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见南殊(1 / 1)
我不知道南殊以代王府大公子的身份盘踞人间所谓何事,我也不知道是否找到南殊就能找到霜迟,但如今我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只想找到他再做打算。
我望着那代王,心中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妥。直至流觞绕到一个总角的小童子身边,十分狐疑的说了一句:“殿下,按照凡人的祭祀的礼仪,站在此处的这位恐怕就是代王的大公子了。”我才如醍醐灌顶。
这代王才不过弱冠之年,那大公子更是个总角的童子,那代王虽生得九五之相,他的大公子却是个福薄之人,有夭折之兆。且不说南殊按凡人的容貌年逾弱冠、未及而立,单单是他身上遮掩不住的祥瑞气泽就可得知此二人必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莫非当真是我看错了。
那一晚,我将代王府上上下下寻了个遍,也没见着南殊的半分踪影,最后只得偃旗息鼓的回了凤栖山。
日头底下我抖着绢子对着阳光,附着在绢子上的南殊那点微末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我却左思右想仍未想通透症结所在。
我正兀自寻思着却似听见有人在园子那头说话,像是焕衡的语调,却不似平日那般温润,他说:“我早说过以她的性格不会就此罢手。不是教过你么,若她找不到霜迟又迟迟不肯放下,你就对她说佛渡有缘,若是无缘强求亦是枉然,若是有缘想避也避不了。必然管用的。你就没跟她说?”
我听着这话虽没头没尾的,却无端端觉得耳熟,在心头过了几遭咋然想起中元节那日,流觞规劝我的话,堪堪说的就是这几句。我说原说她竟然有这样的慧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没想到竟是焕衡教她的。接着果然听到流觞的声音:“小婢自然照三殿下的吩咐做了,起先殿下也释然了,还带着小婢去凡界放花灯,便是那时候遇到个叫什么……南殊的,回来后殿下就这样了。”
似又听到焕衡说:“南殊?”
想起早前焕衡尚且说出叫我莫要后悔的话来,此刻若给他知道我仍在找霜迟,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便清了清嗓子喊了声:“流觞,谁在外头?”
流觞轻呼一声饶过回壁,难得规矩周全的朝我福了福说:“殿下,是三殿下来了。”
许久不见焕衡,他依旧是风采绰约,一袭月色锦袍,墨黑的长发束着冠戴,一副才从他君父的朝堂上下来的形容,喜逐颜开的上前来寒暄。仿佛我记忆中上次低低沉沉的对我说出:“希望将来你莫要后悔才好。”的人并不是他。
我也不与他说客套话就指着流觞问:“这丫头都跟你说什么啦?”
焕衡温婉而笑伸手拽过我手中的绢子说:“听说你遇见南殊了。”
我点点头。
他学着我的样子,对着日光照了照绢子,似乎也没瞧出什么来,又问:“听说最后跟丢了?”
我微微皱眉,看不出他的笑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最后又点点头。
他将绢子还到我手中,拉我坐下说:“那你跟我说说你都见到什么了?”
我不晓得他是何意,见他似乎也不是要劝我莫再执着的模样,于是将在醉芙楼过门而未得入与南殊缘悭一面到代王府寻他未得的事略略的说了一遍。
焕衡听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直到听我说完才舒了眉头说:“长依你一双慧眼,想必是不会看走眼,不过……”他轻笑一声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偏过头盯着他问。
焕衡虚空比划着说:“你看,咱们倒推一次。”
我仍不解的望着他。
他说:“你去代王府寻南殊而不得,说明南殊不在代王府。”
我想了想,点点头。
他又说:“你认定南殊在代王府是因为那日在醉芙楼外见到他的气泽?”
我也点点头。
他问:“那么你为何认定南殊是以代王府大公子的身份盘踞人间的。”
我前后与南殊相见也不过两遭,且第一次还是未能得见真颜,不过是看到他徘徊的气泽,将这两遭相遇在心中过了一回说:“我不是说了么?先前他包下醉芙楼去听书,所以我在醉芙楼外见过他的气泽。”
焕衡轻笑一声说:“那代王府的大公子你后来可是亲眼瞧过了,他不是南殊对不对?”
