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六章 陌路(1)(1 / 1)
叶澜递了手上的棕色玻璃瓶过去,看那人略显迟疑的眼神,咧嘴笑笑。
“你……还爱他,对吗?”
棽棽看着手上的瓶子怔愣一下,轻声问她,声音小到,快听不见。
叶澜弯弯眼角,回头看她,“你不知道,你多幸运。”
棽棽苦笑,瞥了眼放在床头的纸袋,眼泪,缓缓流出。
恩氟烷。
——无色易流动液体,常用于吸入性麻醉。
曹敬海看着出门的人,迎了上去,“我不是救世主,只能请你来了,不好意思。”
叶澜‘噗’地一声笑了,“都和我见外了,我只是希望事情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说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可他分明听到,她说了什么。
“当然,我也是。”
看她离开,敲开了房门,“棽棽,我有话和你说。”
棽棽抬手抹去眼泪,强扯出一丝微笑仰脸看他,“说什么?”
曹敬海立在床边,看她双膝紧抱缩在墙角,搬了椅子坐过去,叹叹气问,“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当我傻了吗?”
棽棽无奈地笑,指了指放在桌边的纸袋,“自己看。”
曹敬海挑眉,随手取过打开,里面的各种证件,让他一下愣住了。
“认识他这么久,或许是职业关系,他从来没有丢三落四过,这是第一次,丢了好多,好多……”
转脸看了看窗外,眨眨眼道,“他的工资卡领证那天就给我了,可我的钱包里却又多了一张,妈三天前很意外地去了海西,她曾经说过只有那里可以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可她这么多年却不愿打扰,这么多事让我没办法做一个傻子,哥,告诉我吧,他去哪儿了?”
曹敬海摇头,迟疑一下道,“不是哥不说,只是……”
“看来,你们是知道的。”
棽棽撑着手臂跳下床,套好靴子站在地上,顿了顿,问他,“你们觉得,瞒着我会怎样?”
“最起码,你不会哭。”语气十分肯定。
因为他说,你会哭。
“别逗了。”
取了大衣走出房间,顿了顿,回身看他,“别把我想得太坚强,我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再没他。”
父亲。
她从来没有承认过的词语,即使那天,也没有,可偏偏……
曹敬海愣了愣,拿起车钥匙追了出去。
棽棽很安静地坐在副驾,看着远山,缓缓勾起嘴角,“如果那天我知道结果,不会跑。”
“是自杀,你不要自责。”
棽棽不再说话,抱着手机闭上眼。
曹敬海看着山脚的停车场开了进去,棽棽径直推开车门下去,一步不回头地向前走。
身后的人看着她萧索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棽棽啊,是生死状,我没办法,别恨他!”
棽棽扬起嘴角,踏上了青石板台阶。
那天的天也像今天这样的,没有阳光刺眼,几缕微弱的光会穿过矮矮的云层,仿佛抬手就能触到软软的云,可惜,哪有那么简单?
“陆棽棽我恨你,都是你!”
是啊,柯子陵说得对极了,她真可恨。
那天清晨,曹妈陪在她床前,她睁开眼看到她红透了的双眼,低哑地喊了一声,“妈,我很好。”
曹妈勉强一笑,将她拥进怀里,静静地,没有声音。
可她听到了,梦里的声音,早已呼唤自己。
“妈妈送你去,我们棽棽听话,不管他错了多少,他是你爸爸,这是变不了的。”
她进了灵堂,肃穆的地方让她一身黑衣并不显眼,曹妈紧紧拉着她,她勉强撑着身体,看着那张放大的照片,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还以为他的笑永远是冷的,还以为他的心永远是冰的,这样的他,她从没见过。
躺在那里的人,那个她该喊做父亲的人,离她从未有过的近,可她突然明白了,他已经走了,不在了。
血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明明就在的,三十年前就已经没法割舍了,她明明恨过他的,不是吗?
他冷漠,他无情,他不认自己,是啊,她明明恨他的,可现在……
“陆棽棽,你还有脸来?”
柯子陵带着哭腔问自己,棽棽不说话,她实在理亏得很,鞠躬、再鞠躬、三鞠躬,放下手上的白菊花准备离开,无奈,那人拽着自己,不肯撒手。
“他可以不用死的,都是你,都是你!”
她伤心的样子自己实在看不下去,掏了手帕递给她,换来一阵苦笑。
“你知道吗?他待我如亲生女儿,为的只是填你不在的空虚,现在好了,一切,都将回归正轨了,陆棽棽,你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顾家大小姐了,你这下可开心了!”
