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68 烈帝 十五年 燕王 十四年（一）（1 / 1）

蒹葭正往燕王宫南门走去，路过花园时，忽见月出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看书。她穿了条淡红的裙子，膝上一小碟樱桃，左手也拈了一颗，却忘了往嘴里送，眼睛只顾盯着右手的书。

蒹葭打量了她一下，不愧是生下来就比别人漂亮的小姑娘，而且一年比一年标致，脾气却也日渐骄纵，可见是备受宠爱的人儿。以月出的出身和样貌，不知会有多少人要暗暗争个头破血流，作为雀屏中选的代价。

蒹葭见月出的表情越来越纠结，忍不住问：“小长安，你看到什么了？”

月出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盛最后为什么这么对堇呢？他们不是最亲的兄弟吗？”

蒹葭走上前去：“这是什么？让我看看。”说着接过书看了几眼，不屑道，“现在已经是庄朝了，那种野蛮的殉葬都过去几百年了，这类小说也就糊弄糊弄你们这些小姑娘。我要和你娘说，别让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月出把书拿了回来，不服气地嘟哝了两句，偷眼看着蒹葭离开。那青色长裙一拐消失在花丛中，月出就跳下秋千往梅花宫跑去，唯恐姨母真的去告状，她要先去征得母亲的支持。

不想到了卧梅殿门口，便听到父母在里头争吵，月出吃了一惊，便停下了脚步。头一回，见他们吵成这样。母亲偶尔发发脾气，但父亲最多只是冷言冷语几句，何时也会这样生气？

月出突然觉得害怕，她紧紧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想离开这里，但双腿却偏偏不听使唤。

忽然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搭在月出的肩上，月出忽然觉得有了力量，“刷”地一下转过身去。

“姐姐……”月出喃喃道。

采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牵着月出往太华宫去。

不久前的梅花宫里。

鹤鸣正坐在梳妆台前，子宣站在她的背后，问：“你多少年没有进京面圣了，这次回去，该怎么说呢？”

“我可不是要面圣，”鹤鸣满不在乎地说，“还是姐姐体恤我，知道我的难处，特意选了皇上出京狩猎的日子邀我过去。”

子宣盯着她的耳坠，犹豫了一会，缓缓地说：“需知皇后不光是你的姐姐，她的亲人很多，但终究只嫁了一个男人。”

果然，那耳坠剧烈地晃动起来，鹤鸣转头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子宣道：“你们分别多年，经历了多少彼此不知道的事，你不能指望她还像原来一样，一直站在你这边。”

“难道她还能害我不成？”鹤鸣抬高声音，“人总有自己的立场嘛，你哥哥要是还在，也会站在齐国这边对付咱们，难道你就会因此将手足情谊一笔勾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引起她激烈地回护蓼萧，何况口不择言，犯了子宣的忌讳，自己并未反应过来。

子宣冷冷地说：“人早没了，又何必再做这种假设？总之我不了解你姐姐，也不信任她，所以劝你小心。”

“你信不过我姐姐？这话不对吧。”鹤鸣冷笑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还不是她告诉你的！”她指着窗外，仿佛刚有人从这里走出去。“我早和你说过，那个人小心眼，就是忘不了那些陈年旧事，所以她要拦着我去上京。穆蒹葭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也来劝我？”

“你疯了不成？”子宣也生气了，“这是怎样联系到一块儿去的？怎么和你说的我不知道，反正她什么话也没和我说过。你最好冷静下来听听自己说的话！”

“你根本不知道大姐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中伤她？”鹤鸣道，声音已经低了下来，“我爱我的那个家庭，为什么你总要带着你惯有的那种冷漠来质疑它？我爱我的大姐，你却当着我的面，这样诋毁她。”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仿佛要哭出声来。

子宣看着她，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们家的人都不亲近，你也知道的。”他走上前，“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但鹤鸣没有哭，她将双臂抱在胸前，扬起脸，平静地说：“滚出去。”

子宣好像还要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不再多看鹤鸣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姐姐……”月出站在太华宫的鱼池旁，“亲人也会变成仇人吗？”

“不会的。”采薇静静地答道。

“那为什么，”月出举起手中的书，“至亲的兄弟转眼也会刀剑相向？”

采薇说：“感情经过培养会增长，受到忽视会减弱，也可能会在一瞬间就萌生出来，但要想彻底地抹去，却需要很长时间。亲人在变成仇人之前，需要很长时间，成为陌生人。陌生人才会伤害你。但是月出……”她看着月出，“没有人会伤害你。”

月出抬头看着采薇，迷茫道：“你怎么知道？”

采薇调皮地一笑：“我就是知道。”

离开了太华宫，采薇一个人往前走，走到一个地方，她停了下来。高唐的这座宫殿已不是她长大的那个地方，但格局与蓟城的一般无二。

她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微妙的地方。前方是她长大的太璞宫，她的父亲生前的住处；背后往南的地方是□□宫，李太后生前的住处；右边是常武的东宫，曾住着她的姐姐轩辕菀柳。

左手边是燕王宫中唯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曾在悼康王时期颇受非议，如今这些非议早已销声匿迹，因为里面住着的人，已将差距拉到了那些人无可企及的高度。

采薇静静地看向左边，远远的，那一点飞扬的檐角。死生有命，原本不是人该知道的事。

凭什么，要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