎么怎么气场那么恐怖T T
房间里另外几个人是莫霏不认识的，时恒离病床最近，一瞬不瞬盯着护士的动作。小护士本就颤啊颤的手，现在越发紧张，忽听“嘶啦”一声，众人视线霎时汇聚，默默从重新渗血的纱布扫向韩楚的表情。
“你是不是专业人士？”时恒怒火中烧，伤口本就惨不忍睹了，韩楚怎么经得起这么折腾。
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男人掏了掏腰间，金属泛出边缘冷光。
小护士浑身的毛细孔都渗着寒气，强力憋住哽咽，继续伸手抖啊抖探向那具肤色/诱人此时却令她恐惧万分的胸膛，韩楚拧着眉，眼神如利刃，刀刀飞向这个害他在某人面前狼狈不堪的人。
所有人都能肯定，一旦这个小护士再犯错，下一秒就不知怎么死的。
在小护士泪奔晕厥之前，莫霏扶额，叹息说：“麻烦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来包扎，药也会让他吃了。”一旁矮桌上的药显然搁置了很久。
像是得到特赦令，莫霏觉得小护士放松下来后看她的眼神几乎要膜拜了。
持枪男人和另外两个人有些诧异，探询地看韩楚，却见他换了闲散的姿势半躺着，态度不明。时恒看一眼莫霏，带着那三人和小护士先行离开病房。
莫霏对包扎并不在行，这一点此刻的韩楚最清楚不过，但是他由着她下手。
虽然尽量小心谨慎，仍是不能避免带出更多的疼痛，不到一会莫霏就额头冒汗。手下的身体不时僵硬轻颤，明明疼得厉害，他并没有吭一声。仿佛刚才对小护士的欺压和不耐都是她的幻觉。
包扎好，她拿了一旁的药瓶，按说明的倒出三颗药在手心，递到他唇边。
“张口。吃药。”
韩楚瞥一眼，眉心微皱，只一瞬就敛了眼里对那几片灰白色小药丸的抵触。嘴角弯起一抹料峭，“你确定要我吃药？你关心的不过是怎么逃离，现在来这里干什么，看我伤得够不够严重？”
莫霏没说话，手掌继续摊在他眼前。生病的男人总是不可理喻。
干燥而苍白的唇角不经意触到手的温度，韩楚说不清心头的感觉是什么。不能否认，身负重伤在这里躺了一夜，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丁点也不想。然而当她就这么出现在近距离的地方，即使深可见骨的伤口痛得难以忍受，他却有了被填塞满的感觉。几天来的压抑空荡瞬时被取代一空。
不知怎的，他竟生出别扭。不能习惯这样情绪受人控制的自己。
头一偏避开那些药，那只手，“放回去，喂药不是你的义务，服不服用也是我的事。”
真的，忍不住了。
莫霏深吸一口气，视线死死绞着迟迟不合作的他。
“算我下贱！算我该！可以了吗？我贱到明明对一个把我视作复仇箭靶还困住我的人恨到牙痒痒，却还是见不得他危险！请问可以了吗？！”
她莫霏，她莫霏怎么就放不下这个人？这个人用谎言编织了一个冗长又引人耽溺的梦，梦醒的时候那种疼她不记得了？
真是史上难得，那个永远或淡漠或阴翳的人，此刻面对她竟然在失措？
“不是……别这么说……”
更多的却说不下去了。呼吸过于急促，伤口止住血的地方像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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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新区别墅。
这里的仆佣本来就少，最近几人越发沉寂寡言，实行不多说不八卦，多做事多观察原则。
这始于韩楚先生一趟外出归来，原本和莫小姐止于冰封的关系忽然解冻，顺带别墅里也回温了？……然而屋大是非多，小心些总是没错的，难保过几天韩先生和那位小姐会不会再次微妙。
二楼朝阳的卧室，莫霏倚着床头，在飘窗而进的春日微风中渐渐阖上眼，直到手中的书脱离手掌沉了沉，猛地惊醒。
又睡过去了。
她看了眼一旁躺椅上的人，眼底一黯。那人闲闲靠躺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扶手，平静无波的姿态。沿着黑色衬衣往上看，莫霏有些不敢正面对上那双眼睛。
两个小时，还是更久了？
他坐在她面前，像是摆出此生无尽的耐心和她耗着。
已经连续很多天了，莫霏微微懊恼，他从诊所回到别墅后就变得态度诡异。她不出房门用餐，他让沈嫂把他的三餐也送到这里，他每说一句话都一瞬不瞬看着她。有时她碍于他直视的目光，点点头或简短应一句，更多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两人的关系。而一旦她长久沉默，他也不恼，就在她跟前静静等着，多久都好，直到她回应。
“我说，你之前问的是什么？”在把耐心发挥到如此变态地步的他面前，莫霏自问神经不够粗大，终于打破这场无意义的僵持。
“……”手指无意识摩挲唇角，韩楚隐去眼底一闪而逝的被她忽略话语的不快，展露笑颜，“我这次算是因工受伤，丢了半条命才向林家男要到假，难得有半个月得空。”
她看向他，眼里的担心无法掩饰，她不知道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究竟是参与到怎样危险的世界中去。