棽棽突然笑了,眼角含泪,低哑的声音缓缓在灵前响起,“我姓陆,对不起柯小姐,你恐怕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顾家大小姐,从来就不是。”
她又逃了,她总是逃,不知是逃离世界,还是逃离内心的空虚。
棽棽蹲在墓前,看着上面的照片,微微发愣,“你知道吗?我想成为你的骄傲,想方设法地要成为你的骄傲,可你不让我靠近,我总以为你会找我的,可我弄错了,你根本不会。”
曹敬海鞠了躬,起身看着那个双眸发痴的人开口,“别忘记柯子陵现在恨你入骨,回家吧,别吹风了,会生病的。”
棽棽笑出声,回头问,“你说他记得我吗?”
曹敬海一下不吭声了。
他看到了那天顾骞昰对她的冷漠,他看到了那天柯子陵对她的冷嘲热讽,他更看到了那天顾家人的指指点点,那个小小的身影紧紧偎在母亲身边,眼里淌着泪,可没有一个人知道,该如何安慰。
“看,你都明白的,他根本不会记得我的,对吧?”
棽棽笑得很美,那天的微笑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了,映着微弱的光,伴着透骨的风,看似冷漠的笑容,却耀眼得温暖。
不再说话,身子偎在墓前,脑袋紧紧贴着墓碑,小声啜泣着。
“擦擦,看生病的。”将手帕递给她。
“他们说得对,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这话如果再说一遍我就把你关起来,听到没有?”曹敬海意图威胁她。
棽棽咧咧干涩的嘴角,抬起大大的眼睛看他,“好呀,反正你权利大得很,关起来吧,就当我是杀人凶手好不好?”
曹敬海缓缓蹲在她面前,笑着揉揉她的发顶,“是,你就是杀人凶手,陆棽棽,如果你未来过不好,会愧对他,明白吗?”
“还有曹敬溪。”
棽棽小声地补充,眼里没有光,瞳孔几乎不聚焦,“我又不傻,生死状还是听说过的,哥,他要回不来,我就真成杀人凶手了。”
曹敬海没再说话,只是拿着手帕,一下一下地,拭去她的泪。
顾骞昰一身黑衣立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握紧袖口里的手指几步走过去。
“我和她说句话,可以吗?”
开口问向曹敬海,曹敬海眨眨眼,“棽棽。”
“好啊。”
棽棽很痛快地答应了,随手扯下他手上的手帕,扬起嘴角,“哥在山下等我吧,放心,我没事。”
曹敬海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离开。
“要和我说什么?”棽棽仰头主动问。
顾骞昰冷着脸,“他是?”
棽棽冷笑,“他们是双胞胎,够清楚了吗?”
“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
棽棽点头,“现在看来必须这样,有话请直说。”
空气好像一下凝滞了,周围只有风,只有风声,棽棽甚至能听到自己不太规则的心跳,咚……咚咚……
好一会儿,那人缓缓开口。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你还会奋不顾身地跟我走吗?棽棽,回答我。”
棽棽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那么聪明如何不懂?”揉揉她的发顶,伸手去拉她的,可偏偏被那人躲开了,“你有话直说。”
“我和子陵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再简单不过的交易,陆棽棽,我想娶的人,一直是你。”
“还有呢?”
见他不说话,棽棽瞪大眼睛问,“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说你是被他们逼的,你是迫不得已的,可顾骞昰你知不知道,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和一个青梅竹马的女人订婚,你在举行B市数一数二的订婚典礼,你甚至已经领结婚证了,你在民政局门口告诉我,陆棽棽,我从没爱过你,你现在跑来告诉我这个又干什么,我不稀罕你了,老娘早不稀罕了,顾骞昰,我他妈的不爱你了,早不爱你了。”
棽棽意外地没有哭,眼睛红红的,只是因为刚刚,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恨他了,至于他是谁,她也不知道。
顾骞昰无所谓地笑了,“那棽棽你知道吗?你的丈夫为你做了最好的安排,如果他回不来,我将负责你的后半生。”
他不缓不慢地掏出一纸合约,棽棽看着上面的字,久久不能反应。
——老婆对不起,他是你最好的选择,实在没勇气给你未来,我这么自私地爱你,也该放你走了。
“他到底去哪儿了?”
棽棽将纸递了回去,面无表情地问。
顾骞昰眨眨眼,“看来你还不知道,曹敬溪被调去执行秘密任务,同行的还有特种大队大队长宁朝宗,据我所知,对方是土耳其综合军事指挥学院出身的卡特,此人特长,杀人无形。”
见她愣在那里,低声补充,“他离开前,以顾家女婿的身份,见过了爸爸。”
棽棽勾勾嘴角,淡淡道,“谢谢。”迈着步子,朝前走去。
“我会照顾你的,棽棽。”
棽棽依旧是笑,在转角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抹了眼泪。
——我没那么心安理得。
顾骞昰盯着手机屏幕,大笑出声,“爸,您说得对,她的那颗心啊,早就飞到曹敬溪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