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章（1 / 1）
十六.
餐桌上，一份红色请柬径直抛过来，飞入视线中。我看一眼喜庆底色衬着的四个烫金大字，喜结良缘，下方画着对圆头圆脑的古代小胖人，穿凤冠霞帔与新郎服，正面对面拱手相拜。
人一旦当着朋友的面砸出红色炸弹，尤其那位朋友还未婚，气势总是比以往要攀升许多，我对面的小P也不免俗。我盯着那颗炸弹看了眼，又看了眼，抬头对上她。
“正月初六？”从那次酒吧醉酒后的大彻大悟，到现在不过历时三个月，她竟然死心塌答应她那人贩爹爹，把自己卖给百货店主做老板娘，那个人我见了一面，除了脸长得像个囧字，行事性子倒稳妥。只是，我没想过小P这么快定了婚期。
“是啊，初六，”她想一想，凶神恶煞道，“伴娘的位置你逃不掉，接下来使力增肥啊，没胸没臀的老娘丢不起这个脸。”
“不好意思噢，昨天有人鉴定了，据说还不错。”夹起一筷子醋溜木须，我状似波澜不惊，拿筷子的手却暗自发力。
足足有一分钟，小P终于从木然瞪着我的状态中收回视线，“哦”一声算是作答。沉默不过一瞬，下一秒仍是忍不住咆哮，“卧槽你们有没有点概念？？”
我快速按住餐桌上她的手，“先快别激动，那么生猛的事我到现在也搞不清当时是谁先没了概念，可是，我不想瞒你。”
“……”
“小P，我和他在一起了。”我对她微笑。
唯独不想瞒你。也唯独，只能告诉你。
接下来的小P似乎有些烦躁，面对满桌菜色兴致缺缺，又一副懒得说我的排外境界。我扒拉几下头发，这种冷场在意料之中，面对时却难免心灰意冷。
眼前是我不短不长的生命中唯一胜似亲人的朋友，经历了最极致的甜蜜，心中呼啸的小幸福如出笼之鸟无可阻拦，我忍不住让她参与那个颠倒观念的世界，只要看着我。
小P放下筷子，手肘撑在桌上，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朱青？”
小馆子里熙熙攘攘，一片热闹中我有些难以适应一时的严肃。
“为什么嫁给朱青？好问题，我们来想想，因为他老实巴交，任你欺负？”
她随即白我一眼，“你丫当我虐待狂。”
我笑起来，“谁不喜欢男人老实，你不喜欢吗？”
这点她同意，身体往后靠向椅背，慢悠悠道：“他给我打洗脚水，我喜欢他给我打洗脚水。”
我被逗乐了，哦朱青，他可真是个好伴侣，转眼却对上小P紧逼的视线。
“可是我真的决定嫁给他，不过因为我累了。既然家里的老头催我结婚，那个人又过得去，我就遂了他意。”
“将就的人，也好过不该在一起的人。连我都怕过一辈子被人指着后背骂的日子，莫霏，你可想想清楚。”
……
和小P分手道别，我没急着回家，和他说好下午去超市进购年货，时间还早，我沿路慢慢走，在河边一张长椅上停下来坐一坐。
隆冬的天冷得令人发指，即使开了太阳，云城仍是冻在巨型冰库中的世界。随风而来几片来不及凋零的香樟叶，落到发上纠缠不去，我随手拿下来，摊在冻得通红的掌心细细看。
有些残破，难得叶脉筋络分明，该往哪走往哪走，线路明晰不带拐弯的。转又摇头嗤笑，果然恋爱就TM一门教人矫情的学问，就算万分明确自己选的路，面对别人的否定不可避免沮丧，随处一片叶子也能成为伤春悲秋的导火索。
承认吧。你的心里住着一只胆小鬼。
手指不自觉放到胸口的位置，隔着棉衣感受里面熨烫的温度。
“深蓝呢，让我看看它。”
天光见亮，半梦半醒间我的背部被人磨蹭着无法安睡，他见我睁开眼，捧了我仍嗜睡发晕的脑袋，扬起笑容，“早安，我的好姐姐。”
“……滚。”莫名地，我讨厌他再这样叫我。就是讨厌。
“哦宝贝，滚了一晚上了，原来还嫌不够。”他仍在笑得没脸没皮，我却还没习惯这种属于情人间再正常不过的玩笑，加之一夜记忆飞速窜入，我即将出口的反击随即咽回去。
“嗯？为什么看不到深蓝，你不喜欢戴？”他举起我右手，摩挲指尖。
“别乱动，在这呢在这。”我掩住被子，从胸前拉过那串细致银链给他看，“太大一颗了，手上戴着太张扬，好吧，我知道只是仿制品，但当成链子很不错是不是？”
