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冷月无声花自开（1 / 1）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笔直站在假山之间，头顶是从假山上伸展出的海棠花树枝，眼望着云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淡蓝的海棠漫山遍野肆意开放着，既没有人为的修剪，也没有栅栏的枷锁，自由奔放的姿态，散而不乱，却是花团锦簇。而在这蓝色花海的背景下，再次看到的晔珉却和第一次所见截然不同。
如果说那时一身白衣手持剑在月下清辉舞剑，是静默带着凌厉的，而此刻在蓝色的布景下，明明是站在百花之间，却透着如同墨兰一般忧伤的气息。想着我和晔珉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甚熟悉，而此刻他似乎又在思考什么。一般来说，人有时候需要一个人清静，而这个时候又普遍性的不希望有人打扰。如此想着，我便轻轻移动脚步，按原路后退。
“你喜欢师尊吗？”
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看到其他身影，我顿住，不确定地问，“师兄是问晔蓝吗？”
“却是。”
见晔珉没有回头，依然保持原样，我只好挪动脚步朝他走过去了。本是打算找个地方坐下的，却不想周围并没有坐的位置，只好作罢，站在晔珉身边，陪他一同看着远处的风景。想起晔珉刚刚的问题，琢磨着该怎么回答才好，但想着自己确实是喜欢着师尊的，我不怕其他人知道，只是，有些东西还是低调一点的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么。有些事，并不是你不在乎，别人就相信的。与其再解释什么，不如少说话。
“喜欢啊，师尊很好，我当然喜欢，再说了，师如父，我一直都深深爱着我的父亲。我也喜欢师兄师姐，只要是好人我都喜欢。”
半晌，无言。
远天阳光透过铅色天幕，落下一道道光路，洒在瞬息万变的云层上。云层高低起伏，或明或暗，或隐或现，海浪般波涛汹涌。却因为表面棉柔般的视觉，不会让人有会被海浪吞噬的恐惧感。只是波澜壮阔，眼前的视野更加广远了。却有一大群鸟飞过，翅膀表面是灰色的，下面的羽毛却是雪白的。说是一群，还不能形容它们的数量巨大。漫天都是灰白的羽翼，在翻滚的云层间飞舞，天女散花也不及它们耀眼了。
如果不张开翅膀，便看不见那灰色毛皮底下的纯白，也不会惊艳于它们的美好。点点如同下雪一般，渐渐向远处迁徙。不曾有哪一只鸟停下来，看看这仙境的美景。是景不够美丽，还是已然平常对待？或许，只是心中的更加美好罢。穿过花神世界，最后却仍旧留守于万丈悬崖之巅，风吹雨打，从不曾逃避。这是怎样的心境，又是为着追求什么？也许，正因为这样，有着比雄鹰更高更大的目标，才能遨游在这九天之上吧。
“惜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却陡然听到晔珉这么问我，淡淡的声音，淡淡的表情，却是第一次转头正眼看我。
“惜乐，惜乐么？好人。”
晔珉却是盯着我，我被看的不明所以，便转身要走。或许，我很任性，但，此刻我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惜乐，于我而言，却是犹如心脏一样的。如今她不在了，我不去想，便不会觉得痛苦，可若想了，便一发不可收拾。况且，惜乐的好，我并不想告诉任何人，不想任何人抢走她。私心么？那又如何。
“仅仅一个字吗？我没有恶意，只是，晔凌最近情绪一直很低落，唯有一次在梦中叫了一个名字，那就是惜乐。我问他他不说，便只能来问你了。”
“为何？你不是不喜欢我师父吗？我是说晔凌师兄。”
“也许。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不高兴，我心里也不会好过。”
“是这样么？我以为你该是讨厌晔凌师兄的纠缠的，原来师兄你也会因为他而难过，不知道晔凌师兄听了会不会笑得肚子抽筋。”
“不会了，再不会了……”
晔珉这话说得模糊，是谁不会了。终究，是爱上了么？我静静看着仙境里的雪山，等待他的下文。猜测，只是猜测，永远都不是事实。
“你不说，那边算了罢。”
等来的却是晔珉这样一句话，而后他便转身朝山下飞去。无奈撇嘴，怎么能这样，明明是有事找人帮忙，还这么拽。可是，事关晔凌的终生幸福，忽略不计了。
“惜乐是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非常自我的女子，她美丽，智慧，才能比之晔洁师姐有过之而不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都不能形容她的丝毫。但，师兄可以放心，晔凌师兄一直都爱着你，你要相信他。即使这一次有偏差，但这和师兄你的态度也是有关系的。其实，如果你承认你爱他，不需要你花心思了解什么，开导他，他的郁郁寡欢自然而然就消除了。”
