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63 烈帝 十年 燕王 九年(下)(1 / 1)
鹤鸣皱着眉头喝了药,对子宣说:“卫王黎胜邀我去武城。”
子宣看了她一眼,反问:“你现在这样怎么去?”
鹤鸣道:“太医说没有大碍。”
子宣说:“一路车马颠簸,你还当自己是十来岁的身子?养着这孩子已是不易,你还是好好在这儿呆着吧。”
鹤鸣走到梳妆台前,笑吟吟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三十五岁很老了么?”
子宣说:“总之你别去,我去。”
鹤鸣含糊地应了一声,此事便不再提。
但临行前两天,鹤鸣又改变了主意,说:“卫王这次恐怕是要提结盟的事,卫国地方不大,国力却不容小觑,能不能成说不清,还是我亲自去,显得有诚意些。”
子宣无可辩驳,就由她去了,只建议她带上菀柳同去。
卫王别出心裁,将会面的地点选在了湖心的小岛上。只是鹤鸣原本身子不适,船又颠簸,下来时脸色苍白。
偏生卫王黎胜眼力极好,一眼便看出缘由,连连道歉,命人先扶鹤鸣去休息。
菀柳原本便知道赵国女子生的温婉绝美,黎胜眉眼虽不秀美,但举手投足间有种温和,却无疑是从他那来自赵国的母亲那里传来的。让菀柳很难把眼前这名温润的男子,和典籍上记载的十五岁便带兵平定郑国宗室之乱的血性少年联系起来。
黎胜边上坐了个玲珑剔透的小女孩,便是他亡妻的女儿。小翁主时不时凑过去与父亲说笑,黎胜也笑着逗她。菀柳几乎没见过父女亲情的场面,今日一见,触动心弦,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
黎胜原本没有太在意燕王带来的这名清瘦的侍从,此时见了她的表情才发现原来是名女子。只觉得她眉宇间有一股英气,是他接触过的赵女所没有的,心中暗暗称奇。
筵席上,黎胜起身向鹤鸣举杯:“祝燕王千岁万寿无疆。”鹤鸣含笑回敬,将酒杯放在唇边抿了一下,又传给身后的菀柳,菀柳一口饮尽。
黎胜说:“寡人原本准备了狩猎,今日才知大王不能参加,真是冒昧了。”
鹤鸣笑道:“东宫略懂骑射,让她代替寡人,如何?”
黎胜听闻那女子果然是燕国东宫,心里一沉,不过燕王让她参与狩猎倒是正中他下怀,笑道:“殿下豪气凌云,恐怕是寡人要露怯了。”
一会儿鹤鸣起身如厕,留菀柳在那里。黎胜对旁边的小翁主交代了几句,小女孩捧着一个酒杯走到菀柳面前,憨笑道:“父王让我向殿下敬酒,惟愿殿下长乐无极。”
菀柳道了谢,饮尽杯中酒。黎胜似赞叹地拍了两下手,含笑看着两人。
第二日的狩猎过后,黎胜提出赛马,菀柳虽有争强好胜之心,想炫耀一下黑狮子的脚力,但这一回却不想超过黎胜太多,只与他并辔疾行,一会儿便将随从甩到了身后。
到达山顶,芸芸众生似乎都在他们脚下。黎胜突然抓住了菀柳的缰绳,连人带马拉了过来。
回到馆舍,鹤鸣问菀柳:“我以前和你说的秦公子北风,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鹤鸣答道:“儿臣不愿意。”
鹤鸣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你不愿意就算了,但是黎胜怎么可以?他是王,你是储君,这一点你想过吗?”
菀柳答:“儿臣……有想过。”
鹤鸣问:“如何?”
菀柳硬着头皮说:“不知道。”
鹤鸣又说:“我倒不太在意这个,山顶上他和你说了什么我也不管。怕只怕你抛下一切跑了。”
菀柳脸色变了变,道:“怎么会,儿臣不是那种人。”
鹤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样最好。”
菀柳赌气说:“如果没有办法,那就不再提了。”
之后燕卫两国签订了盟约,鹤鸣带着菀柳回到了高唐。那是燕国的新都城,原本在齐国西部,早已归入燕国的版图。齐国迁都剧城代表了他们对齐西的无力挽回。鹤鸣考虑到蓟城太靠北面,与列国相距太远,不利于日后扩张,于是也决定迁都,在高唐盖了一座与蓟城相同的宫殿。
燕王九年冬天,殷子宣又一次坐在暗香亭里等候消息,忽听宫人说:“呀,下雪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呢!”
子宣从毛皮斗篷下伸出手,接住一朵飘下的雪花,雪花融化在他掌心的温度中。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掌心,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地说:“下雪了。”
抬头一看,已是鹅毛漫天。
终于一队宫人缓缓走出,但子宣没有看她们,他看着另一个方向,有个人只身前来,没有撑伞,雪花纷纷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她在暗香亭几步开外站定,没有说话。
子宣收回了目光,揭开瓷盏的盖子,一阵浓烈的香味已溢了出来,想必就连亭外之人也能闻到这浓郁的酒香。
子宣捧着瓷盏,转向亭外的菀柳:“殿下,祝你一切安好。”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菀柳在雪中站了很久,直到人去亭空,她还在雪地里,默默地看着梅花宫的方向。突然感觉雪停了,抬头一看,才发现头上多了把伞,转头发现是紫云。紫云一脸的欲言又止,终于只说了声:“殿下……”菀柳道:“嗯,走吧。”
两人没有回东宫,而是去了王城中最大的酒楼欲仙楼。菀柳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终于她扶着额说:“我头晕得很,扶我回去。”
紫云刚将菀柳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菀柳就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信任他,也喜欢过他,他却背叛我,投靠殷子宣。紫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声音虽轻,传到紫云耳中却不啻惊雷。她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转头去看菀柳,但她闭着眼,将头靠在紫云肩上,似乎已睡去了。
紫云原以为她是因为小公子的诞生而伤感,不想却是因为“他”。一时间所有的事都涌入紫云脑中,震惊、羞愧、害怕充斥着她的内心,让她也觉得昏昏沉沉,手却变得冰凉。
“殿下,如果当时我知道您……我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菀柳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当紫云看着将她们堵住的这几个人,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满脑子胡思乱想,竟没有注意周围的变动。她扶菀柳靠在墙上,腾出手来,拔剑转身。
紫云功夫不弱,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渐渐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被人击中,忽听“啪”地一声,那人的剑“当啷”一声落地。
击中他手腕的是一根鞭子,紫云诧异地转头,那鞭子的另一头正拿在菀柳手中。菀柳昂然而立,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哪有半点醉的样子?
又是“噼里啪啦”几声,另外几人的剑也应声落地。他们也不拾剑,顾自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菀柳冷眼看着他们消失。紫云捡起地上的剑,看了看说:“什么也看不出来。”菀柳说:“北侯不会那么不小心,落下把柄。”紫云听得她一口咬定是殷子宣所为,不敢接口,只听菀柳又说:“但看他们并不想杀我,多半只是一个警告。”菀柳“哼”了一声,整了整衣领,对紫云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