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64 烈帝 十一年 燕王 十年(三)(1 / 1)
菀柳此时就在梅花宫附近,她不知道项青那边出了什么事,先前飞鸽传书中说的好好的。她挽了缰绳,站在甬道中,抬头看着梅花宫露出的那一点飞扬的檐头,忽然听到有一人高喊道:“关闭宫门!”又是另一个声音道:“关闭宫门!”随后声音此起彼伏,宫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菀柳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催促黑狮子跑了起来。
离她最近的是南门,当她跑到时,南门已经关上了。南卫尉是殷辟彊,但他此刻不在,门口昂然立着另一名少年。
菀柳道:“开门。”
那少年道:“大王有令,关闭宫门。”
菀柳说:“我是东宫。”
那少年攥紧了手中的□□,冷冷地说:“这是大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菀柳的表情起伏了一下,又像愤怒又像悲伤。但她没有说什么,掉转马头离开了。那么,东门和西门一定也是这样吧。她向北跑去。
北门没有关上,只有寥寥几个侍卫,还有一个男人牵着一匹白马站在那里,他听到马蹄声,转过脸来,正对上菀柳的眼。
温文看了她一会儿,笑道:“别的地方走不了,北宫门你一定走得了。”说着翻身上马,转头道:“走吧。”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赶路,出了王城,温文减慢了速度,问道:“是去卫国吧?”
菀柳道:“是。”
温文又问:“这事他知道吗?”
菀柳道:“从卫国回来我们没有再联系过。不管他怎么想,我都要去见他一面。项青在哪儿?”她转移了话题。
温文说:“有人走漏了消息,所以他失手了,没能把军队组织起来,现在只好独自逃命。”
菀柳“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温文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菀柳反问:“那你为什么那么做?”
温文轻笑了一下,说:“我没有投靠殷子宣,更没有背叛你。”
菀柳冷笑了一下:“我把你赶出东宫的时候,你怎么什么都没说?”
温文道:“因为你什么都没问,我知道你,你什么都不问的时候,根本就不想知道答案。现在你问了,想必是有些释怀了。”
菀柳道:“你救了我的命。”
温文道:“没有人想要你的命。”
菀柳停下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温文也停了下来,问:“那你愿意留下了么?”
菀柳眼中有一种东西闪了一下,她摇了摇头。
温文看着远处,慢慢地说:“如果穆紫云没有诬陷我,如果你没有遇上黎胜,如果这次是你得手了你会留在燕国,你估计真的会嫁我吧?”
菀柳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泪掉落下来,但她很快地抬手抹去了。
温文又说:“不过我们都知道,没有那么多‘如果’。”
绕过镂丝屏风,鹤鸣见子宣静静地躺在床上,便在床边坐下,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声,一直坐了很久,子宣醒了过来,鹤鸣唤宫人端来汤药,将子宣扶起来,侍候他喝药。
子宣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轻轻地说:“你把项青找回来,我自有办法同他讲和。”
鹤鸣说:“别想这些了,养好身子要紧。”
菀柳和温文终于到了卫国边境,燕卫是盟友,过境十分方便,但是卫国守城卫兵认得菀柳是燕国东宫,也听说了她在燕国所生之事,虽然没有收到燕王的追捕令,但卫兵也不敢轻易放她进去,只得找了借口将她留在燕卫边境的馆舍中,再去请示卫王,这么一层一层地报上去,等卫王下令放行时,菀柳已在边境上呆了三日。温文没有随她一起进卫国,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菀柳被安排在安置别国使者的行馆中,她要求见黎胜,得到的回答总是:“请殿下等宫中消息。”
她心中不快,躺在床上生闷气,不知不觉已是夜晚。忽然有人叩门,菀柳过去开门,竟是黎胜一身便服,站在门外。
黎胜一见到菀柳,就扑上来搂住她,吻她的唇。很久两人才分开,黎胜笑道:“怪了,我本来是想来骂你的。”
菀柳问:“为什么?”
