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又错了。(1 / 1)
薄暮暝暝时,我披着一件单衣站在窗台下,眼看着窗外的果林发呆。犹记得刚刚从梦中醒来时的情景。昨夜我是很早就睡了,可一晚上在梦中沉沉浮浮,像似去过很多地方,像似做了许多事情,累及了。坐在镜前的身影,时隐时现,而额头上的朱砂痣颜色不断变换着,脑袋像要裂开似的绞痛着,就在我以为自己会不会就那么痛死过去时,朱砂痣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带着淡淡的绿光,极淡极淡,若不仔细观察是不会发现它的转变的。没有多想,就只当是封印解除的后遗症。
“阿蓝,对不起,我来晚了……”
脑海里不断重复这这么一句话,但同时又交织着其他的场景,有很多人,很多事情,明明醒过来的前一秒还记得一清二楚,可当我睁开眼睛,它们就全部像突然被谁用什么抹去了一般,唯独剩下那一句话,在脑海中反复响起。莫轨,不是他。我虽不知道他是怎么会看得见我,但那最后一句话肯定不是他说的。到底是谁将我从梦境中拉了出来。我甚至不敢想象,倘使我一直呆在那样的世界,如同游魂一般,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没有人能看见我。曾经属于我的一切全部都被取代了,而我则像从没有出现过一般被人遗忘。沉浸在那样的世界,我会崩溃的,即使是灵魂,也会失去生命力。那,我是不是就要那样消失掉?
身上打了个寒战,我抬手拉了下衣服,抱紧了手臂,陡然觉得冷极了。而恰恰在这时,果林里却亮起白光。却是月桂果在月亮西落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全部都发出了白色的光。就像月光全部都被它们吸收了,而现在它们都在感激月亮所赐予的光芒一般。光向四面八方发散开来,有的落在檐下,有的落在地上的花草之间,落在露珠上,将露珠也染成颗颗银白。等到太阳从远处的山峦射出第一缕阳光时,月桂果白得透明。而露珠则回到原点,依然是透明晶莹映着草叶的青绿。
原,不是月桂没有光芒,只是在太阳的照耀下,它的光不那么明显罢了。不管露珠怎么倒映着外界的颜色,但它本身依然是透明的,太阳来了,它就走。是喜欢泛着清辉的月亮,还是带着温暖的太阳,喜欢哪一个,都没有错,不是么?本质就是那样,怎么要求月亮带着太阳般的火热呢?那样,月就不是月了,最初喜欢月,不就是因为他的清静吗?而对于太阳,人类会因为太阳黑子就厌弃它吗?
想了想,我转身走到书桌前,取出书签,点墨成图,旁边再落下几个字。墨迹还未干,我将它放在书桌上,用镇纸压好,便去换衣服。该道歉的还是得道歉,该感谢的也不能忘了。好在休息了一晚上,身体是已经恢复了。这恢复能力是越来越强了。当真是人越挫越勇,越打击越经得起打击么?这得归功于惜乐往日不断地以身试教,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我跟着她十年,这十年中虽没有学到什么功法,但她平时待人处世的性子我却是学了个大概的。不说十中八九,至少及格线是过了的。
凭着习惯,出了仙山到仙境我便直奔师尊的住所。但中途却想起来,倪墨临一贯云游四海,何曾乖乖待在某个地方,指不定现在他又去哪里淘宝去了。可就这么回去我又觉得不划算,怎么着也不能白跑一趟不是?就算没有见到师尊,将东西送过去那也代表我曾来道过谢。至少这态度还是有的,只是他老人家没有那个福分罢了。只是,这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道歉或者致谢,都只是我自己想的。从没有想过,师尊他或许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心上。不过,这不关他的事,要道歉,或者要感谢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就像,我爱他,只和我自己有关。我可以远远地看着,只要我爱他就够了。然此时此刻的我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我才因为他和晔洁的亲吻去了鬼域。而急着解封印,不也是想要逃避么?急着转移注意力,急着另寻新欢。可两者我却是一样都做不到,不然也不会固执的想要现在一大早就来仙境了。还是想他,想要见他。
眼看着到了目的地,我却不得不感慨仙境变化的速度,简直就是瞬息万变。整个仙境顶全部都包裹在一片蓝色的花海中,从师尊住的阁楼到墨湖边,颜色由夜蓝渐变成淡蓝,由星空渐变成海洋再变成天空。神啊,伟大的神啊,神奇的造物主。只是不知道师尊现在是个什么心境了。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完全的变幻莫测,完全地无拘无束。还好这样的神力只能在神仙界随意使用。
远远地我便看到倪墨临坐在窗户边,看着我这边。就不知道是看着我,还是看着我身后的天空了。此刻我也才注意到荷塘中央的红莲却是紧闭着,成骨朵状的。颜色依然如血,却没有光泽了。想了想,我并没有直接落在他窗前,而是落在旁边荷塘上的回廊里。站定之后向师尊行礼问好,而这期间,倪墨临保持着原状丝毫未变,连视线都不曾挪动一分。我却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删繁就简之后的大意就是,我功法底子薄,从今天开始每天辰时来他这里报道,傍晚回去,中间一整天就由他老人家亲自授课。之后从天上掉下一大摞书,堆在我脚边。这些还都只是小部分,说是看完了这些总结了再回仙山找他。而他,姿势未变就那么化成银光点点风化了。我想着,若我早先不要那么犹犹豫豫,早道歉了或许就不会一来就给我这些重的像石头一样的书了。
然,再怎么俯首仰叹都改变不了了。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如果此刻我依然哀婉叹息,导致书看不完,那么下午的课程只会更加丰厚充实。唔……好吧,一个老师在乎学生的表现就是经常给学生推荐好书。我只得这么想了。否则这小山重叠般的书籍,我怎么有信心吸收完?
