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6(完)(1 / 1)
夏凡的腿伤稍好,能下地走动之后,他便不再天天陪在拓跋岫身边,时常坐了专门配给他的小轿出去走动。一来拓跋岫的病情稳定,完全不需要他这个大夫时时刻刻守在一边,二来,有个让他常常惦记在心的地方勾引着,让他不能安心坐在屋里看书、闲谈,这个地方,便是拓跋岱下令兴办的圣医堂。
之所以不叫“神医堂”,是因为黎一针等神医的亲传弟子一致认为,“神医”这个名号是属于他们师父独有的,不能亵渎,又因是皇家馆所,所以取名为“圣医堂”。
拓跋岱婚后,奉天子诏合并周秦,受封摄政王,总理朝政。他在帝都的西北角圈了五十亩地,迁走百姓之后大兴土木,以拓跋岱这种西秦粗汉子的审美,他当然不会允许建出多么华美的建筑,他的大兴土木是听了来自东楚的大臣的建议,建了两栋三层楼宇来安置学生住宿,又专门建了一所五层的小楼来藏书,又听从黎一针等人的建议,在正门旁建了一个大堂用于出诊。
这个年代,楼宇的建造需要技艺高超的工匠,幸而在东楚这种技艺已经很成熟,在这种四大强国混战之际,仍能从已被占领的东楚境内调来足够的工匠,而中周的百姓,保家卫国的激情一过,仍然愿意参军入伍征讨南晋的多是热血青壮,而这些人又在家人的劝阻下留下了近一半儿,所以,虽然前方仍在打仗,帝都等地却并不缺少劳力。开工半个多月之后,不仅将占地五十亩的圣医堂的院墙全部建完,还将出诊的“问安堂”修建完成。
于是黎一针等人便有了据点儿,天天聚在那里,为前来问诊的百姓看病、抓药,闲时便盯着圣医堂里的工匠施工,或者凑在一起研究医药、医术,日子过得紧张又充实,让夏凡羡慕不已。
为了避免影响帝都原有医者的生计,拓跋岱下令由国库给原有医师按月出资补助之外,还规定圣医堂的大夫只管看病不管抓药,而且每天只收治百人。尽管如此,圣医堂的出现在医界也是一件足以记入史册的大事,不止是从此有了专门的场所来发扬医药、医术、培养人才,只是圣医堂大夫的药方能够外传就已经足以令天下医者震撼。要知道,为人看病治病是医者糊口的本事,向来人人藏私,大夫多半在药铺坐堂,当堂看病,当堂抓药,药方概不外传。可在拓跋岱的支持下,以黎一针等神医弟子为首的这些人终于实现了将医术传之天下、发扬光大、救济世人的愿望,令夏凡等怀有同样梦想的医者感到雀跃、振奋。
是以夏凡甫一能动,便时不时地往圣医堂跑,日子过得充实又愉快,他脑袋里被“圣医堂”这个新鲜事物塞了个满满当当,甚至都没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就被拓跋岱给收买了,完全忘记了“国仇”,忘记了他的“忠臣本份”。
而他的病人拓跋岫伤好得很慢,尽管用了最好的药精心治疗,依然比正常人恢复得要慢得多,过了两三个月,他身上的鞭痕才完全消失,而肩窝处和大腿等处一些较重的伤,依然结着厚厚的痂,周围的皮肤泛着红肿,而他私密处的撕裂伤,也一直未能愈合,每次使用都能让他疼出一身冷汗。
他的肠胃不好,本就吃不了多少东西,又被汤药败坏了胃口,对御厨精心制作的食物也没什么兴趣,夏凡和拓跋岱都想尽办法希望他能多吃一点,可夏凡看得出,他每次都是很配合地强迫自己吃下去,可是他这样,却更让夏太医感觉受不了。
夏凡想尽办法,也只能维持着他身体的伤口不发炎,却不能令他康复。而随着时间流逝,拓跋岫的身体也一天一天衰弱下去,越来越多地陷入昏睡之中。
夏凡很苦恼,多次与黎一针等人研讨他的伤势病情,但并没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法。拓跋岫的身体就象一辆马车奔驰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上,到得桥中央,吊桥定会因承受不住马车的重量而断裂,车毁人亡,而他受了伤,就象在车上加了负重,可车速也缓了下来。现在夏凡用尽办法减轻了负重的同时也减缓了车速,可依然无法阻止马车奔向前方。
想要治好他的病,彻底的解决办法是稳固吊桥,也就是根治他的心病,而根据池又明书中的记载,当时的尝试并未成功。幽冥散人虽然截断了那一小股心肌,但却无法阻止伤口持续出血,心脏跳动不停,那处伤口虽然很细小,却无法结痂愈合,最终导致病患死亡。可若使心脏停跳,却又只有死人才能做到,所以幽冥散人的那个设想到这里依然是个死结。
到了夏天,夏凡再次见到了那个冷漠却又俊美的七王爷。他为养育了他十多年的老人送了终,也养好了身上的伤之后才回到帝都。
天气炎热,拓跋岫令人将他抬到花园中的紫藤架下,闭着眼仰靠在软榻上听坐在一边的夏凡为他读书。
随着一声通传:“七王爷求见。” 夏凡便见拓跋岫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微变,挣扎着起身,想了想却又靠回榻上,不过片刻神色便已恢复平静,淡淡说了声:“有请。”
夏凡正自惊疑不定,便看到长身玉立的七王爷,简简单单一身白衫,大步走了过来。来到近前,神色平静地叫了声:“四哥。”
夏凡便看到一直以来都是神色淡淡的拓跋岫忽然红了眼,哽了哽却什么话也没说,将脸扭过了一边。而拓跋野看到已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苍白如鬼的拓跋岫,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转而对夏凡道:“夏太医,我四哥这病,让你费心了。”
受宠若惊的夏凡连忙拱手行礼:“七王爷言重了,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份,何谈费心二字。”
拓跋野点点头,说道:“有个人想见见你,要和你谈谈我四哥的病。”
夏凡有些疑惑,问:“谁?”
