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鹊巢鸠占(1 / 1)
果然就听南殊淡然地说:“当年的事不是那样的。何况听听亦不是谁想觊觎就能觊觎得了的。”
串串银铃灵动,与青丘仙泽不相容的妖气大盛,轻纱碧衫款款而来。霜迟朝晏青荼与南殊见过礼就径直往厅中来了。见了我亦是正经八百的拜了拜才说:“闻说九殿下做客青丘,霜迟特来拜会。”
我朝院子里望了望,晏青荼显然还在说服南殊要处置那只猫妖,以南殊那般冷清冷面固执呆板的性子,一时三刻怕也是说不完的。左右我人都已经在青丘了,要问什么也不急在一时。
于是便与霜迟闲磕了会儿牙。我与霜迟交浅言深,但话题左右也离不开扶苏。自那一回在会稽见过扶苏的转世之后我亦再未留意过后的事。霜迟说他历了几世,从霜迟口中的描述不难看出,扶苏转世后一世混沌过一世,霜迟亦未与他相认,只是偶尔去凡界看看,算是对过往一段情谊的祭奠。
我与霜迟说话间,晏青荼与南殊联袂而来。霜迟忙起身去迎,因走得急,踩到自己的裙角被绊得一个踉跄,因她真好在我跟前,我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却堪堪是这一扶,惊得我一头冷汗。
先前我已晓得霜迟由凡人变作了妖并不是她自己的修为所致,乃是晏青荼与南殊用妖族的妖元内丹提炼精水将霜迟的魂魄凝聚成妖元使得她妖化,而如今我才察觉到,用于妖化霜迟的精水竟然是来自……红莲。
我之所以能清楚得知道精水是红莲的妖元所化,是因为我曾替入红莲的梦魇,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红莲的气泽。更让我震惊的却是,霜迟身上不单有红莲的气泽还有魔气,而她身上的魔气却是来自我。为什么?
在替入红莲的梦魇之前,我曾在封印之地见到一幕幻象,是一红衣女妖取出自身内丹提炼精水的过程,而如今我已经知道那红衣女妖就是红莲。这些事会不会和我在梦魇之境的遭遇有关呢?
等我缓过神来时,晏青荼已落座在主位上,一手支着下颌,半眯着那双几乎透明的眼看着我,这一刻他又变成了当日继任君位时的那个青丘帝君。在红莲的梦魇中我就知道,晏青荼这个人,对着晏素月是一个样,对着红莲是一个样,对着南殊又是另一个样,看来这几千年来,他一点儿没变。
南殊坐在右首位,霜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等奉茶的童子也退了出去,晏青荼吩咐不必旁人伺候之后他才施施然开了口说:“现如今也没有外人了,九……”说到此处顿了顿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我说:“嗯,如今你还是九殿下。九殿下前来青丘所谓何事不妨直言。”
我来青丘所谓何事?我来青丘的目的太多了,但此刻我却将一句话脱口而出:“霜迟她究竟是何人?”
此话一出,晏青荼愣了愣没有立即回答,就连安坐我对面的南殊亦有一丝动容。晏青荼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九殿下来青丘就是为了打听我弟子的身份?闻说九殿下生得一双慧眼,能见诸相非相,就连佛祖都赞许有加。”说道此处他刻意顿了顿,闷笑一声说:“她的身份,九殿下不是一早就看穿了么?”面上笑得欢沁,眼底却全无半分笑意。
我望向南殊问:“南殊,你怎么说?”我晓得晏青荼这样的性子,他可以给你一百种答案,却未见得有一句是真话,而南殊纵然沉默寡言,若他肯说,必不会巧言令色,他那样的人大概觉得巧言令色也是多余的。
果然,南殊只沉吟片刻就道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他说:“她是当年魔后抱走的那个婴儿。”
这话纵然旁人听来没头没尾,我却清楚明白,他的话不但印证了我对霜迟身份的猜想,更加证明了天音对我说的话,那些话都是真的。天音为我造的那段梦境并不是梦境,却是我亲身的经历。
当年魔后将她的孩子与晗凝的孩子互换气息,对调身份,最后更是抱走了晗凝的孩子,这么说来霜迟就是晗凝与君父所生的女儿,她才是真正的欲界九殿下。我脑子里嗡的一响,原以为君父的女儿没了就没了,却没想到竟然会是霜迟。可是不对啊!霜迟的年龄与我相去甚远,她怎么可能是当年那个女婴?
