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临江仙（1 / 1）

饿……好饿……

我居然就这么饿醒了。

张开眼，视线里是浓密的树叶，遮阳效果颇好，从正上方却依稀有光点落下，落在木筏上，一个个光斑。唔……已然正午了。醒来时，我是一个人躺在木筏上的，身上搭着薄薄的白纱，想来是又丢下我一个人呆着的师尊的杰作。刚刚醒过来，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木筏停靠在岸边，周围没有人烟。

将白纱放进空间戒指，跳下木筏，将其拖到岸上，防止它被水冲走，这我睡了将近一个时辰，顺着河流不知走了多远的距离，也不知到了哪，如果这唯一的工具没了，我还真的就无语望天，要试一次以天为被以地为榻的苦行僧生活了。

想再多都是虚幻，还是去找墨临来得实际。

视线恢复一片清明时，我也惊醒了。眼前却已经不是一条河了，空船浩渺荡烟波……原来，是在之前从客栈楼顶看到的湖中小岛上。想想当时看到的小湖泊，再看看眼前望不到边的实景，这个比例，唔……这是离客栈有多远？墨临，你委实强悍了些。

转身不再去欣赏这一路的风景，穿行在丛林的羊肠小道，尽量让自己忽略林间鸟扑翅的声音，现在任何声音都让我觉得恐惧。唔……师尊，其实，我不介意你叫醒我的。怎么可以将你家徒弟一个人丢在这么偏远了无人烟的地方呢？虽还没有达到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的地步，可真的是风声鹤唳呐……想着想着，觉着背后好像有脚步声，我便加快了脚步，最后真的就是飞奔了。

跑出树林却又是一条清溪，不过溪水中有三三两两的石块连成一条线，如此，很明显这里是有人烟的。看了看脚上的鞋，又看了看石块光滑如镜的表面，咬牙，将鞋子脱了，从附近找了一些青草，将脚绑了起来。手将裙子抓好，下水的一瞬间，冰了我个透心凉，好在是正午，等下上岸，在太阳下溜达溜达应该就会好受些的。

走到一半，一只脚上绑的草却松开了，急忙弯腰去抓，奈何水将它冲走了。看着那慢慢随水流渐渐消失在我视野范围内的草，又看了看前面还有一半的路程。恰好站在水正中间，回头走和前进距离差不多。突然想起前世高数老师的一句话‘你无法后退，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也许算下来，最后结果是对的，但若现在放弃就一分都没得。’这档儿，我没有其他选择了。

刚将光着的那只脚踩到距离一步远的圆石上，脚上瞬间如穿了溜冰鞋一般往水里滑。“啊……啊……啊……”三声抑扬顿挫的尖叫声，惊起一树的飞鸟，好在在那块圆石旁边看不见的水底还有一块石头，如此总算是稳住了身形。站在水中央，一动不动，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从脚底蔓延的冰冷却突然席卷了全身。似乎又回到了前一世，落进水里，不论怎么挣扎，都逃不掉的冰冷。

我呆呆看着从远处飘过来的黑黝黝的水草，慢慢顺着水流滑到脚边，夹在我的脚趾与圆石之间，我却觉着那是水底的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慢慢的从水里浮出一团发丝，接着是一双瞪圆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我，却突然蹿出水面，张牙舞爪向我扑过来。蓦地，水面上却光芒大增。回过神，视野里依然是刺眼的阳光，仔细看却是一块乘了水的陶土杯碎片。

抬头，却看到一身青衣的墨临站在对岸。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因隔着太远，看不清他眸低的表情。那一瞬间，想骂人，想要冲过去，拥抱他，可是，此时我站在水中央，他在岸边，也没有要过来帮我一把的意思。没有再看，我怕我再看会当着他的面哭出来，那样真的逊毙了。弯腰低头的下一刻，却还是有水滴滴进了河内，混杂在河水中顷刻消失不见。放下手中捏着的裙角，任由它们落进水中，伸手将脚趾间的水草拾起，重新将脚绑好了。以防万一，这次我将脚踝也绑了几道，顺着也将另一只脚重新绑了一遍。

泪意一时半会儿退不了，我便不慌不忙的低头绑着，落下的头发遮住了我看墨临的视线，如此，自然也遮住了墨临看我的视线的，他当是看不到我脸上的泪迹的。绑好，伸手掬了一抔水，洗了脸。蹲在石上，看着水面的倒影，‘于蓝，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懦弱？’对着水面扯了扯嘴角，重新掬起一抔水，浇在脸上，冰凉的水，顺着脖颈滑进衣内，趟过心口，瞬间手脚抖了抖。

