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三章（1 / 1）
十九．
风尘仆仆，身上似乎还滞留汽车站难闻的汽油味，莫霏脸上的笑收了收，“什么……OVER？”
莫韩楚看着她，从坐着的台阶上站起身来，摇头略显惋惜，“现在的你可大不如前了，我以为你该知道了。”
这一刻，莫霏觉得自己像只木讷的提线人偶，四肢僵直，视线穿过他身后熟悉的庭院和敞开的房门，回至他身上。
抵押这栋房子的时候，她逼自己没有在他面前流露太多萧索，却如何也料不到短时间内又回到这里。他以为她该知道了。知道什么？双眸定定地，开始艰涩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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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院子中的他，看到大房子大门朝外打开的那一刻，或许有些事情已经浮出水面了。尽管那些事实能将她瞬间毁灭。所以，是他么？……可是，怎么能是他？……
她低垂着眼，一张脸上早已血色尽失，或许不是他的错觉，她放在体侧的两手有努力制止也无法停歇的颤抖。他走得近些，盯着她咬得青白的唇，不知道这样的一天是不是足够他铭记一辈子。
一辈子啊，莫韩楚想发笑，他竟然想到这么漫长的东西，短短五年似乎已经耗尽生命的等待，终于还是让他等到这一天。没有煎熬到发狂，甚至是胜利者的姿势，宣判眼前的人输光落败。那么命运对他不算太差，是不是。
伸手握住柔软瘦削的下巴，毫不费力就让她抬头对上他，他的表情也是轻松的，笑着，眼里却无一丝笑意。
“是否尝到了湮没的感觉？”他问。
一夕之间失去一切，还加之一个眼睁睁，凶手却是怎么都不应该是的人。这种五年前就开始期待转移至她身上的感觉。
像是终于找回声音，莫霏失神的眼睛泛出柔和光芒，“小楚，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事情了？你，你听到些奇怪的消息是不是？”
她捉住他的手臂，下了些力气，执拗的眼神落在他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莫韩楚偏着脸，眼神忽明忽灭，微扬的嘴角泄露对她仍想粉饰的话语极其轻蔑，“嗯，误会啊，你来说说我能误会些什么，又有什么奇怪消息值得我注意，嗯？”
“……你别这样，不要对着我一再暗示打哑谜，我们该把该死的事情摊开来解释清楚而不是该死地混乱下去！”从学校一路绷紧的弦瞬时断裂，她再受不住他莫测高深的表情，情绪有些失控。
瞧着她难掩愤怒焦躁的脸，莫韩楚收敛之前的讽刺和笑意，已经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他和她，他们都无需将最真实的一面包裹。所以……
“我该叫你姐姐，还是杀父仇人的女儿？”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中，可以听到低空飞行的鸽群，阳光下翅膀振动，他收回视线，看着她迅速灰败不堪的脸色。你在惊讶吗？诚然。
可是你为什么流泪。是恐惧，难以置信，还是难过？
就算到了这一步仍是见不得她流泪，指尖触到脸颊，他半是安慰半是肯定：“我都知道了。”
“……嗯。”莫霏任由他帮忙擦眼泪，心头压了千担重石般几近窒息。掩藏了数年的秘密，还是让他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五年前。”
“嗯。”她点头。比她晚一年知晓。
“出车祸时我的父亲和你母亲在一起，尸骨无存，不是安葬。”可莫春友说安葬。
“…原来是这样…”她信的，他查证过的总不会错，她却一直连查证的勇气都没有。
“我母亲服毒，100微克烈性□□，当场死亡。”
“嗯……不久我爸爸把你带回家，一起生活十二年。”
掩埋的过往，经由他们一一呈现，真正的坦诚相对。莫霏甚至想，直到今天彼此才真正揭下伪装的面具，他和她，都是。
一起生活？莫韩楚很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毕竟是他的女儿，所以在你看来杀死一个人，再去抚养死者的血脉就能权当改过，是么。”
