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留不住的梦（1 / 1）
浮生若梦，若能化生成蝶，留守在爱人的梦里，即使只能在梦中相见，亦觉得心满意足。留不住春华的凋零，留不住江水的枯竭，留不住时间的脚步，如果能真的相依偎着靠在窗边，看着明月东升，日落西山，即使留不住眉间的光洁透明，哪怕能留住刹那贪欢时的笑靥，死何足兮？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我白日里没有刻意想念的人，此刻却出现了。看着眸若星辰的她们，眉眼间没有往后的烦恼，没有工作时的愁眉，一切在梦中又回到起点。其实，这样的梦境，我不止梦到过一次。只是次次梦到，都不能自已。
教学楼边未曾开垦的空地，有着颓圮的墙，长满了野草，还有尚未长开的树苗，就如同那年的我们，稚嫩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不知道分离在即。日日夜夜的艳阳天，及膝的青草，乱石堆堆砌的小灶，烧的漆黑的蔬菜，旁边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食材，调味料。四个人放学后打着去借阅室自习的幌子，翻墙越院，逃到这个未被人发现的秘密花园。只有四个人的花园。我们在这里吵架，在这里欢笑，在这里讨论题目，躺在草地上幻想大学生活，幻想着以后高中要一起，大学要一起，结婚之后，孩子也要在一起。
只是年少时的约定，约定一起厮守到天涯，结果天涯还没走到一半，当初约定的人就只剩下自己。幸好，总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陪着我。
30个人的考场，我姗姗来迟，只有她回头，告诉我不要慌，我永远忘不了当时她的笑容，整个世界都照亮了，黑白分明的眼里，只剩下笑意，灿若向日葵。再没有其他情绪，就是单纯的带着鼓励的笑。这和以后再见面时，刻意堆砌的微笑是完全不同的。我想，缘就是这样的，即使起点不同，过程不同，最后终点还是相遇。就像我和她。只是，三年的高中生活，终究还是让我们渐行渐远。
她有她的圈子，我有自己的圈子，而我却仍旧时不时回望当时的相册和留言。看到她在新圈子里畅谈，我决定退开了。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活泼开朗，而我只愿意固定在那几个相熟悉的人之间。最后，终于我决定离开。我和班主任说我想换位置，不想和她同桌了，想要换个新同桌，班主任沉默着看了我良久，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摇头，而后班主任才跟我说，娉婷她每次在换位置之前就找她说要和我坐呢。听了班主任的话，我哭着说不换了，可是最终班主任还是将她换走了。
走之前，她递给我一封信，递给我一个12球的哈根达斯，沉默着清了东西，一个人坐在讲台旁边的专座上。我不敢看她，因此，她清东西的时候，我一直都站在走廊上拼命和新朋友讲话，天南地北的讲，毫无规律，她们问我今天怎么这么生龙活虎，我说，姐我哪天死气沉沉了？但最后，我讲不下去了，就站在窗台边，看着教室里清东西的她，听着她们聊天，不搭话。她们问我和娉婷怎么分开了……我能说什么呢？说我讨厌她只顾新朋友冷落了我？开玩笑。
只是当初没有看到的是，娉婷她每次去找新朋友玩时，都有找过我，只是我当时在看书，所以一直都是拒绝，但她仍是每次都问我，要不要一起上厕所，要不要一起买东西，要不要一起打篮球……可是，当时我没有注意，一直都觉得她无所事事，幼稚，什么都要人陪，更加不愿意参与她们的活动。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她离开了我，而是我在不知不觉间放弃了她。
然，梧桐树叶凋零了一季又一季，哪里来的灰尘恋上了树叶，却又跟着风一起飘到了哪片土地上？连灰尘都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要跟随。
“于蓝，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
“哪有幼稚，我本来就只有5岁好不好，是惜乐你没有童心。”我将手里的黄泥巴往惜乐脸上糊，脸颊两边都糊了三个猫胡子，伴着惜乐瞪大的眼睛，可爱极了。
当时，我和惜乐登山，落进幻境，两个人从一个陡坡上滚了下去，如果要通过幻境，就要重新爬上山顶，可是，我因为从山顶滚下来时，膝盖受伤了，所以行动不便，惜乐便背着我往上爬，但是爬了几步，天上开始下雨，山上发生泥石流，我和惜乐又滚回了山脚，衣服上面都是黄泥，我便随意坐在泥水里，手开始扒泥巴，做成各种各样的东西。
惜乐蹲在我身边，拿起地上的一个四四方方的泥块问我，“这是什么，不会是麻将吧？”我伸手夺过，“我是文明人士，不赌博的，你别带坏祖国未来的花朵。这是桌子，是桌子。”
“没有脚的桌子？”而后又伸手指着旁边的一个问，“没有靠背的椅子？这该不会是澡盆吧？”却是指着旁边的另一个物什问。
