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誓言(1 / 1)
霜迟整理好符文起身望着河流的方向说:“你留在这里。”
扶苏一把抓住霜迟的手说:“你心中所想何尝不是我心中所想,你不愿我犯险,我又如何能让你独自承担?”
霜迟垂下眉目,半晌抬起头望进扶苏的双眸说:“今次一去,必然凶多吉少,我手中可用之物寥寥可数,渊虹已毁你拿什么同黑龙斗,你是一朝公子,霜迟不同,我……”
未说完的话被扶苏的双唇都堵了回去。
良久他放开她,她惊诧的抚着红肿的双唇。靠得这样近,他扑面的气息就在面前,那样真切。
扶苏望着霜迟绯红的脸,字字铿锵,一往而情深:“祸福不弃,死生不离,千秋万世,至死不渝。”
扶苏跪倒在地,霜迟看了看扶苏也跟着跪倒。
“我扶苏对月起誓……”
“我霜迟对月起誓……”
“祸福不弃,死生不离,千秋万世,至死不渝。”
誓言当真婉婉动听。我不禁暗自摇头,对月而起的誓言往往都守不住。不是因为我早已知晓二人的结局,亦不是因为我的慧眼能看到故事的尽头,月有阴晴圆缺本身就变幻无常,又怎能守护他人的誓言亘古不变,至死不渝。
焕衡拉住我问:“长依……为何有失望之色。”
我反问他:“三殿下,你说是不是每个人在许下诺言的时候都是一片赤诚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而为何背信弃义之际亦可以面不改色?”
焕衡掂着折扇问:“长依的意思是扶苏会背信弃义。”
我摇摇头往黑龙的方向走去:“我只是感慨既然知道有些誓言守不住,那么许诺又有何用?”
焕衡追上来说:“那起码有个希望,有个盼头,也叫曾经得到过,即便将来破灭了,过后想来也能留个念想。”
我停下来望着他说:“没有期望过,自然不会失望。同样不能兑现的誓言就不叫誓言。信誓旦旦的话,守得住的才叫誓言,守不住的,不过是句谎言罢了。既然是个谎言,那么至死不渝这样的话还是不要随意说的好。”
望着他含笑的眉眼,墨中带光的眸子仿若星辰,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他说了这样的话,不过我想这样的话,做为一个纨绔的三殿下,对着一夜露水情缘亦可以面不改色的说一句“天长地久”的焕衡君大概不会懂。
誓言和谎言也不过一字之差一线之隔。
黑龙只在水中探出个头,身子依旧浸在水中,碎冰底下能看到他晃动的身影,卷得流水亦恬噪不安。斗大的双目在清辉下显得有些哀怨。鼻中还冒着热气。光秃秃的河岸无遮无掩,霜迟持着符文与扬着未霜剑的扶苏就站在河岸的不远处。
黑龙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又或者并不在意他们的存在,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水中,似乎只是在欣赏月下雪景。
霜迟执起符文说:“黑龙的鳞片恐怕不是未霜剑能敌的,眼下它的软肋大约也只有眼睛。我以缚阵锁住它,你攻他的眼睛,记住一定要一击即中,若是不能,不要勉强,伺机再来就是。”
扶苏全神贯注地望着黑龙点了点头。霜迟将符文夹在两指间,口中默默念动,风自她脚下打旋而起,卷起地面表层的积雪,形成一道白色漩涡,她身上残破的皮裘在风中翻滚。扶苏在她身旁感受到风力压迫,雪块飞卷而来扑打在他脸上,他不由得伸出手护住头脸。
对于封印、结界、阵法之流我还算了解,从前在天上的时候曾乐此不疲的研究过好一阵子,但凡典籍里有的,我都略知一二。霜迟当下所结的阵法是五行缚阵中的水缚阵,她年纪轻轻以一人之力能结缚阵实属不易,可是缚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飞旋的风卷着白雪而起,河中水流也掀起巨浪,此举却惊动了河中的黑龙。它仰天长啸飞身出了河面,溅起数丈水雾,玄黑的龙麟就着水汽在月色下闪烁着点点寒光,缚阵尚未结好已被打散。霜迟被缚阵的法力反噬,一口血气凝在胸口却强撑着即刻取出一枚符文,口中默默念动,黑龙凌空喷出业火。
业火之下,万劫成灰。何况是一届凡人。好在霜迟与扶苏见识过业火后的劫灰不敢硬碰,一左一右往后跃开险险避过。
