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八章(1 / 1)
姚氏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强忍住不适,也不愿停车。
姚氏此时,正在去扬州的路上,不顾小儿子近日便要去赶考,急急忙忙地抛下家里的一堆琐事,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给越哥儿把亲事定下来。这么多年耽误大儿子的实在良多,是她为娘的不是。
收到儿子快马加鞭传回来的隐晦的“儿想要与谢氏铭心结姻请娘同意”的消息,她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匆匆忙忙的收拾了几件家常衣裳便上路。她虽然没料到儿子这么久不愿成婚是为了云妹妹家的小丫头,但儿子多年沉寂的姻缘如今出现,她还是乐得合不拢嘴。况且铭儿那个小丫头从小就乖巧可人,知根知底的,反倒比再求娶的强。姚氏想想都觉得欢喜,当年因为谢老爷的阻挠,没能定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是越哥儿的,还是越哥儿的。姚氏心满意足的念了一声佛号。
至于江承越没想到自己一纸家书就把老娘从太原城送到了扬州,哭笑不得又心中感动的事,便是后话了。
姚氏千里迢迢的赶在路上的时候,谢铭心大小姐正被锦心绣心两个丫头联手逼着做嫁衣。虽然她自认为嫁人还是没影儿的事,但是在某个势在必得的新郎候选人存在的情况下(另一个被护主心切的大丫鬟自动忽略掉了),铭心还是不得不屈服于恶势力。
看着金线描绘的凤凰在火红的嫁衣上腾飞,深深浅浅的火焰图腾肆意而嚣张,铭心此时此刻仍是心静如水,丝毫没有新嫁娘的羞涩与喜悦,相反,她有一种巨大的荒诞感。
嫁什么人,她恋爱还没有谈过啊!
随着街头巷尾对江家少爷和白老爷的明争暗斗的津津乐道,谢小姐的婚事,也从本是没影儿的事中提上日程。只不过,来往不过几个回合,白大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形象的丢盔弃甲逃之夭夭了。原本还犹豫不决的谢老爷对白大人很是失望,相对的便对江大少爷更加器重,天天盼着他上门提亲。
托了江枫和锦心的福,铭心对于这场关于自己的争夺战了解得一清二楚,只能一面惊叹于江承越通天的手段,一面哀怨于毫无话语权的自己。也许,铭心暗自幻想,江承越这样事无巨细的把事情传达到她的耳朵里,也是增进她对他的了解的方法之一?
姚氏再次拜访的时候。铭心还在——绣嫁衣,哀怨为什么两个月过去了她还在干这个!自然是锦心认为嫁衣对姑娘有着重要意义,金线绣上了辅银线,花样更是挑来挑去,连边边角角都是繁复的吉祥花纹。虽然铭心很怀疑加上一层薄纱后还能看见什么,但是在锦心对这件事情莫名其妙的强势态度之下,铭心只能乖乖的含泪劳动,在心底默默把简约就是美念了千遍万遍。
姚氏想到李姨娘一样没什么好脸色,好在谢老爷对这些微妙的关系还算有些察觉,早早吩咐了李姨娘呆在屋子里不准出来,任李姨娘埋怨自己身为主母却什么也做不得而大吵大闹了一番。
姚氏一心惦记着铭心,谢老爷尴尬之余,迅速地使人领了姚氏去看铭心。而几乎与谢家主院隔绝的谢铭心,对访客仍然丝毫不知。
姚氏看见半倚在床上绣花的谢铭心,登时便落下泪来。铭心的样子,几乎与已故的云氏年轻时一模一样,半垂着头,帘幕的阴影投在她身上,隐隐绰绰看不清楚,空气中淡淡的荷花荷叶香味,静谧的气氛,慢条斯理的动作显得少女如此娴雅。铭心听见来人的抽气声,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这一失神,姚氏仿佛看见云氏对着她轻轻微笑。
铭心瞬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惊呼一声“姚大姨!”欲拜见时,便被姚氏心肝儿肉叫着搂进怀里,大哭起来。当下立着的碧水并锦心绣心二人,无不掩面而泣。
铭心十岁丧母,多年来小心翼翼,再不曾感受到被人捧在手心上宠是什么感觉,此时姚氏的拥抱虽勒得她身子骨都疼起来,却让她感到久违的安心与温暖。铭心尘封已久的关于母亲的记忆 ,瞬间决堤,只把姚氏当作娘亲,把头埋进姚氏怀里,一时也哭个不住。
好容易众人劝住了。铭心红着眼眶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着站起来行礼,只是身上穿的还是家常旧衣裳,钗环首饰一应没有,一身素净显得她体态纤瘦,不胜怯弱。姚氏拉着她的手,满心的怜惜,几乎又落下泪来。
丫鬟斟上茶来。不过说些云氏如何得病,如何请医问药,如何送死发丧,李姨娘如何欺人,谢老爷如何糊涂的话。引得姚氏又伤心起来,倒是铭心提起这些年受的委屈,只是微笑着宽慰激 动的姚氏,并不大诉苦,对谢老爷也恪守孝道,不说一句不是。
姚氏逐渐从悲伤中挣脱出来,与铭心说些日常的闲话,拿了铭心手里做了一半的绣鞋欣赏,正要赞一声好,才发现绣鞋红缎子描金线,像是婚服。姚氏看了一眼铭心,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铭心的小脸刷的一下红透,只因平日里并不曾把这些放在心上,一时忘了这是一件多么羞人的东西,竟就这样随随便便递给姚氏看了。姚氏见状大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铭儿好手艺呢。”
铭心只管抿着唇害羞,心说完蛋了,让人家以为自己盼嫁了。姚氏心说,铭儿这丫头,只怕对越哥儿也芳心暗许,这鞋都做好了。
姚氏满心愉悦地留下好些首饰头面做见面礼,告辞回去。留下恼羞成怒的铭心追着锦心绣心好一顿□□。
婚事便这样顺理成章的确定了,直到肥胖喜庆的媒婆上门要了铭心的生辰八字,下了定贴,江承越使人送了两只活雁作为贽礼。铭心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结婚了。
不是传言,不是幻想做梦,是真真切切的婚讯。铭心盯着院子里嘎嘎鸣叫的大雁,神游天外。
绣心饶有兴趣的逗弄那两只雁,“姑娘,竟然是活雁呢。”
最初用活雁作为贽礼,为的是雁为候鸟,秋南飞,春北归,来去有时,从无失信来。又取雁飞成行,止成列,暗示嫁娶必须长幼有序,不能逾越。
因为大雁逐渐稀少不好猎,多数人家用鸡鸭鹅或木雁代替贽礼,抑或是羔羊、白鹅、合欢、胶漆等物。不过,以江承越现在的势头,送两只活雁也是正常的吧。
铭心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后。脑海里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浮现出来——嫁妆可怎么办呢?
因为江承越年龄大了,铭心也有十八岁高龄,婚期便定在了年前,约莫还有四五个月。用这段时间准备,不知还来得来不及。
江南地区嫁女备的嫁妆极是丰厚,有道是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豪奢之风盛行,女方须得回给男方比聘礼更丰厚的多的嫁妆。十里红妆虽说是夸张之言,但小户人家倾家荡产的嫁女也是有的。何况谢家自诩名门,这嫁妆更是少不了。
铭心好生苦闷,连未来携手共度一生的人面都未曾见过就要嫁人也就算了,还得为嫁妆发愁,这日子过得怎就这样不真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