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1 / 1)
我带着小白上了蓝色出租车,我告诉他我们要去一个叫荔湖的地方。
我手心握着那支玫瑰靠在窗边,心思杂乱,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小白伸出手,白晰的指尖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
“什么?”我仿佛梦中惊醒。
“不开心吗?”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闪开我的视线,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发呆忘记招呼你了。”
他笑了一下,把手伸到玫瑰的枝干上。
“可以吗?”他用眼神问我。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条浅灰色的手帕,把玫瑰从我的手里慢慢抽了出来,单手将手帕铺盖放在腿上,斜角折叠成带状。
“你要给玫瑰打蝴蝶结么?”我忍不住开口问。
他把手指放在嘴上,作了一个“嘘”的动作。我闭嘴了。
他把玫瑰斜插入我手提包的一侧的金属环扣,手帕穿过环扣,在上面打了个结,折除多余的花枝,顿时我的提包活色生香了起来。
我张大嘴巴惊喜地看着他一气呵成,忍不住冲他竖大拇指:“你是相当的有才啊!”
“哪里哪里!”他故作谦虚。
他的“哪里哪里”冒出来,我的脑海“where where”飘过,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说where where”
“你不觉得我的中文很流利吗,我们家每个人都有中文名字也。”
“虾米?”
“不是虾米,是张季宇,有人叫虾米的吗?”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爆笑!最近泡论坛泡熟了,把网络语言当口语用了。
“虾米就是‘什么’的意思,老兄你太好玩了。”我忘情的拍他的肩膀。
“啊……”他把啊字拖得长长的,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露出一脸的坏笑,“虾米很小,小米也很小咯。”
我鼓起腮帮,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刚出生的时候只有5斤,一点点,我爸说说怎么跟颗米那么大啊,所以就叫小米了,不过你要知道谎言重复1万次就会变成真理……我现在也跟米粒差不多。”
我摸摸自己的头顶,1米58的个头……高中以后还真没长过了,蒋建州1米82的身材,我走在身边,我妈说简直就是电灯柱挂老鼠箱。
张季宇轻握着我的手腕把我放在头顶的手拿下,笑说:“这个真理,很可爱。”
我叹了口气,说:“谢谢!”
即便我平日对着镜子说,叶小米,你很可爱,你很美,说上100次,此刻一个男人1个小时说两次,我竟然不相信。
“小姐,前面就是了,堵车,不如你们就直接下了走过去吧。”前头的司机插话了,在我点头之后,他就靠边停下来了。
“走过去100米就到了。”我站在车边上等张季宇,他要从副驾驶座位上拿他的第三条腿。
“还好吗”我看他下车的时候,有些缓滞,突然想起早上他站了那么久,下午好像也没有休息。
“对于一个马拉松选手来说现在要走100米应该绰绰有余。”
我狐疑地侧身看着他的腿。
“小朋友。”他拍拍我的头,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看路会像鼠小弟一样掉到下水道的。”
“小朋友?”我叉腰作悍妇状,“姐姐我吃盐都比你吃米多!”
“小心砖头!”他拉了拉我。
我垂眼一看,脚下果然有一块砖头,我眼疾脚快,双脚腾空,有惊无险地跳过了那块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家伙扔在路边的砖头。
我一时气短,回头看向张季宇,他淡笑着慢悠悠地俯身捡起那块砖头,慢走两步,放在路边的角落上。
我用眼角夹了他一眼,眼看荔湖就在眼前,沿岸红艳艳的灯笼垂挂,古色古香的牌匾,灰色的矮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走入湖区,路上的人越发拥塞,张季宇自从进入湖区以后,就不再说话了,他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用来走路。我不得不总要侧身而过挡开人群,时常又担心张季宇会不会被人撞到。走两步,我就停下来等他一下。
“小米。”他突然开口叫我。“等我一下。”他拄着拐杖,步子比先前迈大了很多,右脚往前一步,昨天才跟上来。他走到我身边,把我挡在靠店面的一侧,身位比我快半个位置。
我拉拉他说:“这样你很容易摔倒的。”
他侧身低头扶着我的臂弯,抿嘴定定看我,任由路人在我们身边接踵而过,眼神带着极淡的笑意,还有,不容改变的笃定。
我努力瞪大我的眼睛用眼神跟他抗衡,最终我摇了摇那朵白玫瑰,两只手作兔子耳朵放在头顶算是认输了。
他眼睛眨了一下,冲我做了一个鬼脸,继续保持前我半个身位的距离。
我带着张季宇出入了6家店,吃了:
一只肉粽,两人对半分。
1碗艇仔粥,我的,1碗鱼片粥,他吃。
1盅海马炖鸡,他吃,补肾,当然我不会告诉他;1盅雪蛤炖木瓜,我吃,养颜,我当然也不会告诉他。
2碗红豆双皮奶。他吃冰的,我吃热的。
1碗牛三星,我吃,他不吃内脏,不过把里面的酸萝卜挑了吃了。
1碗鱼皮饺,因为此前的食物基础,只好对半分。
1碗萝卜牛杂,牛杂归我,萝卜归他。
1碗甜醋猪脚姜,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吃了一块踩过粪便的猪蹄子,而我把碗底的醋都舔光了。
1碗烧鹅濑粉。1碟罗汉斋布拉肠。
最后我们一人一个意大利雪糕球结束战斗,他吃柠檬味的,我吃榴莲味的。我打着榴莲味饱嗝与张季宇散步到了涌边,此刻湖边人已渐稀。张季宇说他只在从前去泰国做义工并且穿越丛林的时候,吃过一次榴莲。
“义工?”这个词我只在某些地方看过,但是绝对不在我的经历里。在我眼里好像都是没事做的老太太干的,还有就是学生被学校弄到孤儿院洗被子,跟老人聊天。
“好玩吗?”我傻乎乎的问。
“很有意思。”他笑说,“我还在泰国的寺庙里照顾过艾滋病人。”
“艾滋病人!你不怕被传染”
“不会,泰国人信佛,我相信佛祖会保佑我。”
“为什么是尼泊尔和泰国?”
