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64 烈帝 十一年 燕王 十年（一）（1 / 1）
菀柳放飞了信鸽，转身正待回房，不想见到燕王就站在后面不远处。菀柳原本心里有鬼，此时着实吓了一跳，话也说不利索。
但鹤鸣似乎心不在焉，没有留意，只是说：“大冷天的站在外面，可别冻着。”
菀柳一时间想不出如何作答，只是看着她走过来拉自己的手。不想鹤鸣的手却比菀柳冷得多。菀柳忙将鹤鸣迎进屋里，吩咐宫人添炉加炭。
鹤鸣也不多说话，总是愣愣的，满脸忧郁。菀柳见她这样，也就把信鸽的事忘了，担心起母亲来。
鹤鸣自去年年底生了常武以后一直情绪低落，也说不上来由，只是终日闷闷不乐，偏生又和北侯闹了矛盾。宫中传言殷子宣在鹤鸣怀孕时纳了一名美人，十分喜爱。由这件事情而起，引出许多的纷争。两人大吵了一架，子宣顾自搬回有辉宫去了。
众人见事情如此，只得劝月出住到梅花宫陪伴母亲。她一向最得鹤鸣喜爱，还能给她带些欢乐。只是孩子难免贪睡，此时估计还在被窝里。
东宫里添的火炉多了，也渐渐热了起来，鹤鸣将身上的白狐裘脱下来捧在手上。菀柳见到这个，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低声说：“母亲，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您。您是先王……先王愿意付出十年专心去爱的人。”她强迫自己咬着牙把话说完。
“但是把我们分开的并不是死亡。”鹤鸣漠然地说。
“虽然很羡慕，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一个敬重而且喜欢的人。可是……”菀柳换了语调，“如果可以不让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打着爱情的幌子图谋我的国家，”她看着鹤鸣，“我愿意永远，一个人。”
鹤鸣先是惊诧地看着她，随后收回目光，说：“别说这个了。”
正巧这时采薇来了，她穿了件猩红的斗篷，手中一支红梅，更衬得脸庞精致。她笑盈盈地走进来，似乎完全不被屋内的气氛感染，反而将春天带了进来。
她笑着说：“原来妈妈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采薇找了瓶子将红梅插上，脱了斗篷，坐到鹤鸣边上：“听说武儿已经会翻身了，我刚去看，不想还睡着。”
鹤鸣嘴角也隐约有了些笑痕，道：“是的，他可伶俐了，不像你小时候，傻得很。”
采薇笑道：“我现在可也不太聪明。”
娴儿倚在子宣怀里，轻轻地说：“明天，我想去拜见王上。”
子宣皱了皱眉：“去做什么？别去了。”
娴儿说：“她是燕王，我只是个宫人，我不配见她。但她是你的妻子，所以我要去。”她抬眼望着子宣，又问，“或者你觉得我还是不配？”
子宣心软了，说：“只是明天我与修成君约在平原见面，等我回来再一同去吧。”
娴儿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想自己去。行吗？”
子宣看了她一会儿，道：“好吧。”
这一日鹤鸣正与东山闲聊，宫人来报娴儿求见。鹤鸣冷笑了一下，说：“可知道要来了？”
东山笑道：“姓殷的娶了个小的？我倒要看看什么模样。”
鹤鸣瞥了他一眼，说：“你到后面去。”东山笑着走到屏风后面。
娴儿的样子和鹤鸣想的差不多，娇娇怯怯的，很是惹人怜爱，尤其是殷子宣这样与鹤鸣处的久了的男人。不同的是她只穿了布裙，才及脚踝，头上也戴着荆钗。鹤鸣心想自己一直保留着秦人喜欢奢华的特性，而子宣一向作风简朴，这妮子倒合他意。
鹤鸣让她坐了，随意聊了几句，娴儿答得小心翼翼。末了她说：“妾有一样东西献给王上。”
鹤鸣点了点头，她便捧了个盒子走上前来。穆萍从她手里接过盒子，忽然惊叫一声。
娴儿手上赫然出现一把匕首，一跃上前。穆萍下意识地一把扣住她的腰带，娴儿头也不回，一脚将她踢出老远。
鹤鸣反应也快，立刻站起身来。屏风后的东山听到尖叫，已闪身出来，见到娴儿手持匕首，忙一把将鹤鸣推向门那边，自己挡在两人之间。
娴儿已不是先前柔弱的模样，她手持匕首，神情鄙夷地走向赤手空拳的东山。她脚步稳健，显然是武功不凡之人。
