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章（1 / 1）

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转眼就到了日子了。

铭心呲牙裂嘴地任蒋婆婆用细线在自己脸上铰汗毛。明日就要出门了，按规矩今天是要长辈为自己开脸的，铭心不待见李氏，谢老爷也识趣地听凭女儿找了一个老下人。云氏当年嫁人，就是蒋婆婆一手操持的，现在还能送姑娘出门，蒋婆婆笑成了一朵花。

只是，开脸什么的，真的很痛苦啊。

铭心早早的便起了床，看着锦心绣心期待而紧张的眼神，再多的郁闷也不能说了，被两个人紧张而又谨慎的穿上自己断断续续绣了三个月的嫁衣，左一层右一层披披挂挂，又是各种结子穗子。铭心僵坐了半日，终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起身，顾自转个圈，在明晃晃的铜镜中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绰约的影子。

铭心对着一屋子中心的下人，粲然一笑。

随铭心嫁人的下人已经定了是锦心绣心并小厮云琦和谢李四个人，化雨送雨都已经成家，铭心不忍让他们抛夫弃子随自己远嫁，蒋婆婆更是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蒋婆婆一想到这这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便不由得老泪纵横，其他几个不能随嫁的也纷纷掩面，锦心绣心几人见状也有些红了眼眶。

铭心看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蒋婆婆在自己面前忍不住的擦眼泪，脸上的沟沟壑壑里嵌的水粉胭脂都糊成了一团，又是好笑又是难过，唤了一声“婆婆”，扑进她怀里再撒一次娇。

此时，谢老爷在屋外按规矩接见女婿。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等着女儿久久不出来，看着女婿虽然恭顺却掩饰不住的焦急之色，一半得意，一半也嘀咕起来。

好一会子，铭心才由锦心绣心扶着慢慢走出来。红艳艳的盖头上缀着的穗子轻轻地晃动，娇小纤瘦的新娘由丫鬟扶着向谢老爷行了礼。

谢老爷捋着胡子庄严地点点头，因谢家祖籍不在扬州，铭心不需到宗庙磕头别过祖宗，谢老爷也只是让女儿跪了听训嫁，把女诫女讯之类的东西又说了一遍。谢老爷虽也有些不舍，对女儿到底还是愧疚大过亲近，因此也只是略红了眼眶。

礼官将新郎引到铭心面前，两人互相见礼，敬酒，齐跪着听谢老爷说了一通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因着外头尽是鞭炮声，铭心心里又有些紧张，谢老爷说的什么一径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倒是江承越用他低沉的嗓音说的一句“在下江承越，见过夫人。”在她脑中循环起来。

铭心不知，当她轻软甜糯地回复“小女谢铭心，见过夫君”时，也叫江承越心神一震。

简简单单的见过礼，谢老爷便送了女儿女婿上路，吹吹打打的队伍跟着庞大的嫁妆队伍渐渐远去。谢老爷才抹抹干涩的眼眶，露出一个微笑。

而此时此刻，被老爷强制关在屋里的李氏坐在房里放声大哭——江家的聘礼一文不少地被老爷算作陪嫁一担子挑走了。

因着路程遥远，在出了城之后，江承越并铭心两人便换下了华服，穿着家常衣裳，养精蓄锐只等到了太原铭心正式进门子。江承越怕铭心晕船，选择了陆路，而铭心浩浩荡荡的嫁妆则分两路从运河走。全靠运河方便，行程大大缩短，嫁妆先到了太原城。

太原城的江家宅院里，姚氏拿着铭心的嫁妆单子向宋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宋夫人的妹子李沁薇恨得咬牙，也不顾面子，扔下几句难听话便走，宋夫人见姚氏拉下脸，也只得叹一声气，却也无话可说。

江承越年轻时初到太原，原本只是小商户，因为一桩小生意和宋敏光宋掌柜相识。宋家世代经商，人脉和资金都不是一般商户可比，在太原城名声极盛，宋掌柜经商多年，眼光很是毒辣，看中了江承越这块好材料，虽然几番招揽，无奈因江承越不愿而作罢，好在买卖不成仁义在，宋敏光仍时时帮衬着。有了宋掌柜给的面子，江承越如鱼得水，几年光景迅速发展壮大。江承越能有今天，除了他自己的努力，宋敏光功不可没。

时日久了，宋敏光的小姨子李沁薇便看上了江承越。

说起来，李家沁薇也是个奇女子，从小不服管教，视三从四德为无物，进进出出毫无顾忌，针黹女红一窍不通，反而最喜研究经商之道，把李老爷气得吐血，管教无用，只好听之任之。