“本来想去更多地方的。”
“丛林有蛇吗?”我觉得我有点像个白痴。
“有,我们有装备。”
“在尼泊尔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也在照顾艾滋病人。
“给孤儿们修住的地方。”
“你们自己修?”
“对啊,从地基,到屋顶,然后刷墙,做家具,种花,铺球场。”
“原来你是全能手。”
“不是我,是我们的团队,不过我用松木单独做了一个桌子,很长的桌子,可以给10个孩子同时吃饭。”他哈哈笑了起来。“你呢”
“什么?义工?”
他摇摇头。“你觉得比较有趣的事情。”
我嗯了好久,才说:“一个人去旅行吧。”
他挑了一下眉毛,有点惊讶。“不会孤单吗?”
“不会啊。四海之内皆兄弟,晓得?”
我继续往前走,他也跟随而行。
此时已经10点了。湖边人变得越发稀少,喧嚣的湖边回复了本应的静谧,旁边的人家也关掩了木门。
我依靠在湖边的栏杆,一条小河,把湖水引向另外一个地方。
“看看我们的南国秦淮!虽然有点小,不过也历存千年了。惠城是一个很长情的地方,忠诚专一。”我悠悠的说,
“张季宇,你哪里长大”我问
“斯德哥尔摩。”
“瑞典啊!瑞典有一个皇后,叫黛丝蕾,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她是一个法国人。”
“她是拿破仑的初恋情人,14岁认识拿破仑,可惜拿破仑在她16岁的时候情归约瑟芬。她后来嫁给贝拿道特,拿破仑的一个将军,后来贝拿道特去到瑞典成为国王,而黛丝蕾不想被禁锢在皇宫里,她离开斯德哥尔摩,回到法国,拿到拿破仑的滑铁卢剑,成为和平夫人,40岁时,她回到瑞典,加冕成为瑞典皇后。”我瞥了他一眼,“这是《我与拿破仑》的故事,我看了20遍,在我10岁的时候,我喜欢这个角黛丝蕾的女人,喜欢她的坚定,她的勇气,她的智慧,她的韧性,她的平凡!我曾经发誓一定要去斯德哥尔摩去看看!”
“因为她?”
“对!”
“看了吗?”
“没有。”
“如果你有一天去斯德哥尔摩,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啊!”
我一扬脸,心里有说不出的爽,有些东西在别人眼里只能算绿豆一样的事情,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意淫或者无病呻吟,不过在自己心里却是不愿舍弃的甜点和念想。
微弱的灯光下,张季宇微微侧脸,听我胡乱诉说。在我停顿的一刻,彼此陷入了沉默,我的思绪依然停留在黛丝蕾和她丈夫贝拿道特的神奇相遇——在河边,贝拿道特救了因为拿破仑变心而打算自杀的黛丝蕾。
忽而湖岸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尖尖的孩童叫声,划破了整个寂静。
我心头一紧赶紧转眼看去。
两个4岁左右的小孩站在近河水的岸边。
“哥哥,哥哥,我的妞妞……妞妞掉水里去了”小女孩摇着小男孩的胳膊。
“谁让你不小心的。”小男孩紧紧拉着小女孩。
窄窄的河道,平日是畅通的,只是今日,居然河道靠近桥孔的地方,横了一根竹竿。一个芭比娃娃拦在了竹竿上,不断冲刷的水流,让那只芭比在水面上忽上忽下。
“哥哥,我要妞妞……”小女孩几乎要哭了,看到哥哥不打算帮忙,她摔开哥哥的手蹒跚着在湿滑的地面上跑向桥洞。
天哪,这个小家伙不是要去捞那个芭比吧。
我飞速冲上桥面,10多年的长跑短跑训练,跑这20米实在不在话下。
眼看小女孩伸手到了水里,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姑奶奶啊!我眼前晃着的不是这个小女孩,而是我们家朋朋。
“站着别动。”我大吼一声,那小身影果然被吓到了,不敢动,僵僵地看着我。
我直接从台阶高处跳了下去。
“掉下去怎么办?”我一把拉着小女孩的胳膊,凶她。
小女孩定定看了我一会,脸上堆出了哭的样子,却又不敢哭。
我倒吸一口气,赶紧把小家伙搂在怀里,手拍着她的后背。
“别怕别怕,是不是吓到了,阿姨刚才太害怕了,怕你掉下去。对不起噢,对不起噢,吓到你了。”
小女孩哇的大声哭了起来。“妞妞,妞妞,我要妞妞!”
