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五章 莫名(4)(1 / 1)
她早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
远远站着的那两个身穿常服的人,一个,她喊做丈夫,一个,她喊做同事,只是,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初春的B市早晚温差很大,棽棽穿着奶白色的厚毛衫站在医院大门正对停车场的地方,远远地望着他们,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曹敬溪递了手帕过去,那人没有接,留下一句话跑开,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满脸微笑的人,几步朝她的方向跑过去。
“怎么下班了都不打电话给我?”
过去拉她的手,只不过,温度冰冷到有些让他出乎意料,随即变了脸,厉声问,“干吗不穿大衣?”
“你不是过来接我了吗?”
棽棽依旧是笑,甜甜地咧着嘴角,想着刚刚那个擦身而过泪眼朦胧的人,轻声问,“你不打算,和我解释些什么吗?”
“棽棽,我没有做亏心事,回家吧。”打算拉她离开,哪知,那人随手甩开。
“够了曹敬溪,你们都抱在一起了,当我瞎啊!”
曹敬溪没说话,安静地有些不像他,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不慢,棽棽被他拉着塞进车厢里,不能动弹。
“她哭了,棽棽,我最见不得女人哭,还有,对不起。”
这是上车后他的第一句话,或许,也是她想听到的解释。
棽棽浅笑,“是吗?”望了望车窗外,嘴角上扬,“曹敬溪,我想吃火锅了,都好久没吃了。”
驾驶座上的人有些诧异她的反应,应了一声,启动车子。
一路无话,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响个不停的手机,接了起来,“喂。”
“在哪里?”
久违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的语调,可现在听来,那么熟悉,熟悉得会让人发狂、发痴、甚至发癫。
棽棽笑着问,“是要请我吃饭吗?”
“是,我已经订了位子,不管你在哪里,现在过来吧,如果他也在,那么一起,我等你们,注意安全。”
对面的人挂断了电话,棽棽看着仅仅几秒的通话时间,转脸看向身边的人,“顾骞昰请吃饭,你要去吗?你要不去的话就送我去。”
曹敬溪愣了一下,“为什么?”
“这和你抱着她时我想问的话一样。”
“……”
当然,他绝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去。
只是,棽棽下车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外的人,还是愣住了,脚下的步子,一动不动。
很久没见了,她该说什么?还是该做什么?
忽然不知道了……
“叔叔好。”
曹敬溪上前问候,手紧紧攥着她的。
顾云飞点点头,笑着看向棽棽,“我们好久不见了呢,今天,我做东。”
棽棽勉强勾起嘴角,看着扶他站在一边的顾骞昰先一步离开,乖乖跟在了曹敬溪身边。
“记着,有我呢。”
曹敬溪是这么说的,同样,也是这么做的。
看他调好房间的温度,抬手给自己倒了热水,然后那人附耳,她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长辈,不要发脾气,想听什么我回家全告诉你,现在乖乖地。”
棽棽傻傻地笑,看着手上的点餐单,递了回去,“你们点吧。”
“是叫敬溪是吗?”
顾云飞主动问着话。
曹敬溪点头,很认真地道,“是,是叫敬溪,我开门见山地说好了,不知道叔叔今天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您有话直说就好,其实棽棽,并不喜欢吃西餐。”
棽棽跟着点头,“是,您有话直说就好。”
是,她不喜欢,一点儿都不喜欢。
“我唐突了,都没有问陆医生想吃些什么,其实今天,只是作为手术后的一次感谢,当然,并不是医患之间的,仅仅,作为朋友,或者,是别的。”
这话似乎有些矛盾,可棽棽,偏偏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曹敬溪笑了笑,“那我点几个她能吃的,毕竟,这丫头海鲜过敏。”
鬼话。
棽棽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乖乖被身边的人握着手,轻轻抬眼便看到了对面顾骞昰不解的眼神,不好意思道,,“嗯,我就是过敏,一吃海鲜,就浑身痒痒。”
“呀,顾骞昰,你居然给我吃海鲜饺子,不好吃,一点儿都不好吃。”
顾骞昰拿着点餐单的手微微触了触那个菜名,转而笑着看向曹敬溪,“我们各点一客牛排好了,棽棽和爸爸要全熟的,咱俩吃七分熟的如何?”
“当然,我可吃不惯全熟的。”
曹敬溪扬着眉角,握着她手的动作,一点儿不放松。
顾云飞似乎并没有觉得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笑着问这问那,曹敬溪也笑着应,棽棽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仔细想想,对了,在梦里,只在梦里。
阿法拉教授曾经说过,“棽棽啊,那个为你切牛排的人,或许不是爱你的,可他愿意那么做,足见他有多喜欢你了,你看,我也喜欢给你切牛排,只不过,我只是真得很喜欢你这个笨学生罢了。”
是啊,或许不是爱你的,只是喜欢罢了,仅仅,只是喜欢。
棽棽看着眼前盘子里被切成小块的牛排,拿起叉子叉起一块,慢慢放入口中。
是全熟的,不会烫,温度刚刚好,入口时的腥气进而被鲜美的味道掩盖,会绵延于口中,直至咽下仍留有余香。
尽管留学英国五年,她还是从未品味过真正七分熟的牛排到底是何口味,或许,也不需要了,这样的味道,已经很好。
“棽棽啊,吃完饭,和我去个地方如何?”