李沁薇也不愧是李家人，在商场上行事泼利爽快，下手稳准，便是寻常男子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李沁薇自经商后变本加厉，因为做生意而进出酒楼饭馆，烟花之地，坏了女儿家的名声，虽然在商场上赢得美名，可惜却无人愿意求娶，有穷光蛋想要入赘，李沁薇又极看不上眼。

婚事一拖拖到了二十，李老爷也没心情再为她发愁，便同大女儿商量要把沁薇甩给女婿宋敏光做小妾，一方面宋敏光夫妻一定会善待沁薇，一方面宋家经商多年，对女眷的要求甚是开明，也能满足沁薇做生意的愿望。不料宋家夫妻同意了，李沁薇又大吵大闹不愿给人做小，尤其是自家大姐，再说宋敏光年纪上也不甚匹配。李家大姐比李沁薇大了十六岁，宋当家又比李家大姐长了五六岁，李沁薇对这样一个老男人自然无甚好脸。又一次把李老爷气得七窍生烟。

宋敏光不过是因为老丈人所托，李沁薇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因此她不愿嫁，宋敏光便作罢了。但这一出，宋敏光倒是想起了江承越，把这个小姨子嫁给江承越是个不错的选择，江承越虽然出身书香门第，难得脑子里却没有乱七八糟的规矩，用人也从不看出身，唯才是举，自己这个小姨子虽然名声不好，却是实实在在冰清玉洁的姑娘家，就凭李沁薇的才能，正待发展的的江承越想必不会拒绝，而且这样一来，江承越便成了自己的连襟，关系更近了一层。

李沁薇看上江承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江承越青年才俊，又没有商贾铜臭气，也没有秀才穷酸气，更生的俊逸非凡，年龄上也相符。姚氏也不是死板的人，她正愁儿子不愿成婚，有新娘送上门来，还是恩人的小姨子，便欢欢喜喜的想要与儿子好好谈谈。

江承越却坚决拒绝了。为了不伤宋敏光的面子，还特意上宋家请罪，并奉上了自己几个小店铺的股份，虽然宋敏光不缺这点小钱，还是无奈一面摆个冷脸，一面接受了。能有什么办法？江承越虽然年轻，已经隐隐有称霸之势，宋敏光自认他的儿子和人家没法比，宋家日后未必不会指望他帮衬。本来想把沁薇嫁给他是为了让两家关系更近一步，没得婚事不成倒疏远了的亏本买卖。现在闹僵了，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好事，显然江承越也意识到这点，虽然拒绝了，却主动上门请罪，给足了他面子，他不过摆摆架子而已，两家却不可能为这么点小事断交，也不符合他和气生财的一贯风格。只得罢了。

没料到，拒绝了李沁薇才几天时间，江承越便大张旗鼓地南下求亲，本已接受了事实的李沁薇顿觉失了脸面，很是恼火，只是碍于姐夫不帮她，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不是与江承越作对，便是一些有意制造的小摩擦，江承越也尽量让着这位姑奶奶，李沁薇却更生气了。一心想要见见这个让江承越念念不忘的的南方姑娘。

谢铭心的花轿抬进太原城的时候，很是风光，浩浩荡荡的嫁妆竟比江家当时送去的聘礼还多出一半，一样的是绫罗绸缎，珍珠玉石，很是奢华，就算不说别的，新娘子亲手做的双面绣的屏风便为这份嫁妆增色不少。

李沁薇站在小楼上扭着手帕子生气，那女人的嫁妆单子上明明白白一大部分就是江家送去的聘礼，原封不动的搬回来充数，亏她想得出来，就算那双面绣极其罕见，又不是没见过，多花些银子一样买的回来，何必那样大惊小怪。外人看不出门道来，只会瞎叫好。李沁薇呸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了。

而李大小姐的心思远道而来的谢铭心自然是不知的。她现在担心的也只是一般新嫁娘担心的问题——洞房。

因为谢铭心远嫁，只得先收拾初一间空房来与她歇息，休整之后再挑日子圆房，铭心也就能趁着这个空子收拾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的嫁妆。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发现她的嫁妆单子明显多了好几页，细细看过后才明白谢老爷的意思。

铭心远嫁太原，没有娘家人撑腰。谢老爷只能多多的添嫁妆，以防不备。就像父母给在外求学的孩子卡里打钱一样，因为极度的不安心，所以才只能以给钱来宽慰自己。大概江承越也是看出了这个原因，才允许谢老爷做出这么一件荒唐事。

铭心抚额，对于这样的父亲，本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可他还这样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疼爱她，难道是她真的太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