黎胜指了指她:“你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菀柳收起了笑,捋了捋鬓边的头发,说:“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黎胜说:“你有我啊。你有燕国的话,我就没有你了。”
菀柳轻笑了一下,眼圈却红了。
黎胜拉住她的手,说:“与其等着继承一个大国,不如自己来缔造一个大国。”
之后的五天菀柳都住在行馆里。她知道卫王宫中一定热闹非凡,里里外外都在准备卫王的大婚。
他和她的婚礼,其实她想过无数遍,等真的到来了,她有兴奋也有迷茫。
到了第六天,燕国有人来看她。
燕国来的车马在朝歌城外,菀柳一眼便看到长安君的马车,心想月出怎么会独自前来,或许是采薇?正想着,她掀开马车的帘子。
那人坐在暗中,这身影菀柳不会弄错。
“火折子在你脚边。”那人说。
菀柳点了烛火,才能看清殷子宣的脸。
菀柳第一次见到殷子宣时她五岁,那时她和母亲说:“那个人长得很漂亮。”鹤鸣笑笑说:“形容男人不能用漂亮这个词。”十几年过去了,她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光论相貌,谁也不及殷子宣万分之一。
这次他脸上傅了粉,唇上也抹了些胭脂,她知道他伤的不轻,想必面色憔悴,但不想示弱于她。他现在看上去年轻地多,很像她第一次看见的他。后来她知道母亲不喜欢他,所以她也讨厌他。再后来,母亲嫁了他,她和他的仇怨就开始了。这样持续了很多年,以至于她忘了对他最初的,那种单纯的好感。
菀柳突然想起这个,顿觉尴尬,只说:“那么……王上有事来不了?”
子宣说:“她说如果你要留在卫国,她就划五个城池给你,封你为太平君。”
菀柳“哦”了一声。
子宣又说:“但你要肯回去,前事一笔勾销。”
菀柳瞪大了眼睛:“她这么说了?”
子宣的嘴角扬了一下,不屑地看着她:“我说过,她舍不得你。”
菀柳不说话了,子宣咳了两声,说:“你左手有个盒子,打开它。”
菀柳照办了,看了一眼,说:“是我射你的那支箭。”
子宣说:“没错。”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要杀我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以为刺客是我派去的?”
菀柳没有否认。于是他又说:“你认为我要杀了她,然后用我的儿子取代你成为燕王……其实我可以直接杀掉你。”他冷笑了一下,“当然了,我以前只觉得你有点固执不懂事,并没有讨厌你的理由,直到这个。”他指了指胸口。
菀柳问:“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
子宣说:“要知道那个刺客是被人灭口的。”
菀柳如雷轰顶,半晌才吐出两个字:“项青……”
子宣干脆地说:“所以你才是引狼入室的那个人。”
菀柳震惊之下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前面。子宣不耐烦地说了句:“回来。”
菀柳回过神,见子宣指着那个盒子:“现在是我的提议。”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要是去卫国,就带上它。来日我若是亏待了永昌郡主,你就拿着它,再杀我一次。但是如果你回燕国,箭就由我保管。”他压低声音,“我早晚让你用另一种方式,带走它。”
菀柳完全没想到他会威胁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看着殷子宣,觉得这话很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没有受伤,菀柳也可以随手取他性命。但殷子宣就是斜倚在那里,闭着眼,喃喃道:“我忍够你了,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菀柳看了他很久,这才是一直以来的他,他根本不怕她。
她“啪”的一声关上盒子,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子宣斜眼看着她出去。
出嫁的那天,菀柳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鹤鸣送她上车,问她:“你知道从此以后,你何时可以回到燕国吗?”
菀柳说:“除非我被废,遣送回国。”
鹤鸣道:“没错,所以你别回来了,即使我死,你都不必回来看我。”
菀柳上了车,正要启程,忽觉脚踝被人抓住,低头一看,正是鹤鸣。菀柳大惊:“母亲……”
鹤鸣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放开了手,说:“去吧。”
到了梅花宫,鹤鸣迟迟不肯下车,宫人手足无措地围在车边。子宣让人搀着过来了,掀起帘子,果见鹤鸣伏在座位上,脸朝下抽泣着。
子宣将她搂在怀里,只听她说:“我以为她不会离开我……我有点理解我母亲那时的心情了,她几乎送走了她所有的孩子,但她没有掉过一滴泪,我做不到……”
子宣安慰道:“她有她的理想,秦王太后没有留住你,你也留不住她。不过她不能回来,你却可以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