“不哭不哭,阿姨给你想办法,阿姨是神奇巫婆!”我扶着小家伙的肩膀,突然旁边多了一个哼哼的声音,是跟过来的哥哥。
“你们,坐在石头上,不许动!”我把他们拉到离水比较远的一块石头上。
两个小家伙老老实实地坐着,看着我这个神奇巫婆。
我摩拳擦掌,伸手量了一下……好像距离完全在我范围之外!我回头看看那两个小家伙,一脸崇拜,那句“让妈妈再买一个”的话就掉肚子里去了。
月黑风高,小桥流水!
我挽起裤腿,脱下鞋子,坐在河边,两手支撑在地上,准备用我的脚丫子试探一下水的深浅!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居然探不到底!
突然我的手腕‘啪’地被什么物体抓住了。
我低头一看,张季宇的手在夜色里闪闪发光,讨厌的家伙,连手都那么白!
只是刚才情况紧急,早把这位老兄忘到九霄云外。
“掉下去怎么办?”这位兄弟声音低沉,不怒而威!
“我……我……”我竟然一时结巴不知道说什么好,貌似这是我刚刚说的话也。
“起来,坐到那边去。”他扭扭头,看着那两小屁孩坐着的石头。
我扭头看去,那两小屁孩很给力的张大嘴巴,呈o型看着我们。
“过去,坐着,我来。”张季宇有些无奈地放低声音温柔地说,握着我手腕的手微微多用了点力。
“你的意思是你来?”我总算缓过神来了。
张季宇再次用他坚定不移的眼神回应我充满怀疑的声音。
“这种时候应该男人来。”
“不要逞能,我没办法赔一个张季宇给SRAP。”我抱手在胸前。
他凌厉地看了我一眼,可惜我已经受惯了凌厉的眼神。
“你是我们的客人,我不能让你有什么闪失。”
“现在我们下班了。”
“我陪你也是工作。”我不甘示弱!
“妞妞要掉了。”小女孩尖尖的声音很合时宜的插了进来,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已经被水流冲到快要翻滚过去的芭比。
“我的手臂和拐杖任选一样都比你的腿长。”张季宇挑了一下眉毛。
我一滞,一口气噎在喉咙里。
他绕开我,用拐杖试探了一下水深。我又气又担心地在旁边看着他。
幸亏河道不宽,张季宇的长手臂加上拐杖,刚刚好可以够上芭比。只是张季宇的腿……张季宇扶着桥墩,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我穿上鞋子,走到他身后。
“我抱着你的腰。”说完,我从身后抱着他。一个男人的身体,就这样很我的脸贴在了一起,而我的双臂,环绕着他。温暖而陌生的气息,萦绕在我的周围!
一股属于男人的气息……
而我臂弯中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我在背后,感受着他缓慢而有序地划动。
“妞妞过来了。”小女孩欢叫着。
我紧紧地抱着张季宇,感受他无力的左腿,还有完全支撑着整个身体的右腿。
“小米?”怀里的人有些气喘。
“嗯?”我从他身后探出头。
“帮忙捡一下。”
我低头看去,芭比在他的拐杖尖上摇晃着,我立刻蹲下,把湿漉漉的芭比捞起。
我扭头看去,两个小屁孩已经欢呼着站起来冲了过来。
“小心地滑。”我踮着脚走过去,把芭比放到小女孩的怀里。“快回家吧,妈妈该担心了哦。”
“谢谢叔叔阿姨。”两个小家伙飞快地跑掉了。
我回头看去,张季宇依然保持着刚才我离开时候的姿势,微微喘着气。
我赶紧走过去,抱着他的腰。“还好吗?”
“不太好。”他抿抿嘴,算笑了一下。
“嗯?”我赶紧打量他。
“自尊有点受挫。”他拍拍我扶在他腰间的手,借力扶着拐杖走上阶梯,坐在刚才小家伙们坐的石头上。
“Sorry,刚才……”我摊摊手。
“不关你的事。我休息一下,别跟我说话。”他闭上眼睛,左手搭放在左腿上。
我坐在他身边,看河水流过。两边的人家开始纷纷关门打算入睡,古老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此刻的我们仿佛不知在哪个时空中停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对不起,刚才……”张季宇温柔低沉地开口了。
我的视线从河水转移到他身上。
“是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客人,快11点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应该是我送你回去。”
“你干吗老跟我抬杠?”
“像你说的,已经11点了,让你送我回去让我情何以堪?”
“今天陪你是工作,我必须要保证照顾好你,这是我的任务。”
“对我来说不是工作,我今天很开心,就像上次我们遇到一样。”
“让你很开心就是我今天晚上的工作。”我拍拍屁股站起来。
张季宇也站起来了。
“不能照顾一下男人的自尊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走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