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一章（1 / 1）
十八．
莫霏手中握着退学通知，正是一天晚霞飞红时分。
她倾身坐靠的地方长着密密丛丛的低矮灌木，叶叶相连交错纷杂，像一个巢穴。不远处熏风湖畔的湿冷水汽被隔开，和那些震惊鄙薄的眼神一起消逝。这里是一个安全的世界。至少暂时是。
手机摆在身边，静音模式，屏幕上不断跳跃闪烁一个名字，王赟。莫霏叹口气，是啊，他必定也听到消息了。云大的每一个人，谁能不知道呢。
谣言的力量从来不惮以极端的姿势令人恐慌，更何况有图有真相，直到校园BBS上引起轩然大波了她这个当事人才姗姗来迟，知道的时候，始料未及。
在这个本是新学期开学的日子里，莫霏躲在湖畔无人问津的绿叶巢穴里，开始回想最近不甚太平的日子，是犯太岁了么？怎么能犯到这个地步。
记忆逐渐汇拢，腊月祈福是色彩最鲜明的一笔，晕染开了，即使之前与之后的日子显得些微晦暗，她只要将心底珍藏的那天搬出来想一想，生活就不那么难以继续。虽然直到新年伊始，莫韩楚越来越频繁的外出已经让她难以自欺。
新房子实在有些简陋，两人匆匆打扫休整一番，她从外面店里淘到一些颇具风情又廉价的地毯帘子，也赶着铺上去。吃饭或者说话的时候，他们谁都不愿提到过去，多奢侈的两个字。她更怕他沉溺在失去大房子的自责中，所以越发不敢让气氛凝重。
莫韩楚似乎习惯隔天一次出门，当然，他会记得告诉她这次又是某某某组织活动，不用等他回家吃饭。当然，她不会不知道这些是借口。
让她伤心的不是他粗糙到离谱的借口，而是他又成了以前那个不让她探知情绪的人，她自然不会忘记曾经的莫韩楚是怎样被数不清的诱惑环绕，更会带女生回家。这种想法一旦生根，莫霏陷入某种困境中，一边在面对他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微笑，一边任由猜忌横生。
终于担心到跟踪他的时候，她呼吸着夜间冷风，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也不懂自己了。不愿承认的是，自己竟变得小心眼至此了？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前方的莫韩楚脚步显得漫无目的，晃荡几条街道后拐进灯色诡魅的酒吧，点了酒，在吧内亦真似幻的音乐和酒精芬芳中沉浸。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她便在那里看着他喝酒。歌台上换了个哥特式造型的歌手，嗓音拖长，像破败经久的老风箱。
莫霏以前会装小资认真享受这种沧桑的感觉，此时看着自斟自饮的那个人，他没有回应对面女郎热辣直接的挑逗，也不曾钻入舞池狂欢。她只觉得冷，视线落在那张因为酒醉带出三分眼媚的脸上，她不懂，他心里究竟藏了什么她无法触碰的痛苦，需要来这里买醉，却单纯不想在家里，和她一起？
疑问无解，她看到他拿出手机接电话，神情慵懒。若不是此刻那个哥特式歌手恰好完了一曲，吉他划出零星音符，吧内忽然沉静到低迷，她也不会听到莫韩楚带上醉态的嗓音动听到极致。
你要不要来。我想见你。
……
隔了会，又或许许久之后，有人从吧外进来。
莫霏听到自己深沉的呼吸，掌心汗湿，看清是纪湘的那刻，不可否认那种腊月冰水兜头淋下的感觉。
光影交错间，唯有纪湘放大的脸真实可辨，莫韩楚一怔，彻底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人出门？”坐在轮椅上的她，可想而知多不方便多危险。
面对第一次在她面前冷着脸的他，纪湘却不恼，不去提醒半小时前是他相约，只好奇地指着他的杯子，“这酒好不好喝？”
莫韩楚笑道：“不好喝，涩得很，不过或许你该试试。”
果然不会喝酒的人，纪湘随意抿一口，白皙略显病态的脸霎时像是浸了桃红脂。微醺的时候，有些话就能说出口了。
“我是来带你走的。”既然你不快乐。
莫韩楚打量的眼神有如实质，定定看她一会，有什么在眼里融化了。他微不可见地点了头。
酒吧里的人不得不注意到离开的两人，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明丽男人，轮椅上神情柔和的女人，组合在一起却有了违和的美感。
角落的位置，莫霏垂头得久了，刘海掩盖眼内的情绪。
呵呵，呵呵……
-
渴，好渴……
谁能给她一杯水……好烫……
喉间烧灼的呼吸蔓延，像是有一股急火从肺部透体而出，沿着筋脉要把她体内的每一滴水烧尽了。