顾云飞并没有动牛排,而是喝着保温桶里的牛奶,棽棽轻轻咬唇,看着一边一脸平静的曹敬溪,点点头,“好。”
车程并不是很远,或许,他是有意带自己来这里也说不定呢,棽棽如此想着,车子已经停下。
顾骞昰没有跟着,将父亲安置在轮椅上走回车里。
棽棽接过轮椅的扶手,缓缓向前推。
郊外自己很少来,尽管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却从未发现,B市居然有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有温泉,有溪水,绵延的矮山上遍布青松,她甚至能想像到这样的夜晚星星漫天时的美好。
棽棽有些诧异地看着遍地的野花,忍不住笑了,“真美。”
“喜欢吗?”那人轻声问。
“嗯,很喜欢,这个季节,这里似乎和市区很不一样,给人感觉很舒服,很温暖。”
顾云飞笑出声,“有多喜欢?”
棽棽傻了眼,“只是喜欢不可以吗?一定需要用诗句来形容喜欢的程度吗?”
那人摇头,继续笑着问,“不需要,只是喜欢他,有这么喜欢吗?告诉我,有没有?”
棽棽不说话了,手指不由地绞在一起,“我……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傻丫头啊,喜欢一个人是藏也藏不住的,明白吗?”
顾云飞手上转动着轮椅,棽棽看着他靠近溪水边,跟了过去,低声问,“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我也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忘了自己。”
看她不说话,继续道,“丫头啊,爸爸没有权利不让你幸福,明白吗?可骞昰他不适合你,他霸道,不懂温柔,甚至做错事后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可敬溪不同,他会哄着你,宠着你,让着你,爸爸看得出,他看你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宠爱,这件事,爸爸没有做错。”
爸爸?
好陌生的词。
棽棽突然笑出声,“您又知道什么呢?如果我们不合适怎么会在一起五年,怎么会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那只不过是您的虚荣心在作祟罢了,对不起,我觉得我们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还是逃走了,路边的那辆桑塔纳一直等着她,拉开车门坐进去,一步都没有回头。
“爸,这件事,要慢慢来。”顾骞昰推着父亲慢慢走回车子。
顾云飞苍老的脸上慢慢绽出微笑,“爸爸要再不说,就没时间了。”
“我们要去哪儿?不回家吗?”
棽棽看着窗外,转脸问身边的人。
曹敬溪不说话,嘴角紧抿在一起,瞥到她在一边嘟起嘴不高兴的样子,笑了,“怎么了?”
“干吗不正面回答问题?”
不耐烦地反问。
曹敬溪依旧不说话,缓缓将车子停在路边,抱着她坐进后座,看她很认真地看自己,在她耳边低声道,“她问我要一个拥抱,我就给了。”
“鬼才信呢。”
棽棽不屑地哼哼鼻子,抱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我欠她的,棽棽,别问我为什么会欠,欠了债,是要还的。”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
“他刚刚说爸爸了,敬溪,他说爸爸了。”
看着她的眼泪,曹敬溪笑着给她擦干净,“他就是我们棽棽的爸爸啊,还有,丫头啊,我说了最怕女人哭了,尤其是我老婆。”
棽棽不再说话,偎在他怀里,闭上眼。
“每次牵你的手,总感觉是拉自己的,似乎都成习惯了,可是媳妇儿你知道吗?要是有天真有人过来切我的手,我会疼得哭出声的,媳妇儿啊,别笑话我胆小,我是真怕,你说我要是不在了,你会不会破口大骂,曹敬溪,老娘他妈的这么爱你,你怎么就不在了?要是那样,该有多好。”
可惜,那人只有浅浅的呼吸,没有回应。
看了眼手上的玻璃瓶子,再看看闭眼沉睡的人,拨出了电话,“哥,过来吧,我已经到了。”
曹敬海跳下出租车,看着降下的车窗,叹气道,“有意思吗?熏自个儿媳妇儿,亏你能想得出。”
“最起码,别跟我又哭又闹,要不,我难受。”曹敬溪笑着打开车门,将瓶子随手一扔。
曹敬海眨眨眼,“她不知道你要去?”
那人摇头,“所以,哥,拜托了。”
“敬溪,她能分清我们俩,走吧,有什么事我担着,记着,你要活着回来,我可没打算照顾你媳妇儿一辈子。”
曹敬溪笑笑,随手取了后备箱里的行李招了路边的出租车坐进去。
看着他的车子离开,再看看后座沉沉睡去的人,启动了车子。
“棽棽,爸爸走了,很安详。”
曹敬海挂上电话,眼角湿润,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忍不住落了泪。
——哥,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如果我回不来,就把一切都告诉她,顾骞昰那里我已经替她打过了招呼,他会安排的,至于妈,她说她已经习惯了,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