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章（1 / 1）
铭心歪在小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剥橙子，看着绣心哄着小娃儿玩竹蜻蜓，心里却琢磨着别的事。
什么承越哥哥她确实一点子印象也没了，十七岁中举也算是少年英豪，不过娘为她张罗亲事是不是太早了点？娘对她，一向是把什么事情都计划的妥妥的，怎么定亲这么大的事，到草率了呢。
铭心犹豫了许久，也不敢去娘那里套话，只得罢了。
绣心才收了竹蜻蜓，又进屋拿了一个能活动手脚的玩偶人出来，本是要哄孩子，看着铭心懒散的样子，反倒凑了一旁来逗她说话玩，把个江小少爷抛在一旁。小娃儿虽不哭闹，却也眼巴巴地瞧着她。
铭心暗自好笑，对着绣心脑门子点了一下，招招手把小娃儿叫来，拿了偶人给他，小娃儿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逗的铭心一乐。心里倒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印象，似乎在哪儿，也见过一个这样的孩子？
“不知小哥则么称呼？”铭心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叫江承懋，‘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的懋。”小娃儿颇娴熟的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铭心顿时脸有点黑，悻悻的收回了逗小孩玩的念头，这这这，这应该不算是她没文化吧。
懋儿自己摆弄了一会子，看出了门道又觉得没意思了，可怜巴巴地望着铭心。铭心只得无语望天。
此时此刻，在谢家的另一处宅院里，一个清俊的青年公子直挺挺的跪在姚氏面前，表情坚定，而姚氏只是拿着手帕子抹泪，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既然要儿做主，儿便斗胆自己定了，此生绝不寄人篱下，让爹在天之灵蒙羞，累娘人前人后受气，弟弟也跟着抬不起头。”
“娘想来也知道，中了举人再考进士，打点上下，疏通考官，内定门生，又得好些钱财，非是肚子里有墨水便能得的。儿的仕途，怕也就停在举人了。儿从商本不委屈，唯一怕的就是母亲受苦。”
“儿堂堂七尺男儿，若是出了学堂便什么都不会，那这十几年的圣贤书也白读了，爹从商数十年，儿子承父业，算不得辱没家门，儿为的是奉养母亲，抚育幼弟，问心无愧。”
“况且懋哥儿聪颖，前途未可限量，日后若儿还能挣得一份薄产，由懋哥儿振兴家业也未尝不可。”
“儿已十七有余，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族里夺了家产，谢家看不起儿也是正常，娘莫要怪云姨，儿与谢家小妹妹没这个缘分。”
姚氏泪眼婆娑地搂了儿子，喊了一声心肝。
姚氏和江承越江承懋母子三人在谢家住了不到三天，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告辞，饶是云氏几番挽留，姚氏都拒绝了。也多亏锦心心细如发，多方打听，才了解了差点就与铭心定亲的这位江少爷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江承越，年有十七，六月生辰，算是整整比铭心大了八岁，自幼聪颖好学，在官学里名列前茅，十二岁考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一表人才，太原府也是出了名的，上门来说亲的真是不胜枚举，只可惜江父早亡，家道败落，族里趁火打劫抢了家产，原本和江家门当户对的人便对江承越有些看不起了，而剩下的，只想着招赘，不愿嫁女。姚氏不愿，但也知道接下来的考试花费银两之多，不是江家现在的家境所能承受的，只得抱希望于原来的闺中姐妹，携家带口的赶来扬州。一路上，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江承越却表现出了极大的才能，把老母幼弟都照顾得很好，还顺便为宗家制造了不少麻烦。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谢家还是给姚氏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看来若不是江伯父死的早，只怕这门好亲，还轮不到她头上。娘这么急切想要定亲，只怕也是看出了江少爷年纪轻轻却绝非等闲，是一只绩优股。
前世作为应试教育的产物，铭心对他辉煌的考试成绩抱有极大的敬畏之心，学历与能力兼得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不过真正让她在意的，还是这个人不顾劝阻弃文从商的勇气，这相当于高考考到清华北大却退学了啊。铭心自问，绝对做不到。
清秀的小人儿托着下颌坐着，面前摊着笔纸，江家三人明日便要请辞，而自己还什么都写不出来，不由苦恼。
是了，她准备“私相授受”了。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旖旎的念头，仅仅出于友爱之心，她也准备写两句话安慰鼓励一下这位大哥，买卖不成仁义在，别若干年后人家衣锦还乡晃瞎了她的眼 。
问题是，写点什么好呢？
铭心咬着笔苦恼了，碍于她九岁的年龄，写情信是肯定行不通的，再说她也不打算写，人家怎么也是举人，注重礼仪廉耻，随随便便递一个条子说不定在人家看来已经很伤风化了。
然后呢，写点什么豪言壮语？她一个连“懋”都不认得的小丫头片子，恐怕写出来的东西也难入人家少年天才的眼。
铭心所住的小楼亮了一夜的灯。
次日江家三口告别云氏，铭心躲在小院里没有出面，只是以姐姐的身份送了小懋儿一堆吃食玩具，江承越只当是议亲的事让小丫头尴尬了，虽有些异样的感觉，倒也不甚在意，毕竟，他自己也觉得和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定亲，有些荒唐。
马车碌碌地走了好一段路，江承越勒住马车，起身去唤母亲和弟弟下车歇息，掀了帘子，却先发觉小弟玩腻了丢在一边的玩意儿，是一只手绢叠的小老鼠，颇为精巧，想来，应该是谢家的小妹妹的。而小弟窝在姚氏怀里，母子两个不顾颠簸，相依而眠。
江承越弯腰去捡，却没注意老鼠尾巴压在了食盒下，一动就拽脱了，如此，攥在手里的便是一方白净的帕子，简简单单毫无花样，只是边缘绣着两行娟秀的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