站起身，我笑着对墨临说，“师尊，您再等等，晔蓝这就过来。”这一次，我走的很慢，慢慢试着石子是不是够稳，时不时看看脚边的水草是不是还紧紧的绑着脚踝，唯独不再去看墨临。如果莫轨看到走路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会不会笑着说，‘哎呀呀，天下红雨了，我家于蓝走路居然这么轻摇慢步，难得难得。’这么想着，我就走的更慢了。心底的失落感终于消淡了些。呵呵……小鬼，你不知道姐姐我多想你。你可还好？

到岸边的时候，我的手脚已经彻底冰寒了，感觉它们在微微的颤抖，似乎都已经不是我的了。将双手放在身后，原想穿上鞋子，可是脚和裙角都是湿的，便将光着的脚慢慢缩到裙角下。“师尊，晔蓝找到你了。”

扬起的头因为刺眼的阳关慢慢低下，却感觉脸颊边有一丝沁凉，“唔……阳光太刺眼了”说着抬手擦掉了颊边的水，是的，阳光太刺眼了，我最怕太阳了。我最怕……最怕水和鬼了……这么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无法，只得再回到河边，重新洗一把脸。如此几遍下来，情绪终于平定下来。

等我再转身时，墨临看了我一眼，遂径自转身往林子里走。提了裙角，赤着脚走了两步，想要追过去，可是脚底生疼。唔……这么娇贵的身子，这是自作自受么？也许，我就该等在木筏上，等墨临去找我。但，如果他不去找，他忘了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徒弟呢？毕竟这一点，他是有记录在前的。这一次，如果又将我一个人丢在原地呢？怎么可以，如此，你不在意，我来找你了，可好？

抬起的脚被我放下，再次追着前面的身影，再快点，晔蓝，他要消失了……看着墨临将要消失在丛林尽头的身影，许久不用的功法再次被我从封尘的抽屉中拿了出来，好在，总算是抓住了墨临的手。却是一片冰凉……师尊，用了仙法？抓着墨临的手，我喘着气，听到他说，“唔……这么跑着是要去做什么呢？”

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再次抓紧了墨临的手，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出了林子，却是一个搭建在湖面的钓鱼亭子。说是亭子，其实就是一个木筏，底下多了四根用以支撑的木桩罢了。而那上面现在正坐着一个白发老人，应该就是楼顶看到的那位垂钓者了。此刻木筏上却是一块石板，上面还有下了一半的棋。不懂棋，自然也不知道此刻棋局如何了。木筏边的围栏上放着一个钓鱼竿，钓鱼竿的另一头却在水里。

看到那老头时，我松开了抓着墨临的手，转而拉着他的袖子，这一次，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放的。墨临转头，见我如此，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却又带着一丝浅笑。如此，我便跟着墨临，到了老人对面。却听见老人开口了。

“原来倪兄中途离开是去接佳人了，也是，如此美人，怎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在水边？”说着拿起手上的白色石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墨临脸上表情自然还是没有什么改变的，我却转身将纱帽戴上，而后坐在木板上。跑的时候，只想着要追上墨临，没有旁的心思，现在停了下来，却觉得脚底疼的头皮发麻。如果我现在查看脚底，血迹斑斑定会被对面的老头看到，不管他说不说什么，那都是不好的。如此，我将鞋子放在一边，脚慢慢接近河面，顿时痛得我直咬牙关。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么？莫非是上午没有给佛上香，现在是报应么？

快速洗好了脚，旁边却伸过来一只白净的手，还有那一块雪帕。抬头，墨临依然看着棋盘。我伸手接过，打开手帕，和上次给我的一模一样。唔……师尊你的手帕都长得一样么？之所以排除墨临找别人要回手帕这一条，因着他那淡漠的性子，徒弟他都可以这么轻易忘了丢在一边，一条手帕又怎么会放在心上，难不成，我还连一手帕都不如么？

“这小姑娘当真有趣。”将将擦好脚，正准备穿鞋子，却听到老头这么说。

唔……哪里有趣了？这么想着，却还是当做没有听见，将鞋子穿好。不可谓不痛苦，几曾想过，穿鞋子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穿了一只脚，另一只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穿了。如此，反正现在一时半会儿不会走，我便将穿好的鞋子脱掉了。从空间戒指中拿出药，上好，再拿了一件衣服搭在身上。