外头的雨仍在下着，莫霏意识昏沉，唯有手掌传来的触感告诉她这里是新家，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雨天里带出隐隐霉味。
头痛欲裂，朦胧间又怎么都无法入睡。直到有人探手碰她的额，叹气说原来发烧了。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眼睛睁着，却看不清那个人，眼里睫梢覆着层层湿意，原来已经在梦里哭了很久。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原来还是会回家？还是知道她在床上煎熬的样子可怜到同情了？
“你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我又凭什么贱到这份上，拦着弟弟陪我在暗地里发霉，嗯？”鼻音浓重，她紧紧抓拉住那只手。他逼着她面对这份感情做出回应，抛弃既定的人生轨道和世俗。却没人告诉她，一旦等她陷落了他就成为主宰的人，他可以掌控她的情绪，她甚至不敢过问他的心里。
没有开灯，莫韩楚就在暗中看着她的脸，手腕被她捉住的地方烫得厉害，“看来是烧糊涂了。”
喂她吃了退烧药，情绪逐渐平静。她长时间望着天花板，忽然说，我们停手吧。
莫韩楚像是没能听懂她的话，“确实该停手，你的手劲真是不轻，我得看看腕子是不是淤青了。”
她只是摇头，“我们不要绕弯子，既然连同处一室都成了煎熬，我们坚持下去是图的什么？”
他本来给她的额头换着湿毛巾，动作凝滞，幽暗的眼睛映着她烦扰却置气的脸，突然就捏住她下巴，她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就听到他森森的话语。
“以后不要轻易说这种话，我最厌恶的就是你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
这一刻，莫霏觉得自己碰触到属于这个人的本质的一面，暴力与果决。
只是稍纵，他的手掌又温柔抚摸她的下颚，滑到嘴唇，转而来到眼角，“今天很抱歉，去酒吧有些喝醉了，没有跟你讲一声，所以在不安了吧。”
声音也是温柔的，他伸出指尖流连，沿着轮廓细细描绘她总是过分清亮的眼睛。
看着那些泪水，他在心里说，还不够，都还不够。
一声巨响，窗外的天空被突然而来的色彩点亮，烟火盛放。
他的脸被时而的光辉照亮，明媚交映，看在莫霏眼里似是盛世夺目的风景。他不过开启唇形优美的嘴，目光攫紧她，说声新年快乐，她就听到心内轰然倒塌的堡垒。她莫霏，还如何能奢望放开这个人的手？
午夜已过，莫霏在新年里接到的第一通电话来自王赟。他身边似乎极其闹腾，两人说话要重复几次才能彼此听清，新年祝福的一套过一遍，王赟在电话那头笑了。
“好啊，莫霏，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敢玩儿的人。”
没头没脑的话让莫霏诧异，这时候他应该是换到安静的一处，静得可以听清他一声沉似一声的呼吸。
“王赟，你说什么呢？……”
“莫霏，这是我第二次向你求证，莫韩楚究竟是不是你弟弟？……你们，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停顿片刻，他补充道，“如果当我是朋友，你给我说大实话。”
右手握着听筒，像是攒着一颗□□，她下意识看一眼卫生间的方向，莫韩楚正在洗澡，哗哗冲刷的水声让她找回惊惶未定的神思。
“莫韩楚，他是我弟弟，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努力镇静的话音。
“你真是……”似是咬牙切齿了，“你不能做这么糊涂的事，就凭你是莫霏你就不能犯浑！”
莫霏又是一凛，“你想说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心里有个声音说，他说得没错，这本就是一件糊涂事，他说出来不过是真的关心她。可是针对他的话，她又莫名地开始不服气，凭什么她莫霏就注定不能随心而走？凭什么明明没有血缘的两人，她却不能让这个事实出口？
深吸口气，她仍是感激他的关心，话甫一出口，就听到王赟不带温度的警告。
“莫韩楚那样的人，你莫霏压根驾驭不了，趁早清醒过来。”
呵，又一个劝她和小楚分开的人。她死死咬着牙关，忽然不知哪来的勇气。
“你想多了啊王少，再说，我的弟弟我不能驾驭谁又能。”
没有人能比她清楚小楚对她的依恋，就算她无法了解全部的他，但是他离不开她！就凭这一点她便死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