“轩辕蝶香。”
夏凡发愣的当儿,拓跋岫已然转过脸来,脸色也已恢复了平静,他直直地注视着拓跋野的眼睛,说道:“小七,坐。”
拓跋野依言坐下,对于拓跋岫的目光毫不避让。
拓跋认真地看他,面色依然光润白晰,身姿依旧矫健挺拔,气度从容,确实是恢复了健康。放下心来,问道:“夜里的疼痛还发作吗?”
拓跋神色平和地回答:“还好,几乎不疼了。”
拓跋岫轻轻出了口气,咬了咬牙,终于直视着弟弟的眼睛,慢慢说道:“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做错。”
拓跋野面无表情,垂下了眼睛,最终淡淡说道:“我不怪你。” 对这个哥哥,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怪不怪他又能如何?
得益于少儿时代的严酷训练,拓跋野早已习惯于把理智和感情分割开来。就象每次出手杀人的时候,当理智宣判目标死刑的时候,他的感情必定已被冰封。
轩辕蝶香是跟着拓跋野回来的,她这半年一直做为拓跋野的专属大夫跟着他。拓跋野一直认为自己应对轩辕鸿飞的死负责,加之轩辕蝶香对他更有救命之恩,故而早已把照顾这个孤女看成是自己份内的事,义不容辞。
当日为骗过拓跋岱为首的诸多关注者,他令蝶香随周军回了落花谷,可那谷中毕竟发生过灭门惨祸,实不宜一孤女居住,故而成功救回拓跋岫后,拓跋野即将轩辕蝶香、叶水水等人召回身边,陪他一起回雍都。
水水最终与外公相认,与亲人团聚。而轩辕蝶香,他原本想将人托付给妹妹照顾,但这丫头执意不肯,无奈只好带回帝都。恰逢圣医堂开堂,见到圣医堂内安置的神医塑像及祭拜牌位,蝶香感动之余,同意在圣医堂安顿下来,和师兄们一起充任教员。
而在她与黎一针等人的谈话中,谈到了拓跋岫的病情,而因着夏凡的发现,轩辕蝶香仔细研讨了池又明的笔记之后,有了新的想法。
她的设想是先想办法令拓跋岫的心跳放缓,然后切开胸口,挑断心脏上那根畸形的肌腱,然后可用改良过的焚骨生肌膏来加速伤口愈合,达到治愈的目的。
当拓跋野听到蝶香与黎一针等人探讨这种方法的可行性时,主动提出可以由自己出手,以内力入体斩断那根肌腱,而他的内力中,因为焚骨生肌膏的药效仍未完全消散,仍然有加速伤口愈合的作用,一举两得且免去了开胸之创,更加可靠安全。至于令心跳放缓,则可用黑衣卫的秘药“大梦金丹”这种令人服下之后仿佛假死一般的秘药,可不正令心跳缓慢至几不可察的地步,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种方案是否可行,除了需要拓跋岫、拓跋岱的同意,还需要夏凡的认可,毕竟他照顾拓跋岫这么久,远比旁人更加了解他的病情,而拓跋岱兄弟,对他的信任也远超常人。
夏凡对这个方案非常动心,他拉着拓跋野用兔子试过几次。服用了大梦金丹的兔子,让拓跋野以内力断其心脏上的肌腱之后数日不死,旬日后行动如常。事后杀之剖心验看,心脏上断裂的心肌痕迹清晰,断口愈合良好,着实令人振奋。
拓跋岫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这个方案,而拓跋岱却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夏凡告诉他拓跋岫的身体再也拖不下去才终于点头。
服用了大梦金丹的拓跋岫象睡着了一样,他一直睡了五天,到第六天,满眼血丝神色憔悴一直寸步未离的秦王,终于等到了他至亲的弟弟睁开了眼睛。
极度兴奋的拓跋岱大肆封赏,夏凡受封一品勋爵,享万户,良田万顷。三年后,当南晋被彻底吞并,懵懵懂懂的夏太医迎来了注定要守护他一生的人,并在秦天子的祝福和主持之下,成为大秦王朝的朝堂之上第一百位夫夫拜堂的大臣,幸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