东山虽也习武，但见对方持有利刃，心里先已怯了。他原也不是什么大仁大智大勇大贤之人，倘若是秦王终南遇刺，他断断不肯这般挺身而出。但如今面临危险的是他至亲的姐姐，他虽怕死，还是站了出来。
娴儿不愿耽搁，立刻动手，她出手极快，东山只勉强招架住了几下，其余的还是招呼在了他身上。东山是贵胄公子，从没受过伤，心里又害怕，只觉浑身疼痛，力气也随着血液离开了身体，终于倒在了地上。
娴儿没再多看一眼，踩着东山向门口走去。但愿燕王没有跑出太远，原以为只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想还藏着这么个人，倒是耽误了她的时间。正想着，忽觉脚被人扯住，低头一看，就是刚才被她打倒的男人。
娴儿大为恼火，举起匕首扎了下去。
东山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也几乎看不见什么，只有手上那一点力气。他隐约想起小时候落水，死命抓住的岸边的草。
他不肯放手。
黑狮子似乎知道主人的急迫，跑得格外卖力，前面那一骑黄骠马虽离他们越来越远，但卫国边境亦是如此。
菀柳离黄骠马已不足五十步，却眼睁睁地看着马上的女子进了卫国的边城。菀柳不顾一切地冲到城下，大喊：“我是燕国储君，那是我国犯人，速与我拿下！”
卫国军士见她气度不凡，知道不是等闲之辈，何况燕卫乃是盟友，他们不敢得罪菀柳，忙将那女子缚了来见。
菀柳一看，却不是娴儿，只是打扮和坐骑与娴儿相同。
那女子似乎吓得不轻，连连向菀柳磕头求饶。菀柳心中恼怒，喝问：“何人让你顶替？”
那女子吓坏了，哭着说：“她、她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让我扮成她的样子……”
菀柳问：“她是谁？”
那女子道：“我、我也不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她哭得菀柳心烦，扬手便是一鞭：“混账东西！”那女子哭得撕心裂肺，菀柳骂道：“给我滚！”
她一路追着刺客到了卫国，这时才发现被人摆了一道，大为光火，也不知再去哪里找人，只得先返回高唐。
不想快到王城的时候竟碰到了项青，带着娴儿的尸身，他对菀柳说：“人是抓到了，只是……”
菀柳问：“知道是何人指使吗？”
项青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殿下心里不是也有答案吗？就算不是殷子宣指使，这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么？”
菀柳没有说话，只是咬紧了牙。
那一边的燕王宫中，鹤鸣看着床上浑身是血的东山，攥紧了拳头，“喀嚓”一声，一寸来长的指甲齐根折断，扎进肉中她也浑然不觉。过了许久她才说：“告诉殷子宣……”
子宣低头看随从递上的一张纸条时，修成君周缪正要起身向他祝酒，忽听“哗啦”一声，殷子宣已冲出了房间，周缪惊讶地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
子宣快马回到高唐时，天色已黑，夜幕像无数双手，撕扯着他。纸上不过“燕王遇刺”四个字，却似千斤重般压在他胸口。他们在闹脾气，他骂过她，也放过狠话，但他从没想过真会失去她。
他一直将马骑到卧梅殿的台阶前，跳下马，发现双腿虚软无力，挣扎着跑了几步，终于重重地跪在了台阶上。他看见太医和宫人来来往往，有人上来扶他，但被他挣开。他怔怔地看着殿门，大喊道：“鹤鸣！”
鹤鸣从里面出来，她真怕他不来，现在他来了。子宣一下子站起来，几步来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抱得紧紧的。两个人的泪流在了一起。
东山没死，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别告诉小鲜”，抬眼看见鹤鸣的神情，他笑道：“姐姐，我没事。”随后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