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再入贾府（1 / 1）
贾德备好了两辆马车来接韩氏母女，又有两个家丁来帮忙收拾。
韩氏和晚秋虽然生活简朴，但住了十几年了，要带的东西还是不少。她正在屋里看看还有什么是要带走的，就见到晚秋从房中出来。
晚秋对韩氏说：“娘，我去一下村头张婶家，就回来。”
韩氏问：“你去张婶家干什么？”
晚秋扬了一下手中的信，说道：“我给老师留了一封信，托张婶交给他。也不知老师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现在这一走，总要给他留个信儿才行啊！”
韩氏笑了一下道：“那也是，老师与你情如父女，这是应该的。快去快回吧！”
晚秋应了，就要出门去。韩氏突然想起什么，忙叫住晚秋：“秋儿！”
晚秋回头问道：“怎么了，娘？”
韩氏走上前去，轻抚了一下晚秋的肩。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后又微微一笑着对晚秋说：“既然你去村头，经过小树林的时候，顺便去给你姨母和你小表哥上柱香吧！咱们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他们了！”
晚秋似乎也忆起了这事儿，连连点头，回头又在屋里的柜子里取了些香烛出来，对她母亲点了一下头就出门去了。
看着晚秋远去的背影，韩氏心中一阵怅然，思绪有些飘渺，半晌才轻叹了口气，回到现实中来。
……
当晚秋再次踏入贾府的时候，身边的下人们对她的态度，恭顺中更添了些敬畏。也许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二小姐可不是他们心中原来想像的那般，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能把大夫人气成那样，还令大夫人对她做出了让步：十几年来从没让老爷娶过妾，这回竟然还接回了一位“二夫人”。这位二小姐真是不可小觑！
贾富贵早已让人僻出了一个西院，让韩氏母女住下。这西院是繁花流水，亭台小阁，哪一样都不比大夫人的东院差。而屋里的装饰更是比之前晚秋第一回来时住的那小屋可要奢华多了。有钱人真是不一样，每一样都极为精致华贵，从住的、用的、吃的到穿的，那都是上等极好的东西。
韩氏第一回换上这锦衣华服，欢喜中难免又有几分唏嘘：想想之前的日子，她们虽然是衣食无忧，但每月的使用有限，又不能随便伸手向老爷要，很多时候总要想着省点省点再省点，所以一直都是俭朴而清素。从前穿着荆衣布裙，木簪挽发，完全一副村妇模样。如今回到府中竟然可以披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轻纱绸缎，高髻有人梳，金钗银钗往上戴。就连那吃的，虽还没到晚饭时分，却也是早已有人备着各式精致点心摆放到了屋中的桌上。
一看，晚秋不就正坐在那桌旁边拈着一块糕点心不在焉地慢慢吃着吗？韩氏见晚秋似乎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走过来问道：“秋儿，你怎么啦？”
晚秋正思量着几日后的婚事呢，听到娘亲唤她，忙抬头笑了一下，道：“哦，没什么，我看这屋子可比我上次来的时候住的那间可大多了，装点得也更奢华了。”这倒也是，上次晚秋住那小屋，当时她还觉得是很不错了，谁知与现在一比较，才发现，上次那间小屋还是布置得简单的。
晚秋上下打量了一下韩氏，笑道：“娘亲这一细致打扮起来，真又年轻了十岁了！”
韩氏轻拍了下晚秋的脸蛋，也笑道：“你呀，越来越会贫嘴了！”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下人们唤了声：“老爷！”
回头一看，原来贾富贵已经走了进来。
韩氏一见贾富贵，心中即时涌起百般滋味。想来，她与自己的这个丈夫真是有十几年不曾谋面了。自己心中把他当作自己唯一的依靠，只是丈夫的身边却还有别的女人，不知这么多年来，在他的心中是否还有自己一席之位？
看着韩氏，曾经乡间那年轻明媚的女子，如今也难躲岁月风霜的侵蚀，眼角眉梢已略见细纹，神色之间更添无尽沧桑。贾富贵心中涌起一丝酸楚，对着韩氏浅浅一笑，道：“秀荷，这些年，辛苦你了！”
一句话，让韩氏眼中即时蒙上了一层水雾！只觉这些年来的愁苦一时涌上心头，对着日思夜想的丈夫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百感交集，眼泪就在那一刻潸然而下！
贾富贵也知道韩氏心中的委屈，见韩氏泪珠儿一落，他也感到心酸酸的。他走上前，抓起韩氏的手，叹息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半响，才说：“好了，如今回来可好了，我不会再让你受苦的了！”
旁边的晚秋一听这句话，立即开口道：“爹爹说这句话，可要真做到才好！”