我被焕衡这么一绕,原本仅存的一丝清明也被他绕没了,如堕烟海。这个说法完全就是个悖论,我见过代王府大公子包下醉芙楼时的气泽确然是南殊无疑。我也亲眼见着那大公子绝对不会是南殊。莫非……莫非那日包下醉芙楼的不是代王府大公子?那么醉芙楼的伙计为何要对我说谎?又难道那日我在代王府见到的大公子不是真的大公子,南殊知道我要找他所以躲起来了?这不可能啊!南殊并不认识我,就算那时候他在花灯会上识破我天人的身份也未必知道我要寻他啊!那么究竟是谁在说谎?谁在遮掩?目的究竟为何?莫非是为了维护某人?莫非是为了霜迟?
焕衡听了我的疑问伸出手指挠了挠前额,失笑说:“长依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我“啊?”了一声,最后沮丧的说:“那你说是为何?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焕衡没有回答反倒将话题扯得很远:“听说醉芙楼有个说书人,说的故事相当有趣。”
我点点头,心中一丝清明闪过,却没抓得住。
焕衡挑了挑眉又说:“你说没有人记得那说书人的容貌声音,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有这么些有趣的故事。”
这事我当时听流觞提起时也曾留心过,后来却一早抛到九霄云外了。我“唔”了一声心思全不在此,随口敷衍说:“似乎是摄心术。”
他顿了顿继续说:“流觞怎么说也是个神仙,连她都不知不觉中了摄心术,那位说书人咱们是不是该去会上一会?”
我如饮醍醐,唰的站起身望着焕衡墨黑的眸子里映着自己惊诧的倒影说:“你是说……你是说……”
焕衡仰头望着我,狡黠一笑,一副确然如此,差也差不离的表情。
先前是我自己将自己诓进去了。去听书的诚然是代王府的大公子,而我在代王府见到的也确然是他本人。只是我先入为主的认为包下醉芙楼听书之人就是身带祥瑞气泽的南殊,却忘了我并未亲眼瞧见。那一日醉芙楼里出除了代王府的大公子还有许多人,比如醉芙楼的店家、伙计,大公子的随从,当然以上包括代王府大公子统统都是打酱油的,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位身怀摄心术的说书人。
我拉起焕衡就往山下奔,撞上前来奉茶的流觞,我连忙使了个术法绕过她将滚烫的茶水挡了开去,却听见身后流觞一声惨叫,想是她来不及避开,茶水都泼到她身上去了。流觞在后头问:“两位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啊?”眼下我也全然顾不得她,只想证实我的推测。
焕衡反手握住我拉着他的手,拉缓我的脚步,莞尔一笑说:“长依,你还真是雷厉风行。你若真这般着急,不若隐了行藏腾个云,岂不是更方便。”
我一拍脑门,当真是在凡界待得久了,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会腾云的天人。
云头上望着下界一片雾霭看不真切,索性坐了下来。先前忙中有错,此刻得了清净我才想起焕衡他陪我下山去寻南殊,此举十分不妥啊!这不似这位风流子的作风啊!诚然最初要去寻扶苏的过往是焕衡怂恿并一力促成的,而后他也只是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即便是看到扶苏在他眼前魂飞魄散,他也能不动声色的饮茶。若不是我执意要保下扶苏,他定不会插手送他入轮回。其后他也是由着我在三界折腾找寻霜迟,至多也不过让流觞告诉我莫要过于执着。如今他却巴巴的跟着我去寻南殊,莫不是想要从中作梗?
我这番思量着竟没管住自己的神情,侧身偷偷睮了睮焕衡,却发现他立在我身后也正望着我,四目相接之下,两人都讪然一笑,我回过身,焕衡却坐到我身边来。
其实说来我与焕衡也并算不得十分熟稔,但他此行的目的实在可疑,我最是不喜这般是是而非的情形,想要问个明白,却又顾及他到底在三清妙境也是相当有身份的,我便这般平白的当面猜疑他未免太也不给面子。
我犹在思量着如何开口,却是焕衡先说话了,他说:“长依……有话想说?”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心思问出了口。尽管我觉得我已经将字句说得十分婉转,焕衡听完仍是沉默了,且脸上也不再挂着似以往常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