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1 / 1)
街道上到处是行走的车辆和人群,大型商店张灯迎彩,年末降价折扣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所有人喜气洋洋。
的士在城南派出所门口停下,车里的人一时没有动静,司机从观后镜看看那个自从上车就心神不宁的人,不得不再次提醒出声。
莫霏抬头往车外看,眼前尽显威严的建筑让她一凛,着急和极度疑虑的神思顿时收敛。赶忙付钱下车,车门关上的时候,司机师傅从摇下的车窗内对她笑,用方言说道,“一切都会过去的,新年好!”
马上有人从局子里办完事出来,钻入这辆的士。她看着车子迅速掉头驶离,开往下一个目的地,轻轻对自己说没事的,他不过一个孩子,能犯下什么大事。
这是莫霏第一次进派出所,年关的时候这里闹哄哄忙碌成一片,外面寒风料峭接近零下的摄氏度,她的手心一片黏湿发热。她镇定一下自己,放眼看一圈局子里处理不同案子的警务人员,先向其中一个走过去。小楚既然不在这里,就是已经被暂时拘留了。
一阵清脆有力的响动,有人捂了脸,倒退几步撞在她身上,是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她还未及反应,男孩红了眼像头豹子一样朝对面的男人冲过去,马上被警察架住,以屈辱的姿势双手反剪到身后。
莫霏用力吞咽一下,她不敢想象莫韩楚那样倔强的人,是不是吃了很大苦头。
她报上他的名字,很快找到相关的负责人,对方了解到眼前这位就是当事人姐姐,向她简单陈述事情经过。几个月前有一位香港生意人到派出所报案,他高价购得的一枚天价宝石被人偷走,地点就在城南某条步行街上。警方连续查探数月毫无结果,最终在沿街一家家具店内安置的视频录像中找到线索,从外形来看,莫韩楚的嫌疑最大。目前警方已通知那位香港老板,对方很快会到,如果莫韩楚不交代清楚自己的行为,嫌疑仍会落在他身上。
年轻的警察看着她,表情严肃,“我们早就试图联系他的家人,他却拒绝配合,手机的电板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卸掉了,无法找到你的号码。”
在听到宝石的时候她就呼吸凝滞,看着那人的嘴一张一合,不停控诉关于一个嫌疑犯的案情,怎么都无法和脑海中的人联系起来。可是这样的怀疑早在那天他模棱两可的回答中就存在了,不是么。
莫霏努力扬起亲切恳求的笑容,“警察同志,我现在能不能见见他,他还只是一名高中生,怎么敢知法犯法,我去劝劝他,让他说出实话。”
“你们父母呢?怎么没来。”
“……都去世了。”
他审思地看她一眼,终于叫过一个人带她过去。拘留室离得并不远,前面带路的人熟练拐了几个弯,到达旁边一间门口,打开门,示意她先进去等候。
很快就见到他,隔了一张桌子,她看到对面被人压着肩膀的身影,银灰色风衣外套皱成一团,囚禁双手的镣铐落在膝头,他低垂着头不曾抬起。
警员告知一个时间,警示地看了看两人,把空间和时间留给他们。
“小楚……”莫霏忍下心头的难过,克制着情绪问,“他们说你偷了一颗宝石,就在一条步行街上,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依旧垂首的姿势,他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像是一座完美又落魄的雕像。刘海滑落下来遮住那双眼睛,她看不到他表情。
“难道……真的是我脖子上的那颗?”莫霏看着他,难以置信,“你不至于那么糊涂啊小楚,你怎么会去,怎么会偷东西呢?”还是天价的宝石!
莫韩楚仍然没有回应,清瘦的肩膀却微一动,莫霏马上站起身。
“我去找警察尽快联系那个香港老板,我们把宝石还给他,你要记得那是你在家具店里无意捡到的。”话音刚落,她自己都怆然而笑。
监控视频里画面清晰,错身而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无意踩了另一个人一脚,香港人鲁莽在先却毫无抱歉的意思,昂头就走。男生等那个人出了店门,展开手心,深蓝色的宝石静卧其上。
“你怎么这么傻,总叫人操心呢你……”她重重叹一口气,却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安慰,“你别怕,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和他们谈一谈,他们问你的时候,你不能像现在一样什么话都不讲,知道吗?”