将书全部堆在师尊窗前的榻上,我歪倒在榻上,默默啃书。只不过,昨一晚上梦游,现在阳光大好,照在人身上,不免暖洋洋的。因此,我会睡着这件事情,是不需要任何逻辑就可以推理出来的。
脑子里一会儿是奇门遁甲,一会儿牛顿,一会儿马克思,文理交错,此刻却只是让我浆糊掉,没有丝毫科学发展观可言。这安排不科学啊不科学。能不能让我好好看完凯恩斯再讲线性代数?这么一句不同行不同列加上一个国际分工,一会儿‘李白乘舟将欲行’,一会儿‘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翘起地球’,是要闹哪样?可不管我心里怎么抱怨,脑子依然我行我素,丝毫不考虑身为主人我的痛苦。精神分裂般的痛苦。
声音渐远渐近,如同火车穿过隧道又如同飞机从半空中滑翔而过,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却又像年久失修的留声机,吱吱咔咔地说着话。
“于蓝,对不起,我来晚了……”
场景瞬变,再次看到曾经看过一眼的红莲,却陡然又被虚化了。
“于蓝,你忘了吗,可是,我没有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说好一起去北海道看花田的……”
“于蓝,记不记得……满是星光的夜晚,我们躲过爸妈偷偷跑到阁楼上去,结果阁楼门被妈妈无意关掉了,我们在阁楼上相互抱着呆了一晚上?”
“于蓝,记不记得,有一次我生日,你说你忘了,我抱着你说没有关系,只要我记得你的生日就行,而后你递给我一大包千纸鹤。七彩的颜色,我挂满了整个房间?”
“于蓝……记不记得……有一天半夜,你说学校出事了,不敢睡觉,怕做恶梦,给我打电话……”
“于蓝……”
我不知道我又没有哭泣,这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有的是和李利晨约定的,有的是和莫轨一起干过的,有的是墨青朴做的。我怎么会忘记?因为在寝室,半夜不好讲话,他跟我说,“虽然现在不能讲话,但是我有呼吸声……”之后,那唯一一天我忽略了手机的辐射,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就那么听着他的呼吸声睡着了,等到第二天给他发信息才知道,手机已经欠费停机了。
倘若,墨青朴一如开始不曾理过我,或许我早便忘记了这个曾经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可是已经习惯联系之后,却陡然消失,我却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唯独留下一句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我值得更好的。可是,我有没有说过,见到你,我就再也看不上别人了。再好的人,不是你,又能怎样?
脑海里终于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了。我却再没有力气去寻思什么,只是呆在记忆中的一隅,蹲在墙角边,一动不动。眼看着有一个黑影出现,我却仍旧只是呆呆的看着。听着他一字一句道,“于蓝,墨青朴就是莫轨,莫轨就是……”
脸上被湿毛巾擦过,耳边传来轻唤声,“晔蓝……晔蓝……晔蓝……醒醒……晔蓝……醒醒……”。睫毛轻颤,缓缓张开眼睛,视线内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到墨色的帐顶以及颗颗星辰,还有……师尊。
不待我眼神清明,便听到师尊声音清淡问,“是谁帮你解除封印的?”
我欲撑起身,倪墨临却说,“躺着吧,你如今这样的身体素质,不好好养着不如下山做个凡人来得好。”
闻言我抬眸瞥了他一眼,安定躺着没有说话。鼻边有淡淡的清香,却不知道是什么香气,但可以肯定这香气我定是闻到过的。想着自己还没有回话,我移眸凝着坐在书桌前手里正把玩着我将将做好的书签的师尊,心里陡然清明透彻。再没有了刚刚梦境中的阴郁情绪。想着我不知不觉笑开,“师尊喜欢这书签吗?这是晔蓝才做好的,一共二十四个,准备做一套送给师尊。”
师尊闻言转头看着我,眉眼不变,但总算身边没有先前的冰冷气氛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眸看着另一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面玻璃墙,里面正漂浮着两个物什,我先前送的书签,加上昨夜的月桂果。此刻这书签也慢慢穿透玻璃墙融进去了。
我疑惑不已看着倪墨临,他却再问,“封印是谁帮你解除的?”
“唔……我自己看书……”
倪墨临却是转身走出房间,只留下一句话,“晔蓝,说谎时不要咬嘴唇。”
默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