然，传音刚完，我身边的海棠花却全部凋零了。我摇头看着满地晶蓝的花瓣叹息不已。哎……这就是恼羞成怒么？可是，这花草有错？哎……因为爱情而犯的过错，花儿凋零了也会原谅他的罢。
墨色的柳树枝全部被冰雪覆盖，一层层围在身上，如同白色的圣诞树，色彩斑斓的条条光晕下，装点成火树银花。白雪覆盖的山间，慢慢往远处延伸，到山顶，尖角之上，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幻化成白雾，慢慢往上升腾，在阴郁的半空中，形成一条白色的路，犹如藏人的洁白哈达，飘在半空中。任凭风怎么吹，改不了向上的心。轻着，慢着，延续不断地飘扬。
如果是十年前，晔珉定然不会因为晔凌的悲伤而心疼。记得我初上山的头两年，每当晔凌追着晔珉，吵着闹着要和他在一起。抱一下，晔凌的手就少不了骨折一次，如果偷偷亲了一下，就会毁容一次。那样生生将手掰断的痛苦，看得我心惊肉跳。骨头咔嚓咔嚓响着，而后就断掉了，如同要断未断的树枝，半挂着。更奇葩的是，晔凌当时还嘻嘻哈哈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晃动着已经骨折的手，举给晔珉看，总算在晔珉拔剑的时候收敛了些。
这之后晔凌还是一如既往，对晔珉使用了各种死缠烂打，而就晔珉的态度来看，这方法是有效果的。至少，后来晔珉不再排斥晔凌了，偶尔晔凌偷袭成功了，他也只是表情淡淡的。练剑的时候练剑，喝茶的时候喝茶。似乎自己只是一棵没有情感的树。但，现在看来，不仅晔凌的纠缠有成效，简直就是成功逆袭。
习惯接受一个人不容易，而要习惯离开一个已经习惯的人就更加不容易了。
润物细无声，一点一滴渗透，滴水穿石想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爱情究竟是怎样的呢？朝耶爱伽叶，最后因为渡劫忘了她，爱上了他人，但正常的时候，却还是照顾着伽叶的，尽管已经不记得了。即使，情绪不正常了，也不会伤害她。不然，也不会带着她来仙境了。历来六界宗主是不会轻易露面的，上次他来仙境，我自然不会自恋的认为他是为了我特意来的。而晔凌和晔珉呢？简直就是颠倒世界观了。
等了半晌，云海之间浮现一个屏幕，朝耶正坐在幽冥殿的正殿内，眉眼温柔如水，看得我都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了。我咽了咽口水，缓声道，“你现在可有时间，忙吗？”
朝耶浅笑道，“不忙，要来鬼域吗？”
“对啊，上次你拜托我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做了。师尊说那颗珠子就封印在我眉间，你能将它取出来吗？只要取出来就可以用了，对吧？”我抬手指了指眉间的朱砂痣，而后双手比划着将东西送给他的样子。
“你现在过来吗？”
“唔……明日，明日可以吗？我这边还有点事情。今天处理完了，就可以在鬼域呆一个星期了。”
朝耶笑了，眉毛都弯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半遮着灿烂如星空的墨绿色眸子，“好啊，于蓝要来，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明天见。”未免自己真的流鼻血，我连忙用神识中断了对话。屏幕消失，天空却也渐渐放晴。夕阳高照，落日余晖将整个天空渲染成淡淡的紫色空间，慢慢往下，层层递进，颜色渐渐加深，在接近地面时又如同墨滴进水中，渐渐晕开，淡如烟柳。整个雪地顿时变成一片粉红，而此时海棠花再度开放，却如同粉色湖泊里的小舟。
想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话，觉得吧，还真是不诚实。
是的，我爱倪墨临。就像伽叶爱朝耶一样。如果晔凌和晔珉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都能大方亮出来晒太阳，我又怕什么。再怕什么，是不是太过于小家子气？爱情本就没有界限，空间，时间，肤色，种族，这一切都算得了什么。若真的爱着，即使天人两隔有怎样？再说，此刻没有降下天罚，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即使有那么一天，为着追求光和热般的爱情，灰飞烟灭，又有什么可遗憾的。至少，曾经有自己的追求，至少，心曾经如同滚滚黄河水悸动过。
如果，在受天罚之前，将天规改了，又如何？在天罚来之前，就颠覆一切。爱情来了，为何要逃避，走了，为何要弃之不顾，爱情没有错。得之，幸，不得，命。我从不认命，但如果最后真的不得，怪只怪，修为不够。但，我还有无尽的生命，一切都还来得及，不是吗？如果天地不容爱情，那么，就反抗吧！赠君芳华，不畏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