转身的一刻,身后传来的声音几乎叫她落泪。那么倔脾气的人,竟然沉痛萧索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三个字,沙哑的,低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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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厅里,莫霏一眼就看到视频里出现的香港人,戴眼镜打领结,身形有些发福,那张另警察也难以交涉的脸显得刁钻难缠。
手心攥紧硬物,温润的质地此刻变得冰冷刺手。她艰难斟酌着是不是该让那个人帮忙,毕竟家里能在警局说上话的人,她目前只想到他。心里却不能不压抑,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再让他卷入她的凌乱中。
刚才负责案件的警察最后一句话又在耳畔响起,像一声闷鼓敲响,“他虽然是学生,却毕竟刚成年了,法律对于一个成年人的刑罚从来不那么宽容。”
一个多小时后,莫霏停下和那个李姓香港人的口舌之争,从一开始的据理力争直到苦苦恳求私下调解,口干舌燥,那人却咬住严惩小偷的念头不放。这让莫霏几近崩溃,宝石已经原原本本还至他手上,他却仍不打算放过莫韩楚,而负责此事的警察也颇觉无奈,毕竟是抓住才交出宝石,不等于自首。
直到门被从外打开,有几个人进来,外头竟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雪。走在最前面的人满身风霜,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皱眉看着她,许久,轻叹出声。
“又瘦了啊。”
莫霏嗫嚅一下嘴唇,低下头说谢谢,谢谢你能来。
之前在警局看眼前女生和香港人热闹的人发现现在局势开始变了,进来的一行人中,除了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大男生,或许该说年轻男人,其他几人似乎都和局子里的警察相熟,方才态度冷凝的警官,此时俨然一副和乐融融的表情,和那几人攀聊几句,走到王赟面前。
“很久没见到王书记了,伯父最近可好啊?”
“家父一向好得很,不过,”王赟撇一眼身边的人,“我朋友的事真得麻烦你们一下,都是好市民,其中肯定有些误会。”
大概听懂了这几句话,香港人大声不满,一口粤语腔浓重的普通话蛮横坚决。
“我们希望私下调解。”王赟抬眼看还在咆哮中的人,长眼微眯,一闪而逝的凌厉。身后几个成年男人同样给人深重的压抑感,香港人仍在讲话,逐渐声音却小下去。
最终,他同意和莫韩楚之间进行调解,途径却是三百万人民币,莫霏一听脸马上黑了。分明把宝石交还给他,却还是被他以切割破坏过的理由要求赔偿,资本主义社会怎么净孕育赚黑钱的人!她几乎咬牙切齿,可是警察重新调进视频,莫韩楚展开手心,原本的宝石果真是未经镶嵌的原始裸石。她和帮助她的人,无话可说。
深蓝色纯天然无瑕疵宝石,自然是无价之宝,任何一点恰当或不恰当的切割打磨对于主人来说都是一种毁灭,所以这个价格的索赔并不算过分。面对长时间沉默的莫霏,王赟犹豫很久,仍是开口提议。
“如果你们暂时没有这么多钱,我可以……”
“不,不能再麻烦你了,”莫霏咬着下唇,转头看向犹自为宝物愤愤不平的那个人,“我用房产做抵押,钱会马上给你,但是,我要我弟弟今天就出来。”
他垂眸,放在她肩上安慰的手滑落而下,下一秒对自己嘲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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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韩楚被人带至门口,外面的光带着满目雪亮透进来,刺得他下意识又闭上眼睛。然后,手被人拉住。
“没事了,小楚,我们回家。”
风声呼啸,夹着四处飞舞的雪花肆虐横行,冰天雪地的刺骨寒冷中,唯有手上的温度真实而温暖,她的眼睛干净透亮,微笑着望着他的时候,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世界再肮脏,再疲乏,她的手和笑容就在那里。
安宁得像个天使。
他抿紧唇,五官过分漂亮的脸在冰雪映衬下几乎透明,还是没说话,却用力握紧她的手。