准备开始钓鱼。

“诶诶诶……小娃娃别动鱼竿，那可是我钓了一上午的，是条大鱼，就等它上钩了，这可是我们今天的晚餐。”

将将要摸上鱼竿的手呆在原地片刻，之后原路返回，放回脚边。“唔……老爷爷，我不会动的，您放心。”

“老爷爷？你个小姑娘，哪里看出我老了？我哪里老了？”

唔……又是一个不服老的主……“唔……爷爷，您外表老，可您的年轻的心永远十八岁，您年轻着呐。”

“哈哈哈哈哈……冲着小姑娘这句话，今晚老头我定给你留条大鱼。”

唔……不是只有一条还未钓上岸的大鱼么？给了我，你吃什么？这当然不是我想要关心的。重要的是，现在，我很饿！之前饿醒，一路上心惊胆跳，精神上高度集中，原本消耗一空的，现在更加觉得饥肠辘辘了。饿……好饿……

无力靠在墨临背后，看着远水高天，幻想着那些云的形状，幻想着，幻想着……突然放松下来的神经，现在碰到墨临是完全放松了。可是，耷拉着眼皮，我不敢睡着，如果我睡着了，下一次张开眼，墨临又不在了，我还能不能像这一次这么幸运找到他呐？如此想着，突然记起下山时，惜乐给我装了根长绳，说是方便我爬山，却因为一路平坦没有用过。

手上坦着绳子，看着它，只是这绳子太长了啊。想了想，找到了绳头，转过身，手从墨临腰间穿过，绳子绕了三圈，期间墨临就刚开始低头瞟了我一眼，而后就任由我动作。对面的老头自从墨临开始下棋之后就一脸严肃的看着棋盘，大多时间都看着棋盘一动不动，更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了。

我却突然想到了曾经看到的一个笑话，电视镜头前，两围棋高手正凝神看着棋盘，和那老头一模一样，如此呆呆坐了3个多小时，其中一个人突然说‘其实，我本人也是非常不喜欢有人在下棋的时候讲话的，可是，现在我不得不问一句，现在到底该谁下棋了？’唔……这不能怪我作怪，那老头真的是这么注视着棋盘的。老头却突然说话了。

“其实，我本人也是非常不喜欢有人在下棋的时候讲话的，可是，现在我不得不问一句……”，唔……不是笑话现场版吧？，“如果这盘我又输了，能不能给我留一条鱼垫垫肚子？”呵呵……原来如此么。师尊，当真好手段！赞一个！听起来，今晚饭菜不愁了。

当然只能心底偷笑了，这笑出来就闷不讲道了。墨临的我已经绑好了，便坐直腰身，在自己身上也绑了一圈。看着多出来的部分，便顺手打了个结。没想到，这一个结打了，却再也打不开了。

如此一切准备妥当，我便安安心心靠在墨临背上睡了。是谁说的，饿了，又没有吃的，就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可我却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就是饿醒的。

墨临看了眼腰上的绳子，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不动声色使了仙法将绳子隐了去。如此，于蓝身上的绳子自然也是看不见的。睡梦中的于蓝砸吧砸吧嘴，将手里墨临的衣袖抓得更紧了。

“墨临，你可知下下来的棋是不能悔的？”对面的老头却去掉了先前的严肃，一副老顽童模样靠在身后的围栏上。

“自是知道的，这棋，不用悔，也一样……”说到一半，却是落下一子，不再继续。

老头也不看棋盘，“还是输了？今晚的鱼又没了。你说你不用吃东西，却每次下凡就跟我抢吃的，你怎么好意思？”老头挥了挥手，有黑衣人从林子里飞下，收起了棋盘，换成了三个杯盏，几大罐酒，人便如来时一样快速向丛林窜去。

“星迹也是有定数的，你操控星辰，自然是该明白的。”老头说完，却是拿了一罐酒起身慢悠悠走进了丛林。

硕大的湖，湖中小岛，丛林遍布，林中鸟语花香，又有溪水河流穿流期间。风吹起墨临的长发，落在酒盏边，墨临却是看着酒盏，耳听到于蓝在睡梦中说了一句话，“墨临，你若再将我弄丢了，我便自己一个人溜掉。”却好像墨临又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好像，神，这次，也发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