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章(1 / 1)
能让铭心郁闷的绝不是小事。谢铭心看着锦心递来的嫁妆单子,另一只手拿着江承越的聘礼单子,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自己拼命接活儿,连带他们整个院子忙了整整半年,再加上这些年的积攒,也无法跟人家抗衡。铭心自认自己这些日子没有白费,弄出来的嫁妆足以糊弄人了,可是……
真不知道是这些个东西对于江承越来说是真的不算什么,还是在他心里她就这么值得他大张旗鼓的来娶。
谢老爷晚饭后便去了李氏房里,大大夸赞江承越拿出的聘礼给他长了面子,李氏也附和着说老爷的决定英明。谢老爷意犹未尽的提起了女儿的嫁妆。
李氏心里一慌,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盈盈地说都办好了。谢老爷借着酒劲便嚷嚷着要看嫁妆单子,李氏拿不出来,只得支吾着说都放在姑娘那边。
“这话怎么说的,难道你手里连个备份也没得?”谢老爷看她说不清楚,心下起疑,“来人,到姑娘那里拿嫁妆单子来。”
铭心这会子还没睡,婚事用的喜帕铺盖按理说也得她自己来做,虽然铭心自己并不认为结婚当天两个当事人谁有心思研究铺盖,但是该做的锦心从来都会压着她做完。所以这些日子,谢铭心正是忙的时候。
看到谢老爷遣人来取嫁妆单子,铭心很是诧异。
被派来的是谢家的老下人,对铭心向来怜惜,悄悄的把老爷在李姨娘那里的事情捅给了姑娘。
铭心冷笑一声:“这个时候倒是会往我身上推,哪个理她。——姚伯,我手里没得嫁妆单子,姨娘从未给过我呢。”
毫不意外的,谢老爷大发雷霆。
次日,铭心在院子里听小厮绘声绘色地转述谢老爷如何把李姨娘屋子里的东西都砸得稀烂,李姨娘如何哭闹,又如何被谢老爷扇了一巴掌等等,笑得十分畅快。
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忍让了这么些年,才把李氏惯的无法无天,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做,最终果然还是遭报应了。
谢老爷翻箱倒柜的搬出了自己的账册子,拿着大笔的银钱去买什么珍珠玛瑙翡翠金银器首饰衣裳,买木头打家具,对李氏的哭哭啼啼彻底视而不见。若是他还对李氏有什么怜悯之心,也被她无耻的行为惹怒了。
谢老爷亲自去看了自家女儿,对比了女的简单朴素和老婆的骄奢浪费,勃然大怒后终于良心发现,自己这些年是如何的冷落了女儿,搂了铭心老泪纵横。
因为有了谢老爷歉意的弥补,铭心就此不必再为嫁妆一事发愁。只是悠哉悠哉的悄悄使人去通知谢老爷她还是有准备的,要谢老爷不必把家底都花光。没想到谢老爷更加愧疚,更是大把大把地花起银子来不心疼,当然,李氏也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出嫁的前几日,就算是铭心对谢老爷的父女之情早已消磨干净,在他努力想要补偿的这些天里,也慢慢心软了。再说,她自认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于是乎,铭心还是找时间与谢老爷坐了坐。
谢老爷很是高兴,拉着铭心下了一盘棋,又唠唠叨叨的说了些话。铭心差点以为多年受的委屈只是幻觉。无奈谢老爷这些年确实对女儿太过疏忽,话说尽了,便尴尬起来。
铭心把话在嘴里反复嚼了两遍,还是问了出来:“爹爹当年,是知道姨娘为什么流产的吧。”
谢老爷浑身一僵,难堪地看着女儿。
当年李氏为了生男孩而胡乱吃药,导致胎不稳,郎中也通知过孩子保不住。这些,他都是知道的。李氏为了保住宠爱,搜罗年轻貌美的女孩往他房里塞,他也是默许的。
夫人有没有打她那一耳光,他不知道,就算打了,也不是造成孩子流产的原因,他明白。
可是为什么在李氏拖着一身血到他房里哭哭啼啼之后,他就怒不可遏地冲到夫人房里大骂,又夺过她的药碗摔了呢?是为了没了孩子而泄愤,还是为了这些年夫人从不肯给他一个好脸,还冷言冷语让他下不来台的积怨?
他怎么知道,夫人性子如此刚烈,就上吊了呢?
铭心等了半晌,谢老爷毫无动静,也泄气了。
是啊,他知道什么呢。
他怎么知道娘当时病得一塌糊涂,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吃什么吐什么,熬好的草药一碗一碗的冷着脸倒掉,任她在床前哭的眼睛都睁不开,还是只会嚷“谁把姑娘领进来的,让她出去!”
他怎么知道李姨娘孩子掉了以后就派人到夫人房里摔打过一遍了,各种尖酸刻薄的侮辱让娘吐了好多血。
他怎么知道她失去母亲后李姨娘点着她的头骂她小贱人,被绣心看见后骂着抓打,结果是她大哭着被拖住,眼睁睁看绣心被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按在地上打,打得差点断气。
他怎么知道,她不是没想过依赖爹爹,只是每一次,爹爹都毫不在意的说是她不懂事,是那个小丫头没教养,是她该打。后来,她就不想了,她的身体里住的不是小孩子的灵魂,她明白这都是徒劳的。
他怎么知道,娘亲死了,她是如此的痛恨连自己的丫鬟都保不住,成日里只会哭的自己。她费尽功夫攒钱给自己和娘的下人都赎了身,她单分出一间小院子与他隔离为了切断自己还留念的曾经的温暖。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夫人因为他维护一个妾上吊了,他只知道为了掩藏自己慌乱的内疚的心情默许了李姨娘对夫人造谣,说服自己夫人如此善妒,是该死的。
他不敢面对铭心酷似夫人的小脸,也不敢看她瘦小的身板愤怒地哆嗦,他受不了指责。
当时间慢慢过去,他开始怀念夫人和女儿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身边,只有李氏了。他也曾坐在夫人的牌位前想和她说说话,却发现,实在没什么好说,他没照顾好女儿,女儿也已经不需要他照顾了。还好,李氏和儿子还是需要并依赖着他的。
得过且过吧。
铭心站了起来,静静的看着他苍老的脸。
“爹。”
兴许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若在谢老爷第一次示好之后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委屈的扑进爹的怀里放声大哭一场,而不是冷冷的拒绝,事情就解决了,可惜她不是小孩子。什么都晚了,但是——
“我不怪您了。”
不是为了那点嫁妆,您想弥补的,根本就弥补不了。只是我累了,我不想再记着您的错折磨自己了。如果您也知错了,我们就都放下吧。
这一夜,谢老爷拿着夫人的牌位坐在书房里一夜好眠。谢铭心搂着锦心绣心两个丫头狠狠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