然而晏青荼接下来的话教我明白了一切。
他将赤足往紫衫里拢了拢,半嗔的对南殊说:“你既要同她说就原原本本的说,这么没头没尾的叫人怎么听得明白。不若我替你说?”
南殊呷了口茶,亦不看他,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我与晏青荼都自然而然的认为他这个情状算是个默许。
晏青荼看向我说:“这事说话来就长了,我不想说,你大概也没兴趣听。简单的来说,就是当年神魔之战时,魔族失利,魔后带着你逃亡,为保你万全,不得已将你与霜迟的气泽互换,这个移花接木的把戏可算是把所有人都瞒过了,霜迟替你应了劫。当时我们都奇怪为什么身为魔竟然会有轮回转世,当年我只以为是魔后用了什么禁术,却没想到应劫之人根本就是个凡人。直到她转世为霜迟那一世,小南……咳……南殊认出了她身上的气泽以为是魔君之女,所以与她立下血契,并在她濒死之际带她来青丘求我医治。只可惜那时她已回天乏术。
你也晓得即使是神仙亦有些事是不能做的,逆天改命起死回生。但南殊既然求了我,我亦不忍拂逆,起死回生我是做不到的,但要为一个凡人续命还是有很多法子的。”
我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所以你就用红莲练就的精水将霜迟妖化了?”
晏青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对于我知道精水的来历显得诧异,却兀自摇头轻笑说:“九殿下的慧眼果然犀利。妖化霜迟的精水确然是红莲的。”
我皱了皱眉心想,我晓得那精水来自红莲可跟慧眼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他们这么做也太胡来了,就说:“既然霜迟已经轮回几世,为何不放任她轮回,非要禁锢住她今生,你们应该知道,凡人的轮回如无差池会有数不尽的生生世世。如今她没了三魂七魄,今世过后就会灰飞烟灭从此消失在三界间。”
晏青荼抬眉,没有太多的表情:“那又如何?左右是她的命数。何况当年我们都只当她是魔君之女。南殊曾允诺魔君照看他的两个女儿,大的没了咱们无可奈何,小的既还有得救,他必不能袖手旁观,我既有这样的本事又怎能教他失信于人,怎会想到她是个凡人。”
我微微皱眉看向南殊:“所以天音上凤栖山也是你主使的?”
南殊未搭话,晏青荼却替他回答了:“那倒不是。他想做点儿什么难道还需要指使旁人么?”顿了顿又说:“不过说来也合该是这样。倒是天音察觉霜迟身上的魔气一日比一日寡淡,先时我还以为是妖化的缘故。他却执意追查,最后找到了你,却不曾想魔君之女如今却顶着欲界九殿下的名号,将咱们所有人都唬了一跳。”
我默然。天音并不是盲目的执意追查,他一定是对当年的换魂术知道一些端倪,才瞧出因为换魂术法力的消散,导致霜迟身上的魔气日渐淡薄下去,否则连南殊和晏青荼都瞧不出异样,凭他就能察觉,我不信。但无论我相信与否,我都改变不了我就是魔君之女这个事实。
因为我是魔君之女,因为南殊对魔君有过承诺,又因为困住我的梦魇与青丘有关,所以他们三人才会齐齐出现在凤栖山将我与焕衡救出封印,那么我在脱离红莲的梦魇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南殊对于我与晏青荼之间的交谈一直默不作声,显得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形容。只是听晏青荼说起与魔君有关的那段过往时,我隐约觉得他向来古澜无波的眼神不那么澄明。
在我问起我脱离梦魇后的事,晏青荼正欲回答,南殊却在此时插了嘴:“救出你们时,你俩已经重伤昏迷。”说罢南殊看向晏青荼。
晏青荼微愣片刻,转向我说:“不错,我原本是打算将你二人带回青丘再做打算,可巧你哥哥来了,我只得将你交予他带回欲界去了。”
我微微皱眉,如果连救我出封印的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封印之境中的遭遇,那封印之中的是红莲的梦魇,难道非要经历红莲的一生才能知道我究竟遭遇了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晏青荼说:“有件事我还想跟帝君打听打听。”
他抬眼,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你说。”
我略略筹措一番言辞后说:“我想打听红莲的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