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章(1 / 1)
云氏有些忐忑地等着谢老爷,自己背着他便做了这么重大的决定,难保他会不会生气。看着烛火一跳一跳的,云氏心里却渐渐静了下来,老爷与她,只怕是缘分已尽了吧。
当年她嫁进谢家,十里红妆,轰动一时,整个扬州城都议论纷纷。一个是仪表堂堂的秀才,一个是美貌动人的绣娘。无人不赞这一桩好姻缘,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出身名门,从小娇惯,又一手好针线赢得四方美名,自视极高。刚进门时,夫君百般疼爱无微不至,她心中自然得意,可是进门三年无所出,夫君虽嘴上不说什么,却确确实实冷淡了不少,再凭她怎样美貌,三年时间也看的平淡如水了,她心里着急,又碍着面子不愿主动讨好,只得眼睁睁看着夫君出入烟花柳巷,好容易怀孕夺回了一些宠爱,却是个女儿。此番打击不是不大,受宠惯了的云氏竟觉得此生无望了。
铭心,是他很久以前就给起的名字,他说,他们二人情意绵绵,此生不变,感天动地,刻骨铭心。可没多久,便抬了一位姨娘进来,她没好脸色,摔茶盏子,更是把夫君推向了别人。等到看透了这所谓男人的情意,她也灰心了。说不上来是不是后悔,只怕她费心费力地讨好夫君,也是这般结局。
她只得了铭心一个女儿,盼着她比自己过得好。她当初太过骄纵,不懂得体谅人,她便想铭心能小意儿一些,所以绝不惯着她,事事严厉。结果铭心打小不敢与她亲近,犯了错也不敢撒娇耍赖,只是可怜巴巴地瞧着她,让她当娘的一阵心酸。所幸铭心这孩子十分懂事,对着老爷的几个妾的讨好拉拢也视如不见,否则,真不知自己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向来身子骨不好,体弱多病,近几年更是不时晕眩,恐怕是活不了几年的。她想趁着自己还有些精力,赶紧为铭心定了亲,可是附近人家的年轻小公子,横竖都有毛病,不然就是家人粗俗,怎么也配不上她家铭心。
她不似谢老爷那般看中家世,身为女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一心只想为宝贝女儿找一个可以靠终身的良人。
云氏正出神,化雨悄悄地走进来,“夫人,老爷到了。”
不必她说,云氏已经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看着化雨担忧的眼神,云氏摆摆手,强挤出一个微笑,站了起来。
“夫人等我?”谢老爷脸上明显还有意外的神色,看见云氏有些泛白的脸色,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早些休息,什么事不能早上说。”
云氏扶了化雨的手,慢慢走过来,被谢老爷握住。
灯下,云氏乌鸦鸦的头发披散开,衬得肤色如玉,云氏还不满三十,正是女人风韵最好的年纪。因为最近病着,身子又消瘦下来,不施粉黛的模样显得柔弱无骨,肢体袅娜。云氏身子有些僵硬,许久没有男人的亲近,让她很不适应。她抬着头看着谢老爷,在谢老爷眼里,竟透出一股妩媚来。
谢老爷吞了口水,想起他们年少夫妻间的种种温柔,看着夫人难得的娇媚姿态,产生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谢老爷正要扶云氏坐下,云氏有些艰难的开口:“老爷今日见了姚姐姐的大公子,感觉如何?”
“不错。”谢老爷想着云氏与姚氏关系甚好,虽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还是斟酌用语,给了这么一个尚可的回答。
“妾身觉得,这孩子早早中了举,一定是极有能力的,虽然他家里败落了,不过若他将来去做生意,也必定不会受穷……”
“夫人是想借些钱与他做本钱?”谢老爷随口道,“既然是夫人的好友,少不得把与她几个钱,这些但凭夫人做主,为夫毫无意见。”
“妾身是,”云氏咬唇,“妾身觉得铭儿,夫君既然看着承越这孩子好,不如早早定下来,虽然铭儿现下还小,早早定亲却不防事……”
“夫人这是什么话!”谢老爷听了云氏一番语无伦次,竟然怒了,甩开云氏就要砸茶盏子。
“老爷?”云氏受了惊吓,极是委屈的跌坐在床上。化雨见状不好,留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守在门口,悄悄退了出去。
“你怎么这样糊涂,”谢老爷恨铁不成钢,“江家是什么家世,商户!咱家又是什么家世,若是他家没有败落也就罢了,他好歹中过举,与咱们书香门第也算相配。可他家现在败落了不说 ,他还想从商,身份如此低贱,怎么配得上咱家铭儿?”
