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64 烈帝 十一年 燕王 十年（四）（1 / 1）
殷扩域以手支额，在灯下看着一张纸，写满了最近发生的事，都是由各国的探子飞鸽传书而来，再由人密密麻麻地写在一页上。比如齐国任命了新的将领，比如皇帝迎回了寡居多年的端平大长公主，比如卫王新后轩辕氏上尊号曰“齐”……
看得久了，扩域觉得眼睛难受，只得停下来休息。忽有一小厮进来道：“公子，相爷找您。”
扩域抬头道：“我马上来。”将纸放入盒中锁好，起身出去。
相府与殷府只一墙之隔，扩域只身住在殷府，征得了陈之俊的同意，在墙上开了道小门。
他很快就到了相府书房，向陈之俊行了一礼：“老师找我？”
陈之俊让他坐了，道：“齐国新任上将李同华，你了解多少？”
扩域皱眉道：“只知道他并非齐人，但能很快取得齐王的信任，一举拿下高位，实在很不容易。”
陈之俊道：“齐国自乐季海被俘，上将由其部下安怀德代任。去年燕鲁一战，齐国两边不敢得罪，迟迟没有出兵，上将一位形同虚设已久。如今李同华一出，似乎齐王重新关注上将一职，这说明了什么？”
扩域道：“难道齐王要准备出兵？”
陈之俊“哼”了一声，说：“齐王虽然是个没用胚子，但不排除有人背后挑唆，我可得让人盯紧了齐国。不过我要和你说的，是李同华这人。”
扩域道：“学生也对他很感兴趣。”
陈之俊看了看他，诡异地笑了一下：“难道是我老了，喜欢疑神疑鬼？我总疑心这李同华是个我们认识的人。”
扩域“刷”地站起来，大声说：“难道老师认为他是项青吗？”
陈之俊捋着胡子，慢慢地说：“我在齐国的线人还没探听到太多他的情况，不过就已知来看，此人与项青十分相像。”
扩域问：“可要学生过去核实？”
陈之俊转头看看他，说：“你对齐国比较熟悉，确是有利，只是此行危险，我怕你被人认出来。”
扩域说：“事隔十年，莫说我的样子，就是先父的样子，齐人也未必记得。”扩域忆及往事，声音因愤怒有些颤抖，但他努力抑制住，继续说，“不过我在齐国有人接应，不必过多露脸。”
陈之俊想了一会儿说：“你去吧，千万小心。”
一名青年书生走在齐国都城剧城的道路上，身后跟着一个挑书箧的小僮。这书生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俊秀，但神情阴沉，正是乔装了的殷扩域。
他四下打量着剧城，这是齐国的新都，十分繁华辉煌。齐国的连连战败似乎对它毫无影响。扩域冷笑一声，拐入一家客栈。
一个伙计迎上来：“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小僮答道：“住店。”
原本柜台后头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青年女子，她见扩域一表人才，眼中一亮，理了理衣裳，一扭一扭地走到扩域面前，嗲声嗲气地问：“客官贵姓？”
扩域道：“姓陈。”
那女子媚笑着福了福：“原来是陈公子，妾身蒋玉钗，是这里的掌柜。”
扩域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问道：“蒋掌柜，这里还有客房么？”
蒋玉钗一眯丹凤眼，笑道：“有有有，陈公子要多少，都有！”说着将二人领至一间客房，向外看了几眼，娇笑一声，从里面关上了门。
蒋玉钗一关上门，便敛容向扩域拜了拜：“公子万安，属下都已准备妥当了。”
扩域赞赏地点了点头，在榻上坐下。
蒋玉钗为他沏了茶，继续说：“底下有一处密道，通向隔壁的回春堂药房，城南的丛记古玩店，城东的原氏棺材铺，城北的暖香楼，城西的观海书院。这些地方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得了消息便会从密道来见公子，还有两条密道一条是通往城外，一条通往御史钱宝坤府上。”
听到钱宝坤的名字，扩域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蒋玉钗走过去说：“密道出口便在这下面，流光。”小僮应了一声，蒋玉钗说：“你晚上便在这里打个地铺，便是那头有人要进来，你也可以听见。不过他们一般不会打扰公子休息，但是事有万一。暗门的机括在那边。”她引流光到床前，指着一个床脚道：“你去摸一摸。”
