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2章(1 / 1)
我迟到了,下班时间的地铁人满为患,我等待了4趟车才把自己塞入地铁。在混合着香水,汗味的车厢里,我艰难地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在脊背之间按键。
“我出发了,去相亲,祝福我吧。”我快速地打下文字,发给舒雪飞。
当我到达Racci门口的时候,电话响了。
“你到了吗?”电话里传来一阵低沉嘶哑的声音,我的心脏被撞了一下,有些不平衡。
“我到门口了。”我深深吸入一口气,把刚才一阵小跑的气喘吁吁压了下去。
“我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等你。”
我挂了电话,慢慢走入西餐厅。西餐厅里人不多,估计大部分的人都还在地铁和公交车里奋斗。
走上二楼,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阿丰的人,他有一头卷曲的黑发,至于他的五官,我已经无法看清,因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他右脸上一个硕大的黑痣上,上面的两个黑色的毛倔强地挺立着,和脸部呈垂直。难怪他只肯给我他的左脸的照片。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没事,点东西吃吧。”他顿了顿,打量了我好一下,脸上露出微微隐藏的笑意。“我很随便的,最讨厌女人化妆,幸亏你没有。”说完,他把鞋子脱了,把脚放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靠着靠垫。
我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低下头,看侍应递过来的菜牌。“我要一个沙拉就好了。”刚才一阵塞车,一点食欲都没有了。我把菜牌递给他,这是不是一个正规的西餐厅,更多的意义是晚上来喝酒聊天的地方,只是在这里吃晚餐有点奇怪。
“我要一个凉拌黄瓜,一个凉拌海蜇,一个凉拌牛肉,一瓶青岛啤酒两个杯子。”
“我不喝酒。”我立刻更正。实际上我已经眼前的这个人给乐坏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去东北饺子馆,而非要在西餐厅吃纯中式的凉拌菜。
好一会的沉默,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倒是阿丰开口了,单刀直入:“我是开厂的。”
“嗯。”
“我的工厂现在有200多个工人。我也算白手起家了。”说完,他得意地冲我笑了。
我笑着点头,专心听他讲。
“我有一个儿子,8岁了,亲我亲得不行,我那个前妻不行,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每天就想着怎么从我这里拿钱。”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他的凉拌菜。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有勉强我。然后他递给我一双筷子,说:“快吃,这是我给我们两个人点的。”
我接过筷子,夹起了一块黄瓜,阿丰一筷子下去,半盘的凉拌海蜇被塞入了他的嘴巴,他的嘴唇上立刻沾满了红油。
“嗯,好吃,每天辛苦工作回来,吃到辣辣的凉拌菜很舒服。你喜欢吃嘛?”
“我也很喜欢吃凉拌。”
“太好了,终于找到我们一样的事情了。”他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啤酒,点了一根烟,不问我是否介意。我向座位后面靠了一下,我们的距离比刚才更远了些。
“我以前也是堂堂大学生啊,被老总整我,让我冬天穿着一条内裤每天跳到水池里去清洗水池,一洗就是半年,直到后来公司进口了一批新的印刷机,我懂机械也懂英语,把改装工作给搞了,我才一步升到科长。”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的脸,他已经不看我,不断的吃,不断的说,好像掉入时光的隧道里,而那里没有我。
我也隐隐回到时光的隧道,想到了蒋建州。我们都是这个城市的新移民,只是我们的工作一直在大企业里,一个正常的工作环境,每个月正常出工资,我们的朋友大部分都是新移民,我们都是差不多背景的人。
“我为了开这个工厂,在这个厂蹲了半年,每天白打工,就是为了看这个工厂是不是能赚钱,我蹲了半年才敢把厂给盘下来。”阿丰持续不断的话语打断了我的隧道,我掉回到现在。
“刚盘下厂的时候,我身上只有10块钱,10块,在惠城,怎么生活啊。”他摇着头,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段辛苦的日子。“有儿子,有父母,要供楼……”
“而那个女人丝毫不谅解我,总想着我有很多钱,我前后给了她60万!这个恶毒的女人,我现在就像找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说完,他看着我,脸上露出微笑,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趣的微笑,那个笑好像看到了一块肥肉。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和她一起?”
