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夜魅（1 / 1）

湖对岸的灯火连成一条火龙，在湖边跳跃。灯光倒映在湖面，朦朦胧胧照亮了水底世界。湖面随着风，荡起一条条波纹，灯光便随着上下起伏，似乎有人举着灯笼上蹿下跳。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梦的故乡。

等听到水拍打岸边岩石的声音，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出了石亭，此刻正站在水边，再往前走一步就掉进水里了。只是，墨临为何不提醒我呢？不过，师尊他又怎会注意到我，也许，他老人家自己也对月思人呐。

摇摇头，甩掉心中的思绪，转而走到桥上，扶桥站定。风时断时续，现在站在拱桥之上却是一点风都无的，岸边的垂柳一动不动，如雕像一般，可因着嫩柳枝条细如丝，柔柔弱弱的感觉又让人知道它是活物。只因，那份灵气与温柔，工匠雕琢不出。

半月落在湖面，随着波纹碎成一片片，却不会随着水流而流走。不论水向哪边流，它依然只按着自己的步调，闲雅淡定漂浮于人世间。水中月，如同上好的白玉，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又带着淡蓝的琉璃，然终究只是虚妄。有树影的地方，湖面是墨色沉沉的，这使得倒映夜空的地方反而是一片乳白，这怕就是星辉月华了。

彼时我和莫轨晚上坐在荷塘边，看着水中的月亮，莫轨突然拍着我的肩膀，惊呼，于蓝于蓝，你不是要月亮吗？我可以给你。我眯着朦胧的睡眼，看他俯身到荷塘边掬了一抔水，走到我面前，说，于蓝，把手伸出来。如此我伸出手，他便将水倒进我手中。可因着我没怎么用心，水从我手指缝溜了出去。看着莫轨还要转身再去掬一抔，我连忙将手弯成斗状，喊道，莫轨，你看，这里有一个月亮。说着指着手掌心的水中月，你的月亮，我收到了。那我送你什么好呢？之后应了莫轨的要求，我亲了他一下。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紧揣着手，可是，还没有到家，手里的水就已经流光了，等回到家时，手上连水影都没了，摊开手，手掌干成一片。

美好的东西，总是更加难以得到，也更加容易失去的。可美好的东西，因着那份距离，因着那份朦胧，才会觉得美好。就比如此时天上的月，一半笼在阴影里，一半露在诗人眼中，看到那皎洁如玉的一面。倘若诗人知道月球表面环形山遍布，看了拍摄的月球表面照片就一定不会形容明月是玉盘了。月亮特别就特别在，他身上已经被诗人穿上了仙姿飘渺的华丽外衣，特别在世人眼中的他所代表的人情。有道月是故乡明。

哪个游子不思乡，即使白天无所事事，可以和别人笑谈此情此景的美好或者批判当下的各国时局政治，夜里就着灯光，看到窗外的圆月，还是会想起故乡，想起家，想起远方的TA。有些人甚至特意将床边的台灯换成昏黄的灯。昏黄的，一如对岸的灯光。发呆发够了，我转身，看到墨临正倚在亭外的柳树旁……发呆。唔……是对月思人。只是，墨临想的又是什么，那些场景里又是谁呢？

刚走下石拱桥，墨临却已经回神，或者压根儿就没有发呆，只是等我发呆完，好走路？看墨临转身走向林子里的背影，我想，也许，大概这次我猜对了。如此，我便不好意思再磨磨唧唧在后面散步了，慢跑了两步跟在墨临身后。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拉着他的衣袖，而是落后他两步，走在身侧。

“唔……晔蓝，既然你读书颇有心得体会，如此便说说看。”

依然是林间小道，但看着时隐时现的月光，这边的树木却是比及刚刚那边要茂密高大的多。月亮再次隐住身形时，我上前两步，拉住墨临放在身侧的手。坐了这么一下午，许是调息好了，手上已不像先前河边见到时那么冰冷，虽依然温度不高，但至少能让人觉得安心些。想着，张开手掌，掰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如此，当是要暖和些吧。

“唔……世间万物不同，却又相同，都遵循命理，都有规律，有轮回。事物之间相互区别又有联系，而新生事物大多集合其他事物的某些特点。慢了，快了都可以成为一种新的功法，新的规则……”

然，再往前走，却看到数以万计的团团蓝火漂浮在林子里，好像天上的星星掉了下来，全部落在这里。即使如此，林子里却更加黑暗了，远一点的地方，树影已经一片黑，光穿不透的黑。