黑龙俯身飞下,霜迟早着先机以符文张开结界形成一个护盾护住两人,那黑俯身之势所形成的罡气十分强大,霜迟双手结伽死命支持住结界,却被逼着往后滑退数丈,她腕上的银铃手环在罡气中震得厉害,叮铃声不断作响。扶苏见机飞身跃起手持未霜剑跳上龙头,还未动手就被罡气弹了开去。
霜迟被打散了尚未结成的缚阵已被自身法力反噬,此刻又勉力支撑结界,原本也能支持得一时三刻,却陡然见扶苏的妄动被罡气所伤,心中杂念一起,施法最忌心念杂乱,她顾忌扶苏安危勉力支撑的结界顿时溃散,一口血气喷洒而出。她闭上双眼,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她睁开眼,眼中精光大盛,似不甘认命的抓起一张符咒结伽,想再次张开一个结界。
结界一破罡气长驱直入,霜迟一口血气端端正正喷洒在龙头上,瞬间罡气立止,黑龙也停下了动作,一些玄黑之气从黑龙身上散发出来,那一刻似时间都停止了,黑龙也瞬间安静下来,重重摔落雪地上,低低的发出一阵痛苦嘶吟。
然而危机并未就此解除,霜迟认得那玄黑之气是邪灵之气。那些邪灵之气从黑龙身上飘散出来形成飓风,在上空盘旋不去形成黑色漩涡,霜迟一面顾念着扶苏的安危,一面防着黑龙再次袭击,邪灵之气又在上空盘旋不去,杀心一起霜迟似换了一个人,两指执着符文,嘴角牵起一丝笑,眼睛里却殊无笑意,嘴角的还残留着一抹血气,显得格外狰狞。口中念动咒文,结着伽的手往半空推出,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悬浮的黑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取出最后一枚符文,执在手中,立在黑龙跟前,一丝冷笑还挂在嘴角,那黑龙似乎感知了他即将遭遇的命运,眨了眨眼,望着霜迟的眼神无端让人觉得十分哀伤。
那黑龙似乎努力想抬起头,却最终都是徒劳,一起一跌之间漫起阵阵雪雾。霜迟一时恻隐心起,泄了含在嘴里的一口真气再也支出不住跌倒在黑龙身边,呕出数口鲜血来。
事到如今竟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那黑龙发出一声低吟似是心有不甘的留下一滴泪。或许是没料到一个阴阳师的血竟然有这样大的能耐。
这不仅是黑龙想不到的,就连我也未想通透其中关节。一条龙无论修为高低总是灵物,怎么会蛰伏骊山为祸。而阴阳师的血又为何会对灵物有如此大的伤害。然而这个谜团却很快被霜迟解开了。
她就地调息片刻,勉力支撑起来想看看扶苏的是否安好,却瞥见在黑龙颈脖间有东西在清辉下闪着冷光,那绝不是龙麟的光泽。
横竖也是死。她攀上龙脊,而黑龙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低低发出一声龙吟,似在鼓励霜迟一般。
龙脊上似乎插着什么器物,在颈脖间一插到底,几乎没柄,伤口处黑气盘旋缭绕。霜迟试着用力去拔那件器物却纹丝不动,尝试数次都无功而还。
最后她取出最后一张符文,犹豫片刻仍然念出一串咒文,然后将符文覆在黑气处,双手结伽催动咒文,符文缓缓隆起,似乎被什么顶了起来,在风中摇曳不定却紧紧依附在顶起它的物件上不曾被风吹落。
随着那物件从龙体上缓缓拔来,黑龙似极力忍耐着,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几次要将霜迟震落。她的额头冒出大粒大粒的汗珠,嘴角有血不断溢出。直至插入龙脊的物体完全拔出,霜迟也脱力喷出一大口血从龙脊上跌落下来,黑龙身体轻轻一摆接住昏厥滑落的霜迟放到雪地上。
遮天蔽日的黑气自黑龙的伤口处嘶鸣着蜂拥而出,似要拼命逃离。黑龙长啸一声盘旋冲向天际,最后只能见到一个小黑点,邪气一扫而空。
黑点再慢慢从天空落下时,溅起数尺飞雪,积雪缓缓落下,现出个墨袍男子。墨色的长袍金线滚边,领口和袖口上绣的是龙纹与祥云,轮廓分明的面容,一双宝蓝如星的双眸波澜不惊,眉间一枚火焰印记衬得一张面容格外冷清。墨袍黑发,整个人倒似夜色浸出来的一块冰棱。
那人拾起地上一把金色短剑,上面还有粘着霜迟的符文。他举着剑端详一阵后冷笑一声掷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