“是不错，”他点点头，“脖子都给拴住了还怕你丢去哪里。”
“……虽然我不计较你玩文字游戏，但是能不能把你的手从我腰上拿开。”
毛手带着尴尬移走一寸，他转又开始蹭我的脖颈，“古人有一句教诲叫温故而知新。”
“……滚。”老娘伤情惨重，因为他不够经验半条命还没恢复过来。
磨蹭半天不见我动容，看着我难得气若游丝的悲惨样，他终于放弃卷土重来，执起我的手漫不经心亲吻手指，冷不丁问：“知道它为什么叫深蓝吗？”
我偏头想一想，“因为是深蓝色？”
“……”
他将带银链的戒指拿到手心，表情也变了，不知道是否这枚过于精美的宝石戒指的烘托，还是他敛容的神情，一切带上深沉的意味。
“我英语学得不好，可我知道这种纯色叫Code Blue，你看它的周身很少瑕疵，如果我们拿手电筒照一下，会看到透明度极好。大小虽不大，却不少于三十克拉的。”
下一瞬，棉被被掀开一点，里面是我们未着寸缕的身躯，我一惊，略显冰凉的宝石经由他的手贴到我一侧胸上，他的眼神近乎迷恋，嗓音低柔，“你看，它天生属于你的。”
这样的时刻，知道不应该，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小楚，你说过它是一颗仿制品不是吗，怎么这么玄乎。”
枕边的人无可无不可地嗯哼一声，我顿了顿，还是捉住他的手，“鉴定真品还是仿制品，新科技发达得很，热导仪一测定就能知道个大概，好吧，或许热导仪不能把钻石和最新仿制品莫桑石很好地区分开，但是你再不和我讲清楚它的来龙去脉，我就难以安心戴在身上。”
“莫莫，安心。”他开始显出些微不满意。
我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他，“小楚，让我知道全部的你，可以吗？”
“好吧，是我骗到手的。”他在我光火之前笑起来，“傻姑娘，轻易就被吓到，绕了一圈，这还是只仿制品。”
“哦，那么纪湘呢，怎么认识的？”
“……”似是被我的跳跃混乱，他呆愣几秒转过神来，“她救过我一次，那时我被人整得很惨，她正好路过拦住了，我才保住没成残废。别又开始激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没大碍。”
“哦……”小儿麻痹症患者，坐在轮椅上，解救一个斗殴打架的人，是不是可信度太高了。
他看看我，忽然凑过头来笑：“难得难得，我们莫莫一脸纠结不清的表情，莫非喝醋了？”
那张得意洋洋又百看不厌的脸就那么缩短焦距，冲出脑海，直到此刻，似乎仍能感受到他喷在脖子上的鼻息。
我从长椅上站起身，心情呼啦一下明朗许多，关于他的点滴回忆开始愈渐深入骨髓，迷茫无措的时候，它总是最好的良药和指明灯。
路过城南广场，耐冷又活跃的身影充斥视线，寒风和暖阳中跳老年舞的，耍太极的，小孩子站在滑板上飞速而过。我无意间瞥过前面围观抖空竹的人群，一个身高不高却坚决随时保持好搞发型的身影被我捕捉到。
“戴勒。”我走到他身边，有一阵子没见着了。
男孩随意应一声，眼睛仍盯着抖空竹的表演，我笑笑再次招呼，他啧了声，回头看我一眼。
“呃，莫老师。刚才没注意不好意思哈。”他眯眼笑起来，表情待遇立马变了。
作为家教数月换来的特别待遇，我受宠若惊，“这么冷的天，不待在家里出来逛呢？”
“家里某人逼写作业的声音更冷，我宁愿在外头。”无限幽怨的声音。
闲聊了几句，不远处有踢足球的人不小心将球射门朝这边飞过来，戴勒身子敏捷一跃，把球在半空抱住。怀里抱着足球的男孩似是刚想起来什么，一边掸去衣服上的尘土，眼睛瞅着我。
“对了老师，刚刚小区里来了一辆警车，从里面下来的人好像冲你家去了。”
“……？”
“好像还把你弟弟带走了。”
“……”我拿出手机拨号，马上从心底泛出凉意，关机。
哦天，你怎么一见到我不早说。我努力把这句话咽回肚子，从一旁拦下一辆的士直奔当地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