正准备抬头问墨临这是什么现象，抬头之后却完全呆住了。世上还有谁，能如此风华绝代？

满头的青丝此刻却逐渐蜕变成银白，在淡蓝的火焰背景中，翻飞轻舞，原本黑曜石般藏着宇宙无极的眸子，现在变成了幽幽的金色映着淡淡的银光，低着头一瞬不瞬看着我，时而皱眉，时而平淡，一身青衣此刻却不如白天一般，却是周身泛着白光的。伸手环抱住墨临，心里没来由的阵阵疼痛，感觉眉间的朱砂痣火辣辣的疼，“墨临……师尊……”

月光隐了片刻，我依然靠在墨临怀里，看着渐渐淡出云层的月。一点点喜悦，一点点心酸，还有更多的是疑惑。这一晌的皱眉，是为谁？

“今日是百鬼夜行，周边漂浮的便是鬼火，小心不要伸手碰。”墨临边说边往前走，我拉着的手不知不觉已经脱离了。

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我低声无力道，“唔……知道了，师尊。”

感觉体内的小墨在不停地颤动，我抬头却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妖。站在鬼火中间，看着我，一瞬不瞬，眼底却冒着火光。唔……我是惹了你么？“朝耶？”刚刚叫完他的名字，远方的天空却突然亮如白昼，前边停住的墨临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繁星，又看了我一眼，居然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我跑过去，来不及抓到他的衣袖，他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林子里就只剩下我的一句急急的叫唤，“师尊……”你又将我一个人丢下么？来不及悲戚自己的命运，下巴就已经被一双冰冷的手箍住了。

我抬头，怒视朝耶，“你又想干什么？放开。”

朝耶却一脸痛苦的表情看着我，“是因为他，所以你离开我？”

挣脱掉朝耶的禁锢，运功，一下子跳得远远的，“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过见你两次而已。”

“于蓝，你忘了吗？”说着朝耶向前瞬移了几步，停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见朝耶又要上前，我大吼，“站住。”没想到朝耶真的站住了，可转眼他平静的表情又被痛苦取代，风驰电掣间瞬移到我身边，箍住我的腰身。眸中绿火翻肆。

“你忘了，是吗？如此，我便帮你找回来。”说完低下头在我唇上肆虐。

无论我怎么踢他，双手怎么捶打，朝耶却像个疯子一样，是的，此刻他就是个疯子，“你疯了……放开我，放开……”

师尊，墨临，你怎么可以将我一个人丢下？明明刚刚还提醒我，百鬼夜行，要小心不要触碰他们，为何现在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当真如此讨厌我？我只是……只是吻了你，便想要我死吗？如此，为何不亲手杀了我，就像杀梅利一样，让我化成灰烬？感觉嘴角的疼痛，心里却更加痛苦。已经快要滚落的泪珠，被我硬生生憋回去了。

我要见墨临，一定要。

不再反抗，朝耶却停下来了。我抬手要擦嘴，手却被朝耶拉住了，“你敢。”

放下手，朝耶却执意要牵着，我环顾四周的鬼火，“朝耶，今天百鬼夜行，你为何在此？”

“怎么？许你和倪墨临在这里调情，不许我在这里走走？”朝耶说着却又使劲抓着我的手腕，“我是鬼王，想在哪就在哪。”

“你是……鬼王？可你不是竹叶青吗？一条大蟒蛇，我上次看见的。”刚刚说完，朝耶就幻化成了蛇，在林中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忽而张嘴将我咬住，丢在他背上。

蛇背光滑无比，将将站稳，朝耶就已经动了，无可奈何“你就不能等我站稳了再动么？你背上太滑了……”

听了，朝耶回头，拿他两只灯笼眼注视着我，好像半个世纪都过去了，却不打招呼地又变成了人的模样。却是弯腰作揖，“小生刚刚多有得罪，望姑娘不要介意。如此，作为赔礼，便请姑娘移步到陋室歇歇脚吧。”

嘴上如此彬彬有礼，可人却一点都不。或者说，他的子弟兵不讲礼。环顾周围距我一米远的蓝色圆圈，我瞪了他们一眼，顾而回头跟在朝野身后。“如此，小女子便叨扰了。”

朝耶褪去了那一身怒火，此刻却真如文弱书生般，施施然走在前面，不再有其他的动作和言语了。

不一会儿，却是有一个塔凭空出现，塔顶泛着红光的球体顿时将整个林子都照亮了。如此，我也将林子里的一切都看清楚了。眼前就如同前世看的鬼片一样。

比墙壁还白的皮肤，凸显的眼睛，红的白的衣服，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身体在半空中漂浮着。地上却有一团阴影。阴影？鬼不是没有影子的吗？低头反观我自己，唔……这次确是我没有影子了。许是见我低头，林子里看着我的鬼们也低头看我脚底，看着看着，有鬼兴奋地朝我张牙舞爪，却被身边的鬼架住了，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那鬼停住了，居然朝我翻了个白眼，一脸鄙视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