“那是碗好不好，我手上的是筷子。”
“于蓝，你可不可以再幼稚一点？”
“哪有啊，这是于蓝和惜乐未来的家，以后，我给你做房子，你在外面打猎保护我，我给你做饭。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惜乐听了，打量着手上没有门窗的房子，说，“好。”而后抱起我，从泥地里一跃而起，便落在山顶。幻境消失了，而我依然如同一个泥人般，惜乐说都没有说一声便将我丢进半山腰的湖里，而我也就是那样自己扑腾着学会了游泳。
没有靠背的椅子，没有桌脚的桌子，没有窗户和门的房子，体积比桌子还要大的碗筷……一切都留在了幻境中，在惜乐抱起我时，便被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淹没，一如曾经的约定，淹没在时间的河流里，被浪花冲散，飘走，连渣滓都不剩。
醒过来的时候，我没有像往常一样，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也许是还没有悲戚到底，也许，我已经习惯了。但真的习惯了吗？只有自己知道。
视线已经渐渐明晰，眼前依然是床前明月光，银星点点，我以为时间过去好久，却没有想到仅仅只过了一个时辰。夜长梦多么？不期然，对上一双沉敛的眸子。我抬眼，却是倪墨临低头看着我的。我伸手，手边的触感，冰凉如玉，“你会不会离开我，就像她们一样离开我，留我一个人面对一切？墨临……”明明是没有眼泪的，但话语从舌尖滑落，伴着的却是带有咸味的水迹，滑进嘴里，带着点点苦涩。见他不答话，我起身，就那么一霎那，好像没怎么出力便将他推倒了。
透过雨帘，朦朦胧胧看过去，师尊仍旧是沉静着，似乎天崩地裂都不会有丝毫动容，飘渺着，高高站在世外，俯眼敛眉观看着世上的转变，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悲凉，敬畏，得不到的痛苦，不被理解的愁绪……一时间，心里百转千回，我俯身压住本就毫无反抗的倪墨临，凑到他唇边，看着他没有情绪波动的眸子，“你也会离开，对不对？”再没有任何犹豫，抛开心中唯一的防线，还有对师尊的敬畏，我张嘴亲吻着似乎神游天外的倪墨临。
是不是神都这样，你没有感觉吗？我爱你，我爱你，新晋弟子爱上了自己的师傅。我于蓝爱你倪墨临，我爱你啊，你没有感觉吗？你知不知道，我爱你，登山的目的早就变了，即使没有莫轨，我也不在乎了，我要你，只要你。师尊……我爱你啊。
何时，如同凶猛野兽的啃咬，变成了温柔缱绻的亲吻，只是，不管怎样，墨临都丝毫没有反应。我深深凝望着倪墨临，企图透过那双幽深的眸子看进他心底，想要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和他无关么？正如此想着，却见他垂眸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看着其他地方，顷刻间天翻地覆，回神的时候，倪墨临已经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眸色颤抖了一下，转眼却依旧沉静如水，波涛不兴，甚至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而我在刚刚墨临抱紧我翻身时，已经完全清醒，看着撑在我上方的师尊，我惊得目瞪口呆。天啊，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对我家师尊……唔……完了完了，怎么办？上次在鬼林仅仅只是蜻蜓点水便被他丢在鬼域，刚刚我……看着倪墨临唇角的血迹，我默然，缓缓闭上眼睛，“要不，师尊，你咬回来？”
倪墨临倾身，我以为他真的要咬我，忙闭上眼睛，心里却想着怎么打包逃路。但倪墨临只是侧头趴在我身上，并没有其他动作。如此，我缓了缓，慢慢将手放在他背上。耳边却是自己心跳如擂鼓，我想此刻如果有面镜子，我定然是面红若桃花的。唔……怎么办，我……我刚刚将师尊推到了，还……完了完了……
其实，于蓝不知道的是，倪墨临陡然翻身只是因为刚刚晔洁经过窗边。她看到于蓝趴在他身上，拔剑便朝她刺了过来，只是于蓝没有察觉到，而这一幕恰恰被发呆的倪墨临看到了。而晔洁见倪墨临以身为于蓝挡剑，刺中他之后收了剑转身便飞走了。而倪墨临身上的伤则在剑拔出去后便快速恢复了。
耳边是于蓝渐渐平复的心跳声，缓慢而有节奏，但有时候又完全轻的像是没有了心跳。这也是倪墨临为什么要将惜乐的记忆神珠封印在于蓝眉间的原因了。于蓝从小身体就不好，跟着惜乐，有惜乐护着才安全活到现在，如果是在普通人家，估计早就夭折了。而只要于蓝情绪有个大起大落，渡劫的封印便会跟着变化，万一于蓝身陷幻境，再醒不过来，那也是有可能的。知是于蓝情绪已经稳定，倪墨临缓缓抬头，见于蓝果真如他所料再次睡着了。他便起身坐倚窗边继续看书，这一坐，便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