谢老爷看着云氏泫然欲泣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气闷,“你与她挑了这么久,怎么就看上了这一个!”
“若是承越不从商呢?老爷可同意?”
“这,”谢老爷扶着额头坐下,“若要他入赘,那也还罢了。”谢老爷让云氏这样一说,也有些许心动,毕竟十七岁便中举,是极有脸面的一件事,莫说是他,在扬州城也是众人眼红的。他若不要,也必定会有无数的人与他说亲。虽然招赘的身份不大好,不过……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云氏想着如何劝江承越放弃从商的想法,好招赘江府。谢老爷计算着江承越将来的仕途,与自家的家世,到底是不是吃亏。
铭心心里有事,睡的晚了,听到化雨急急忙忙的传话,便着急忙慌的跑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却听见屋里静悄悄的,不由的疑惑,看向化雨,化雨也是奇怪,本以为老爷夫人要吵起来的 。
铭心想了个理由,便悄悄走进去,“爹,娘,”铭心盈盈一拜,“铭儿给爹娘请安。”
“你怎地来了?”云氏和谢老爷都意外的看着她。
“铭儿做了噩梦,”铭心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云氏,“铭儿想来看看娘。”
谢老爷与云氏果然被误导,以为铭心梦见云氏不好了,又不敢说这晦气话,才匆匆跑了来。云氏心里抚慰,顾不得自己一向维持的严母形象,将铭心搂进怀里。女儿软软的身子搂在怀里,似乎触动了内心的弦,云氏眼睛一湿,便要淌下泪来。铭心感觉到母亲胸口的颤动,安安静静的任她抱着。
谢老爷叹了口气,女儿的性子与她娘像极,天生带着一股子傲劲儿,又性子倔犟。这件事若只是夫人一厢情愿也还罢了,若是女儿也掺和进来,那就难办了。铭心是他第一个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给一个破落商户,谢老爷暗下决心,这事就算再难办,也不能由着这娘俩任性胡来。
次日,云氏委婉的向姚氏表示了她的意愿,不出意外的,姚氏沉默了。
“姚姐姐,”云氏涨得脸儿通红,“这事,老爷他,一点也不肯让步……我,我也实在……”
姚氏沉着脸,按理她家虽然败了,儿子却是十七岁便中了举的好儿郎,哪家不是抢着把闺女说给他,谢家是家大业大,也没有那么大的脸让一个堂堂举人入赘,要不是看在谢家有几分地位,说不定能劝儿子打消经商的念头,她何必在这儿讨难堪。
姚氏看着云氏羞愧的脸,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姐妹,虽说是性子傲,却是什么主也做不了,她又何必为难人家。
越哥儿,他也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一定要弃文从商。姚氏叹了一口气,想起儿子曾跪在夫君牌位前自责,父亲生前不曾为他分忧尽孝,死后不但不能保护母亲弟弟,还叫人鲸吞了家产,也不由得心酸。她这个儿子,生性好静,这样的性格读书是一把好手,可旁的事毫无兴趣,夫君生前与她说让大儿子读书科考,小儿子继承家业,兄弟相互扶持,再好不过。谁知出了这样的意外,她们孤儿寡母的……
姚氏想着想着便抹起了泪,云氏在一旁本是坐立难安,见她这样,也止不住的难过起来。
姚氏略坐了坐便告辞回去,云氏因着心里愧疚,也不好多留,只得把铭心叫来,带着姚氏的小儿子去她房里玩耍,姚氏则琢磨着怎么与儿子说谢家的意思。姚氏暗暗决定,此事不管承越怎么看,都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