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68 烈帝 十五年 燕王 十四年（二）（1 / 1）
皇帝出游的第二日，燕国的大队人马到达了上京，正待往原定的燕王府，蓼萧似乎是知道鹤鸣的不安，特意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那护卫森严的皇宫外面。然而很快有人传信说皇后在齐王府，鹤鸣心中纳闷，只得折转回去。
齐王府坐落在郊外，齐王很受先皇宠爱，逾制建了如此庞大的王府，融合了各地的建筑风格，美轮美奂，宛如仙境。
蓼萧已先一步在那里了，鹤鸣一下马车，她便迎了上来。鹤鸣正待低头向她行礼，已被她双手扶起，一抬头便对上姐姐温柔的目光。
鹤鸣本以为她近年不太得意，一定清减不少，不想还是个圆润美人，不觉松了口气：“姐姐。”鹤鸣唤道。
“鹤鸣，”蓼萧也动情道，“嗳，三妹！”她牵住鹤鸣的手，向齐王府走去，说道：“燕王府委实太小了，还是这里舒坦一些，一般是你的地儿。”
鹤鸣笑笑不答，不想蓼萧转头瞅了她一眼，笑道：“何况这里呀，离你那勇士们近些呢！”
鹤鸣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勇士？”
蓼萧见她一脸茫然，不知哪里出了错，但也不愿深究，便岔开了话题。
进屋坐下，鹤鸣问：“怎么没见到小宛？”
“她呀……”蓼萧看了看窗外，“盼了她三姑姑好久，前几日非要出门，去拜访翟太傅的夫人，结果淋了雨，得了风寒，还没好全，所以我让她今天别来了。好在你在上京也住上好几天，总有见面的机会。”
“这样啊……”鹤鸣叹了口气。
蓼萧有三个女儿，只有最小的仪凤公主还待字闺中。两人聊着聊着便提到了她的婚事。鹤鸣道：“我还以为这是早就定下的呢。”
蓼萧笑问：“怎么说？”
鹤鸣道：“秦国那边，晨风一直没有成亲，我们都以为是定了你的哪个女孩子。”
蓼萧斜了她一眼，笑着说：“还以为你会理解我呢，越是小女儿，越要留在身边啊。”
鹤鸣一时出神，半晌才道：“说的也是。”
蓼萧收起了笑容，低声说：“菀柳的事，我真的很难过，多好的孩子。若是我的……”她似乎在想象这样的事发生到自己身上，不禁悲从中来，忍住泪别过脸去。
鹤鸣只是扯了一下嘴角，说：“菀柳做事从来不后悔，去卫国是她选的路，她没有遗憾，我就欣慰。”
“你还是这样的性子。”蓼萧叹了口气，握住鹤鸣的手，“你总是让周围的人觉得，你没有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不是这样的姐姐，”鹤鸣反握住蓼萧的手，“我不能没有你们。”
蓼萧苦笑了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我是懂的，鹤鸣你要明白，我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个亲人，鹤鸣你要明白！”
“我明白。”鹤鸣说，“姐姐你抓疼我了。”
晚上，鹤鸣回到房里，吩咐穆萍：“你去东宫探望一下小宛。”
穆萍答应着，鹤鸣又道：“顺便，打听一下她出了什么事。”
穆萍愣了一下，道：“王上也觉得，不是风寒这么简单吧？”
“她说谎的时候，总是会编很多不必要的细节。”鹤鸣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不过我相信，她只是有不方便说的理由，可我担心小宛碰到麻烦，所以想帮忙。”
第二日醒来，竟已艳阳高照。鹤鸣唤了几声婢女，没有人答话，只得自己起来梳了头，开门出去。
一个人也没有，鹤鸣心里一沉，往所住的南园的大门走去。
朱红的大门紧闭，鹤鸣伸手一推，她的手就这样按在门上，仿佛粘在了一起。
门被人从外边锁住了，这一刹那，她突然想起那天记起的往事。
那年他们都还小，在汉水分出的一条河里，几个秦王族的孩子一起捕鱼。这是秦国王室特有的消遣，不被别国的贵族理解，但他们自得其乐。鹤鸣站在最上面，下游还有大哥终南、二哥式微、堂兄中行等人，蓼萧站在河岸上看着。那时鹤鸣玩得正高兴，忽然脚底一滑，竟随水冲了下去。她年纪尚小，石头又滑，一时没有站住。几个兄弟都上前想拉住她，却没有成功。这时候，就是她的姐姐，做了一件她平生从未做过的事。她沿着河岸跑了几步，纵身跃入水中，稳稳地站住了，又在齐腰的水中跑了几步，一把将鹤鸣拎了起来。
尽管这件事并没有改变蓼萧在人们心中温温弱弱的形象，却改变了鹤鸣的一生，而现在，她又想起这件事，知道她这个软弱的姐姐，有时也会做一些惊人的事情，那一次是为了救她。
而这一次，她要杀了她！
鹤鸣转过身，背倚着大门。随行的其他人弃她而去她不难理解，虽然平日她一向厚待宫人，但是人各有志，谁知道她们做了什么样的打算，她不愿意去想。只有一人她放心不下。
穆萍是她的同宗，早在秦国便已成了她的心腹。鹤鸣从心底不愿去想她可能背叛自己的事，但更不希望她因为抵抗上京的这些人，而被杀死在某个角落。
上京的这些人……鹤鸣想到这里，不禁迟疑了一下，为什么这个词会毫不犹豫地出现在她脑中？也许即使发生了这件事，她仍不相信蓼萧要囚禁她，是她自己的主张。
是谁把你变成现在的样子呢？鹤鸣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去。走到一幅画的前面，她停下来脚步。
画上是一只上山虎，鹤鸣不懂书画，但看着老虎的神情，觉得它十分温顺。早在昭武帝时期，曾有人说过“轩辕虎性，穆氏狼性”这样的话，鹤鸣觉得这是后人附会的，如果当时就有人将穆氏与天子相提并论，以昭武帝的多疑，早就把秦国变成第二个许国了。
但是这八个字，鹤鸣在心里赞同。昭武帝轩辕得臣不接受势均力敌的人，哪怕那人会作为他的盟友，而穆氏像群狼一样，合力挑战强大的对手。只是直到今天，鹤鸣才能把上京称作她的对手。
是谁把一只温顺的小母狼变成了虎呢？不，不是老虎，鹤鸣忍不住想，你和他，只是虎与伥的关系。
蓼萧，即使你赢了我，你也赢不了他。
他也赢不了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