“你不是想去广州吗，东南以南，我们去更远的海南，怎么样？”
“旅行吗？”
“你说旅行就是旅行吧。”他捕捉到她无意流露的兴趣，稍稍安心，心里开始制定接下来的海南之旅的行程计划。
莫霏拿起书本，翻到书签夹着的地方继续看，《倾城之恋》。原来爱情之所以艰难，需要一座城市的覆灭来成就。她的目光专注在张爱玲的文字上，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开口。
“你加入的是……黑帮？需要经常动刀动枪，还卖军火和毒品？”
韩楚闻言一怔，继而从胸腔传出一声闷笑，原来莫霏也有这么小女人臆想的时候。
“这么说吧，西烽最开始从黑市交易出家，渐渐可靠的人手多了，就难以安于现状。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很多事情需要一些特殊的人用特殊手段才能代为做到。有需要，就有供应。嗯，你可以说有需求就有市场，你的经济管理课是这么说的吧？”
莫霏怔怔听着，他的目光从未像此刻一般，那么悠远那么清静，碧湛如水的眸光中却有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如屹立巍峨的苍渺山脉。
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不再是披着叛逆少年外皮的小楚，也不是印象中偏执霸道的恋人，这个人，是过早迈入成年历经生活的韩楚。即使再不情愿，她也不能否认印在心口深处的那个人，其实不过是他扮演的一个角色。
而对于作为韩楚的他，她莫霏是陌生到了骨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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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姐！”
后腰被人忽地从后抱住，吴珍努力稳住身形才没失手把手中的衣物掉到地上，还没来得及责怪，身后传来嫩生生的声音。
“吴姐吴姐，你今天有看到韩楚哥哥吗？他真的要离开去海南度假吗，是吗是吗？”
这丫头！吴珍好气又好笑，空出一只手揪上霖龙儿瘦削白皙的面颊，“这么没大没小，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吧，要叫韩楚先生。”
看到那张小脸立马皱成一团，吴珍无奈一笑，点头道：“没错，这次要和莫小姐去度假半月不着家。”说着贴近霖龙儿耳侧，“没准啊，回来时就不能再叫莫小姐了。”
“虾米？”仍是童颜的脸上溢出明显惊异。
“不说了不说了，我等着去给莫小姐送新置的衣物，被你给耽搁了。”
“嗷嗷，吴姐真辛苦！霖龙儿帮帮你可以咩？”
莫霏正在收拾行李，卧室里只有电视机断断续续的聒噪。想到横竖不过半个月，她又挑出些略厚的衣服放回柜子，百无聊赖地挑挑拣拣，门外有人进来。
回头对上一张娇嫩的脸，正睁着大眼打量她，纯真到大胆。
注意到她手中的衣物，莫霏暗暗叹气，他越来越喜爱替人做主这事了，从衣服到饮食起居丝毫不落。
“放这边吧。”莫霏看她一眼，继续之前的事情，视线没有多做停留。
看清眼前那人的刹那，霖龙儿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位莫小姐的眼睛……好熟悉。
和镜子里天天看到的很类似。她自己的眼睛。
意识到小姑娘放下东西后还愣愣盯着自己，莫霏有些奇怪，鼓起笑容，“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在这里帮忙的吗？……呀，他已经变态到压榨童工了？”
莫霏问完并不期待她会和自己说话，正如别的佣仆一样。然而，女孩很快走到她跟前，眼神认真，“霖龙儿，我叫霖龙儿。韩楚哥哥没有压榨我。”
“……哦？呵呵。”莫霏有几秒钟的停顿，随即无所谓地笑笑，没有将话题引深的意思。
被晾在一旁的女孩继续将大胆发挥到底，凑到莫霏身边拉起她手臂，糯糯的语气稍有不满：“你不问问为什么我会在别墅里吗？告诉你，我霖龙儿是韩楚哥哥救的噢，他把我从坏人何老三那里救出来，我再不用继续做活供体了噢。”
活供体……？
莫霏咽了口口水，很艰难才把视线从霖龙儿身体各器官处移开，垂下眼眸，“这样啊，也不奇怪，韩楚最爱鹰熊救霉的戏码了。”
不知是不是英雄和美人这几个字戳中霖龙儿的萌点，她乐颠颠跑离房间，脚步轻巧快乐得像个芭蕾舞者。一步一旋，空旷黑暗的走廊上，口中吟哼悠悠，像只轻盈的蝴蝶。无忧无虑到略带神经质的欢快。
房间内，莫霏慢慢将柜子一个个合上，拿了套睡衣走进卫生间。
拉上帘子，打开喷洒调到最高的温度，卫生间内很快就雾气蒙蒙。巨大的镜子水气氤氲，已经看不分明了。
莫霏靠在帘子后光滑的瓷砖壁上，衣着整齐，静静看着手心的白色纸片。
好个霖龙儿。原来谁都，不简单么。
视线回到纸片上寥寥几字却笔力锋劲的话，她轻轻又深深地叹息，神思矛盾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