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章(1 / 1)
“老爷,成哥儿的月例,可得涨涨了,”李氏撅着一张嘴往谢老爷怀里挤,弄得他摆弄棋子的手一晃,谢老爷神色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口上敷衍着,又摆弄棋子。
“老爷!”李氏不依地伸手抓乱他的棋子,“你怎么把自己儿子看得比棋子儿还轻。”
“真真是服了你了,”谢老爷无奈,“成哥儿才几岁,要那么些个银子做什么,铭心十岁前都是三两,不也长得粉雕玉镯的。”
“铭心是个丫头,成哥儿可是你儿子,这衣料吃食总该好点,起码也得好过东街何家那个病秧子吧,一个月至少也要十两。”
“胡说,何家那个小子,要药材吊着才能喘气儿,成哥儿又不曾缺什么,身子骨好好的,又不需那些个药材,怎么就要十两?”
“哼,老爷连几个钱也要克扣,成哥儿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你只管玩你的棋子儿,不顾我们娘俩的死活,倒不如我领着成哥儿上你宝贝女儿那儿住,看你还舍不舍得。”
“越说越不像话,”谢老爷看着她爱娇的模样却不由得心一动,“八两,可不能再多了,惯坏了小哥儿,长大不孝顺。”
“成哥儿一定是个孝顺孩子。”李氏眯眼一笑,“老爷,三两也是涨,五两也是涨,不如就十两吧。”
“庄户上也有些吃紧,十两银子支出去,府里的吃穿用度,可不就差些了。”谢老爷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她腰上摩挲。
“从铭心那儿扣不就成了。”李氏媚眼如丝。却被谢老爷一瞪,吓了一跳。
“铭心自小也没个人疼,一个月五两还用的紧巴,你这个当后娘的,怎么老打算姑娘的银子。”
“铭心咋没人疼?我这个当后娘的怎么打算她了!她手里头银钱多了,闲钱多得把她院子里的老妈子都赎了身,我看你才不是成哥儿亲爹,自家儿子也不管不顾的,姑娘再好,能给你养老送终?”李氏索性把谢老爷一推,坐在地上大哭大闹撒起泼来,“当年铭心那个嫡母闹得我流了产,你就一声也不吭,现在又看着她坐在我和成哥儿头上拉屎撒尿,你非得成哥儿也撒手去了才安心。”
“好了好了,都依你!”谢老爷急得伸手去扶,“你也是当家主母,不怕下人看见?”
“你也晓得我是当家主母,”李氏装模作样的抹着泪,“怎地我连二两银子也做不了主。”
消息传到铭心耳朵里的时候,竟已是下个月领月例的时候了,绣心在帐房急得跳脚,被大房里的几个丫鬟嘲笑了一通,动起手来,差点又挨一顿打,绣心受了一肚子气回来,对锦心大倒苦水。
锦心也攥着手绢子生了半日气,犹豫再三,还是把事情如实说了。
“月例降了?”铭心将丝线别好放下,疑惑地看着两个得力的丫头。
“可不是!”绣心泪汪汪的带着哭腔,“人家都知道,就瞒着姑娘,等着看我们的笑话,那二两银补贴给小少爷了,贱人还说,姑娘手里大把的闲钱没处花,就莫要和小少爷争了。”
铭心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两个都商量好了,”锦心抽着鼻子,“打爹妈把我们卖了,我和绣心都是姑娘的人,我们的银子就是姑娘的银子。”
“两个傻子,二钱也算银子?”铭心把两个丫头拉过来,心疼地拭了泪,“我又不缺钱使,你们两个都比我大,那点子钱还不小心收着,不攒嫁妆怎么嫁人?我可无钱给你们添妆。”
“姑娘!”绣心一急,“姑娘怎么净说我们,姑娘也十七了,早就过了嫁人的年龄,姑娘的嫁妆银子呢?姑娘现在连一副齐全头面也没有,都是那个……”
“行了,”铭心无奈打断她,苦笑道,“两个不害臊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不是应该说“我们永远陪着姑娘,才不要嫁人”这类的话把话题岔过去么?
“我去问问爹便是了。”若是姨娘私自做的主张便罢了,若不是,若不是,铭心自嘲地笑了笑,若不是又能怎么样呢?
“这可是你爹的意思,”李氏满脸的嘲笑,一面推老爷,“老爷,你宝贝女儿要钱使呢,你倒是说句话呀。”
谢老爷有些不敢看女儿,装作哄儿子哄得忙碌,“你弟弟大了,将来又要请先生,庄户上没得多余的银子,只好先委屈着你,日后叫你娘给你置办丰厚嫁妆。”
“爹说的是,凡事自然是弟弟要紧。”铭心微微一笑,眼眸中的讽刺呼之欲出,“铭心不敢劳烦姨娘,什么嫁妆不嫁妆的,铭心不敢肖想。”
“既然如此,铭心就不打扰爹了,告退。”
“诶,铭儿,你,你来陪爹爹下盘棋吧。”谢老爷看着铭心脸上一片守礼而清冷的微笑,再想想她幼时纯真的笑靥,不由心里一酸,他们父女二人,如何成了今日这种局面?
“女儿许久不碰这些了,爹还是教成哥儿吧。”铭心转身而退。
你们自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原是多余的。
本就不该抱这些个幻想,还来自取其辱做什么。
我的爹,早就在娘冤死那一天不在了。
我原是个孤儿。
锦心捧了杯茶站在铭心身后,却不知说些什么。
铭心专心抄着佛经,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云氏去世前,便爱上了抄经书,一叠一叠的抄了几百几千遍,铭心整理娘的遗物时,便留了下来。原她还想,娘有这个功夫,怎地不多费些心在爹身上,后来她倒是明白了,心早就死了,抄经书,也不过是少生些闲气。
“姑娘怎地也不多说些软话,好歹也是姑娘的爹爹啊。”
“真是,”铭心放下笔,“你姑娘我何曾巴结过人?这些年少了你的吃穿还是用度?巴结他做什么。”
“姑娘……”
“我去巴结他,然后呢?”铭心淡淡的一丝表情也无,在袅袅的熏香中隐隐绰绰看不清楚,她不是没想过打亲情牌,可是一看见谢老爷的那个样子,她就一点心情也提不起来,“现下姨娘还不放我在眼里,若我得宠了,还不知道她要流产几次。那我可就真该死了。”
“姑娘,”锦心勉强笑了一下,“姑娘怎么说这样的话……”
“行了,知道你是为我好。”铭心踮起脚尖,去摸摸锦心的头,“莫要自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