贾富贵听到晚秋说话，回头道：“秋儿，爹说的是真心话！你们受的那些苦，我是知道的，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受苦受累了！”
晚秋唇角轻轻勾起了一下，说道：“如今我是回来听命于父亲的安排了，只是如果我一走，就怕娘亲在这儿被人欺负，爹爹若真是对娘亲有情有义的，就要做出个男人的样子，须护得母亲周全，我才能放心去嫁人！”
贾富贵听出了这话语中对他的不信任，心下也确有几分尴尬，谁都知道他是惧内的，如今韩氏回来了，他再不拿出个一家之主的样子，要说韩氏不被刘氏欺负，这可是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
韩氏一看贾富贵被晚秋说得脸色有点难看，觉得这回难得一家团聚了，生怕伤了和气，也怕贾富贵恼了她母女，忙开口缓和气氛：“秋儿，今天咱们刚回府，也不要太难为你爹爹了。家里的事，你爹他自会作主的。——是吗？老爷！”韩氏说着打圆场的话，但说到最后，自己都没了底气，有点怀疑地掉头去问了一下贾富贵。
唉，这也难怪别人的质疑。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妻子管得连自己的亲生女儿放在外面十几年都不敢相认，这个男人在家中能有几分魄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贾富贵心底的男子气这回倒却被晚秋她们给激了出来！被自己的妻女如此看轻，这是作为一个男人无法容忍的，所以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沉声道：“你们放心，这个家，还是我作主的！”
晚秋看着贾富贵脸上升起的一点点激扬的豪气，心想他最好能说到做到吧！
韩氏听了贾富贵的保证，心中一阵激荡，感激之情自然而然的涌了出来，老爷能这样答应保护好她，这是第一回从丈夫身上感觉到了安全感！
晚宴的时候，除了已经出嫁的贾楚云，全家人是头一回坐到了一起。贾富贵坐于正中上位，左右分别是刘氏和韩氏。贾楚灵和晚秋分别坐在各自母亲的下手方。
对于家里头突然多出了两个人，刘氏自然是心里头很不舒爽，然而这也是她自己亲口答应了的事，为了小女儿楚灵，她是不得不忍。虽然是坐到了一起，但她的脸色始终是冷冰冰的。眼看着丈夫身边多了个女人，这让她怎么能笑得起来？不发难大闹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贾楚灵是知道母亲的心情的，但她为了自己能顺利嫁与三皇子，即便明知是难为了母亲，也只能如此。
韩氏当然知道刘氏是什么人，不然她也不会独守乡下十几年而不得回贾府，如今竟能与刘氏平坐于桌前，她从前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然而面对刘氏时，韩氏仍然是心有所惧，所以她只是微低首，有点局促地端坐着，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怕别人嫌她举止粗俗。
而晚秋呢，她明知刘氏这回真是恨死她了！不过她也无所惧：谁让你们母女两这样算计我？现在只不是讨回自己母亲应有的一切而已！
贾富贵端坐堂上，环顾两边，终于能一家团聚了，心底是难言的高兴。然而他又要顾及着刘氏的心情，也不能显得太过于兴高采烈。所以他为了缓和气氛轻笑了一下，语气平和地说道：“咱们一家人往后就在一起吃饭了，希望大家都能和睦相处，呃——家和万事兴嘛！”他偷眼看了看刘氏，见刘氏虽脸色冷淡，但还不至于要发飙。为了让刘氏面上添点彩，他略一思忖，转而对晚秋说道：“秋儿，这是你大娘，呃……”说着给晚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晚秋主动唤一声刘氏。
晚秋见到她老爹竟然要她先向刘氏示好，她心里冷哼了一声，不由想起贾富贵之前还在信誓旦旦地说要当家作主，要保护她们母女，如今看起来，这惧内的性子却是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了啊！然而想想，自己母亲往后还得与刘氏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果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只怕以后住得也是难得舒心。抱着一释前嫌的心态，晚秋在犹豫了半晌之后，终于对刘氏叫了声“大娘”。
刘氏心中虽然不快，但事已至此，就算她不卖丈夫的面子，也要为了小女儿着想，委曲求全是必须的，只得冷冷地应了。
得刘氏一声应，贾富贵和韩氏都如释重负，两人互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是暗着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