“当初,她很听话啊,什么都按照我说的去做。”突然他停顿下来,看着我,干笑了一下,“我没有歧视你们女人的意思,也不能说……她听话……”
我笑了一下,不作声。
“我现在没什么想法了,就想着养大儿子,把父母送终就可以了。”他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
我感觉他好累啊。我也很累,腰酸背痛的。我挑着碗里的沙拉,不管三七二十一,塞到了嘴里。
“我5年前,如果当时那个生意做成,现在就发达了……”阿丰的声音持续的响着,我持续地吃。
随着时间的流荡,我渐渐对他的故事失去了兴趣。
时间走到12点,我站了起来说,“很晚了,我困了,想回家睡觉。”
阿丰立刻跑去买单,我说我们AA,但是他不同意,说我在陪他,他要付帐。我伸了个懒腰。
走出西餐厅门口,街道已经不复喧哗。
“我送你回去。”阿丰眼睛里露出灼灼的眼神。
“不用了,我打的回去好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很多谢你陪我,陪了我一个晚上,我很多话,连我父母都不会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你,我就说了,说得停不了口。”阿丰把他四方的公文包夹在腋下。
我叹了口气,我一个晚上可什么都没说阿。
“互相陪而已,不用客气。”我说。
忽然,阿丰伸出手,我一愣,只觉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搭在我手上,我低头看去,本能地一甩手,把他的手甩开了。
“我没有准备好。”我有些尴尬,口气却坚定不移。
“小米。”阿丰往前一步,锲而不舍,继续拉我的手。
我的手掌一抖,抖开他的手,怒意暗生,身体越发地酸痛。
“再见。”我淡淡说道,已经没有了力气。我看到一辆空车开过,连忙挥手截停,钻入了车内,疲倦地靠在座椅上,软软地告诉司机让司机去茉莉春城花园。车子在前进,不过我没有了回头的心思。
包里的电话嗡嗡作响,我听着它响了第三下的时候,才下心思去拿出手机。
“完事了吗?”舒雪飞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仿佛怕打扰了我的春日好梦。
“完事了,不过也不用再相见了。”
“那就是什么,帅吗?”
“人一个,雄性,无论如何,也算自我突破。”我开始笑了起来。
“你是拿人家成就自我啊。”舒雪飞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你听起来好像很累?”
“是很累,像我这种话痨听人家讲一晚上恩怨情仇的故事不吱声,你能想象有多累了。”
“真的没有下次了吗?”
“没有了。他只是想要个听话乖巧的女人,而我外表贤淑内在狂野,就不要去伤害别人了。”
“那,我该说晚安了?”
“差不多吧,晚安!”
花园里人静星稀,保安看到我走来,小声说:“才回来啊。”
“是。”我淡笑着点头,脚步不曾停留往花园走去,疲倦不堪。路灯把我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我的身体,慢慢漫上淡淡的孤单。
我打开门,把所有的灯打开,边走入里屋边脱衣服,衣服一件一件地被我扔在地上。
我冲入洗浴间,打开花洒。温暖的水流从我的头顶,蜿蜒流淌到脚尖。我的脑海反复闪回阿丰拉我的手的一刻,我感觉的胸口堵得要命,心里也恨得要命。
我不知道恨什么,我就是很生气,很恨。我早不是18岁的少女,奇怪当年在大学一个师兄不顾一切拉我的手造成的恐惧,时至今日,居然重演一般。我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一个女人,居然对拉手如此不适,我想我是不是完蛋了,或者变态了,就像他人口中的老女人一样。
我将自己包裹在浴巾里,重重倒在床上。
孤单吗?是可以的,我不会因为孤单而去结婚,就象我不会因为怕孤单,而不去离婚一样。
也许,就是我太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