流光蹲下，用手摸索了一下，道：“有一个环。”
蒋玉钗也蹲下身子，在一块青砖上叩出一串暗号，说：“你若听到这个，便拉一下机括。”
流光拉了一下，果然有一块青砖往下沉了一寸，又往一边挪开了，露出一个地道。这青砖分量不轻，移动时却不发出一点声响，足见机关的精巧。
扩域便在这里住了下来，不巧李同华奉齐王之命去了即墨，不在剧城，扩域只得一边打探其他消息，一边等李同华回来。
一日扩域刚用过午膳，青砖作响，流光过去打开密道，只见里面蹦出一个劲装少女，面容并不十分美丽，难得的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顾盼间璨若流星，显得灵气逼人。
她先见到流光，随后转向扩域，唇角一扬，勾出一个明艳至极的笑容。
流光看得愣住，问：“你是谁？”
那少女眨巴了两下眼睛：“兰成，你不认得我了么？”
扩域恍惚了一下，自养母病逝以后，已很久没人用小名唤他了。“你是——明珠？”
这少女叫季明珠，自幼被钱宝坤夫人收为义女。钱宝坤乃是殷子宪生前的至交。
明珠笑道：“义父让我来看看你在这里住的好不好。”
扩域道：“托伯父的福，这里一切都好。”
明珠又说：“他还让我转告你，你托他办的事已经妥了，请你明日辰时到钱府来。”扩域连忙道谢。
扩域忽地惊醒，坐起来直喘气。流光也醒了，见他这样，忙跳起来翻找着什么。扩域叫住他：“流光，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
流光舒了口气，随即关切道：“公子，天还没亮呢，一早还得去钱府，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扩域平复了呼吸，又睡去了。
蒋玉钗一早便起来了，取了鸡毛掸子，把大堂睡着的伙计一个个敲醒。伙计们个个睡眼惺忪，抱怨着整理桌椅，开了大门。
蒋玉钗正叉着腰训斥一个磨磨蹭蹭的伙计，忽见一人从外边进来，立刻换上笑脸，一摇手中的团扇，上前道：“李老板怎么来了？”
那李老板板着脸问：“令狐姑娘还是不肯见我么？”
蒋玉钗呵呵一笑：“要不，我带您去看看？”说着她将李老板引到楼上自己的房间。
一关上门，李老板便换上一副恭敬的神态，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蒋玉钗面无表情地接过。
李老板忽然手一翻，露出一把匕首，向蒋玉钗刺去。但蒋玉钗反应极快，闪身躲过，一只穿了绣花鞋的小脚从裙底伸出，正好踢在李老板手腕上，匕首飞了出去。
蒋玉钗忽觉背后有人，不及转身，那人已伸出手臂扼住她的脖子。蒋玉钗恨声道：“允祺，连你也……”
蒋玉钗没有马上死，她挣扎着往窗口爬去。
楼下的扩域和流光忽听一声响，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了下来，接着是几个人的惊叫。流光推开窗子去看，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蒋玉钗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躺在窗下，颈上一道极深的伤口，献血正从里面涌出。她努力不从口中吐出血沫，用嘴唇无声地告诉流光快走。流光明白她的意思，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对面二楼有两人看向这边，叫道：“在那里！”
流光暗道不好，飞快地关上窗，对扩域说：“公子快走！”
扩域面色一变，忙站起身。两人进到密道中，流光忽然浑身一凉，摸索着密道的四壁，然而是徒劳。这建造精良的密道，竟然不能从里面关上！
流光的脸色变得很白，但他很快恢复镇定，又爬了出去，道：“公子快走，我去钱府找你。”
扩域点了点头，道：“你自己小心。”
青砖在他头顶无声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