莫霏抿紧唇，有些无力，却不得不强调：“我爸爸没有杀害谁，那只是意外，那时他气疯了什么都顾不上……但他再生气也不会忘了，车子上毕竟还有我妈妈，你们谁都不知道我爸爸有多爱他妻子，他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只那次无意中间接……”
“无意，间接？”莫韩楚讽然一笑，“这些犯罪性质不需要在这么多年后由我们两个不在场的人来分析或者对质，更何况你莫霏，也是掩藏罪行的帮凶。”
盖棺定论的指控下，莫霏禁不住微微发抖，即使晴好二月的云城仍然冷如冰窖。她努力看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人要有良心，把你从毛头拉扯长大的是我爸爸，莫春友，你摸着心口问问自己，我爸爸有没有少你一分父爱？”
可以欺骗他多年，为了父亲死后的名声就守住罪行的人，此刻却在和他谈良心，莫韩楚几乎要赞叹出声。怎么能不赞叹？像她这样小心谨慎又事故的人，竟然会放任自己耽溺不伦的关系中，原来不过是早就知道他们身体留着不一样的血。她莫霏好啊，好得很。
“害死人却安然苟活至死，他竟还让我做了他的儿子，你说知道真相的那天，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假的。身世，亲人，名字，全都是假的。让我不恨？让我相信一个害死双亲的人只是误杀，转身认贼作父到底？嗯？”
质问堆叠，一声接一声，莫霏再也招架不住，哽咽几乎带上请求：“不能到此为止吗…就到我们为止，一报还一报，我爸爸已经入土为安，他的那份我偿你！你告诉我，还要我怎么做，你还希望失去房子失去学业和未来的人怎么做？”
或许哑声低泣太久，她的声音沙哑破败，真的像逼至陌路的人，莫韩楚放纵双手抚上她柔软温香的发，动作无限温柔，“到此为止么，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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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十几平米的新家，一个人，进门之后落锁，往后也不需要再为谁留门了。
她放下手袋，身子直接埋进床褥，直至淹没。
忽然想起他带着危险笑意的问话，是否尝到了湮没的感觉？
原来湮没的感觉是这样的。体内被拔空抽离得干净，不剩一丝气力，脑袋却沉重不堪，被迫接受太多太过酸涩的事实，每一想起就无法克制心脏一抽一抽的疼痛。就像一尾失水缺氧的深海鱼，经过再多的努力却跳入真空管，铺天盖地而来的只有窒息。湮没。
大房子的产权看来在莫韩楚名下，想到这里莫霏怔忪一下，转念又觉得这原本没什么奇怪的，在他手里，也好。本就欠他的。此时说不准他正靠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或者在厨房煮一壶咖啡，清冷的晚上有咖啡香陪伴也是不错的。
她自然不会去猜测证实他是不是不再在乎她身在哪里，甚至在两人激烈争执上一代的情仇恩怨时，她不敢揪出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责问。
莫霏拥紧自己，在被子中浑浑噩噩地想着，他隐忍不发多年，等到时机成熟，只一下就捏住七寸出击，他在报仇的快感中第一次露出真实的自己。那么对于她呢，这几年来他是怀抱着什么心情？……
她之于他，是杀父仇人的女儿啊…当时医院里的莫韩楚初次吻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那些黑暗中用尽全力的拥抱，结合，最紧密的一刻他却算计着如何让怀里的人失去一切？
莫霏大口大口呼吸着，不让自己被更多的猜测和心脏近似绞痛的折磨萦绕。平顺了呼吸，下床去胡乱下了把面，就着酱菜和萝卜块吃下去，面有些糊了，再倒入热水继续填塞肚子。到了这一步，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虽然道路已经太过偏颇颠覆，可是她不能这么放弃，不是吗？
他没有放弃她，甚至，临别的时候他邀她几天后去他的聚会，那个她不曾碰触的属于他的世界。
她要吃得壮壮的，能有杂草般疯狂的意志力自然最好。然后或许，她会向世界说声斯嘉丽的名言，tomorrow is another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