身后一声喇叭鸣响,两人同时望过去,王赟摇下车窗,看一眼莫韩楚,视线回到莫霏身上,神情柔和下来。
“一旦有什么需要或者帮忙,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过来。”
时光是真正的刽子手,曾几何时,那个拉着她嬉皮笑脸侃得天南地北的王少已经无从追索,眼前的人笑容温和,眼神坚定,她看得心神一乱,应了一声,忙错开视线和他道别。怎么能再向他索要帮助,明明知道的……
两辆车子消失在风雪迷茫的远处,莫霏回神,手掌空缺,对上莫韩楚没有表情的脸。
直到两人回到家,匆匆解决完晚饭,莫韩楚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无声收拾餐具,洗澡,吹干湿发,中间碰到意图和他交谈的莫霏,他继续做着手头的事情,当她是透明人。
她撇撇嘴,抢走他手中的干毛巾拿在手里,瞪眼看他。怔愣几秒,他转身去卫生间拿另外的一条,干脆在里面不出来,直到一切妥当。
莫霏将他的沉默一点点看在眼里,知道他在生气她又去找王赟,而让她去找的原因却出在他自身。所以沮丧吧,所以连吃醋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以无声的姿势抗拒。
可是她快要不知道,对于她,他究竟是占有欲强一些,还是单纯不能像相信自身一样相信她。
推开卧室门,莫韩楚的视野马上被床上被子中露出的面孔占据,呼吸平稳,睡容安详,原来已经睡熟了。她摸到他房间里来,竟然没等到他来就睡着了么。
拧灭床头灯,他小心掀开一点被子,整个身体躺进去。刚一触碰到她,本已睡熟的人却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说,要生气到什么时候?”黑暗中,她的眼睛熠熠发亮,紧盯着他,嘴唇抿成不甘的弧度。
他想拉开她按在胸膛上的手,被她奋力拖住,蛮横得像头小兽。他叹息一声,就感受到液体砸落在脸上的热度。
又让她流泪了。他欲伸手擦掉那些眼泪,双手却被她牢牢压制住。
“你有什么不爽的尽管说啊,开口说出来,老娘我还怄得慌呢,你凭什么给我脸色啊!啊?”以为她愿意欠王赟又一个人情吗,以为她对别人的无声拒绝都不是对他们之间的努力和积极吗。
空廖的室内,她因为气愤而紊乱的呼吸时轻时重,直到耳畔传来一声无力到脆弱的喃语。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她咬紧牙,下一刻,埋头在他肩膀上,牙齿咬进一侧肩胛骨,因为真的用力了,尖利齿间穿透皮肤,血腥味侵入口腔。他的味道。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唇齿间被他的温度占满,他的血液经由口腔滑落喉管,甚至可以感受它们流至她体内,渐渐和她的筋脉融汇,成为她的部分。心里竟因为这种融合生出极致的满足,她喟叹一声,放松齿间,转而亲吻他的脸。
他没有出声,没有皱一下眉,在黑暗中看着这个一反常态的人在他身上啃吻,甜腻又嗜血。
见过那么多个她,倔悍的,世故的,冷淡的,羞怯的,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执着到愤怒的她。像是只能用牙齿,才能转达她埋在体内已久的在意,愤慨,或许,还有情/欲。
她紧紧贴在他身上,拉起他一只手覆住自己丰盈的曲线,跨坐在他身上,慢慢俯低身子,嘴唇靠近他的耳朵。
“你不能再怀疑我,这不公平,你不是想看清我的心吗,来啊。”
双手撩开他的短裤,滑进内裤边缘,她握住他,缓缓套/弄,直到他压抑地呻/吟出声。她一点点亲吻他的面颊,鼻尖,下巴,来到他胸前,舌尖婉转,忽地含住一侧尖/端吮吻。
他深深喘息,再也经不住她几次点火,眼眸幽深,将整个她映入眼底。
主导权瞬时转换,他压着她,把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按在床垫上,眼对眼,鼻子顶着鼻子,他呼出的气息被她吸纳入肺腑,反复不息。
“对不起,莫莫……”
“你只会说这三个字了么。”她沉声。
“这栋房子是爸留给我们的,却因为我一时犯错,要失去了……我怎么会再生你气,我还有什么资格生气?……”
“别这么说,房子没了,房子没了…我们还有爸留给我们的一笔钱啊,”她急切安慰他,“至少我们还在一起,不是吗,嗯?”
是啊,我们还在一起啊……
他再次沉默,只抱紧她,用嘴唇舌尖,用牙齿,用手指,所能用的一切,与她抵死缠绵。
进入她的时候,他贴着她的耳廓,声音近似暗哑,“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