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公主(1 / 1)
忆中人,笑颜碎,樱花洗白。
***
正是一年春好时,十八条水流绕京都,三十六巷和风皆有情。
城郊的桂离宫作为京都贵族们的御所庭院,处处都是好景致,忽然,高大的香樟木被风刮得叶片翻飞,树下的近卫们只见一男子仿佛自长风尽头而来,宽大的赭色羽织袍袖飒飒随风,扬起的金发在春-色繁华中一线流光四溢。
“来者何人!?敢擅闯桂离宫!”
“哼。”
这男子目光冷厉,咻的一声,刀鞘脱离,刀刃不偏不倚的横在对方的脖颈上。
唇角悠然一挑,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问道,“你们的公主在哪!?”
若不是有侍从撞见这一幕,恐怕那近卫的脑袋早已掉在地上,余下几位近卫看着那男子倔傲的背影,不禁心生畏意,原来这位就是那位风间少爷,果然不一般!
过一处垂花门,经一线石子路,越一道红木桥,三年说长也不长,这短短的一路却何其漫长。风间几乎能数出时间流转的分分秒秒,一秒也等不及。
她在,她在,她还在……她在!
这个念头让他心乱如麻又心急如焚,她的确在,但在和别的男人幽会!一路上被复杂的情绪冲昏头脑,风间已忘记自己是这场相亲的邀请对象,他一想到她对别人欢笑,恨不得好好教训这女人一顿!然而又莫名的欢喜她在这个人间,期待她的欢笑。
听到庭院深处里传来的笑声,熟悉的感觉涌回来,仿佛从远古的蛮荒远远传达至他的脚下,是隔了多少韶光。
魔怔般的顿住,顿得脚步生硬,他一步一步的走进,看见了那花红叶绿间一抹清素水色,她穿一身十二单衣,墨发未挽,末梢有个花结……
他又怕是梦深,醒时樱花洗白,不见伊人美。
但这天的樱花开得这样娇粉,是鲜活的颜色。风间想,不是梦就好……若是梦,就让他留下。
痴迷的目光落在她的黛眉灵眸,她一颦一笑间,好像痛苦的三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耳边涌起巨大的喧哗声,可一刹那,他又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风中有樱花绽开的声音,很淡很清新。
那些怨那些恨那些痛一下子就没了,风间像是若无其事的走向那位女子,心跳一滞。
木.なつ(木.夏mo ku na tsu)
张嘴,却是无声。
从嘴型里判断出他在叫自己,木夏的心噔的就跳起来,迅速别了脸。
那样的目光,于木夏而言,太沉了……沉如他的半世年华啊。
三年间,风间想过很多次再见她会是怎样,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不知如何是好的这样。
以他的作风,早该掀了这地方,整个人都带走,再将她强行霸占,即使担上强-暴的罪名,即使违背鬼族王者的信念,这一生就要定这一个半鬼女子。
结果却是他怔怔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不知火准备抄起的□□又放了回去,敢情风间千景也有这高尚的一面!?他真是无药可救了。
在场的其他小姐们见到这位帅到人神共愤的男子,全都乱了心律,细细讨论这到底哪家的少爷,惟独木夏显得——没,兴,趣。
还是庆子娘娘眼精,看出一些苗头,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时,看眼神就知道了。
可是见木夏那副‘不认识’的样子,猜想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好先帮着打圆场,细问这位是否就是风间少爷,当日惠里大人可是赞赏有加呢。
风间一愣,遂点头,抬手按住额角片刻,方想起这是惠里口中的花茶会,但一看这情况,心里早清楚这些男女要做什么——传说中的好男好女联谊会,当然这是多年后才知道的。
或许这一路他赶得疲倦,抑或唯独因为某人,这样愚蠢的人类游戏,他作为鬼族最高贵的首领竟然甘愿服从,说出去都让人跌掉眼睛。
神情自若的坐在木夏对面,然英挺的眉眼依旧,养出一股自出生就有的傲气,风间全部的怨恨与不甘化作了一声——哼。
活活的不屑这一场可笑的游戏。
木夏听闻这熟悉的哼声,想的却是另一码事,切!本小姐明天就还钱!欠几幅字画,加一袋银币,再加……多少钱?她有点记不清了。
没好气的横瞪过去,不想撞见风间那一对幽深的眼眸,像无尽的黑夜一般,深得让她猜不透。
SOGA……可能他也不记得到底欠了多少吧。木夏猜到的永远八竿子打不着。
“好久不见,债主SAMA,原来鬼王大人闲得四处游玩……还是来收债啊?”
木夏没事人似的这些风凉话,风间一直缄默着,从容的是她,他却无措。
想说的很多,哪怕最寻常的问好也想试着说出口,但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太不从容。
嘴唇动了动,挤出两个硬邦邦的字眼。“无聊。”
木夏把嘴一努,打招呼都要那么不屑,不就是欠了点钱,债主是最近拮据还是家里被盗了?喂,看什么看啊,本小姐脸上又没钱!
从见面第一刻起,风间就目不转睛的盯她一人,他的目光很放肆,也很霸道,好像她专属于他的物品。另外被某人自动屏蔽的四位小姐即羡慕又佩服,真不愧是公主大人,被这样的男人看中,还没晕呐。
这种不明不白的待遇让木夏全身神经都发慎,连忙冲庆子眨眼,不是说出来郊游,怎么把鬼王大人请来,这家伙是恶魔啊恶魔!
庆子倒是笑得合不拢嘴,难得有位这么条件优秀的男人看上她家没出息的公主,虽然眼神是吓人了点,帅气,权势,财力是没话说哦。
想着赶紧进行今日的计划,惠里奶奶桑还在一边等候这两位一同游湖呢。
但是五位少爷里因病缺席一位,庆子正苦恼人数问题时,看到不远处那位身形瘦长的男子,便吩咐侍从将他请来。
这人就是匡爷。
见风间没有反驳的意思,不知火安心坐下,一看五男五女的阵势,这不是传说中的……相亲!?正想逃就被侍从摁住,当然想逃的不只他一人,听完庆子娘娘宣布各位来玩个游戏,木夏望天无言,被拐来游玩,结果是玩相亲游戏!坑爹呢!
游戏规则很简单。由女方来选择男方,当然这是随机的。只选男方提供的某件物品,在不知晓物品的主人时,选择完全凭直觉,以及微妙的缘分。
庆子娘娘宣读完规则,就让小姐们都转身过去,示意少爷们可以拿出自己的物品了。
风间想也未想就卸了□□,把刀一放,抬眼瞪向其余四人,谁敢抢他的女人,切腹!
这股气势让其他人都不敢放刀,要么摘了玉,要么取下扇子,不知火想他也就一把□□,应该没什么人会选。
结果却是出乎某人某人的意外……
“好漂亮的□□,我选这个。”木夏毫不犹豫的拿起□□,看都没看某人一眼,冲不知火笑颜如花道,“不知火君,请多指教。”
不知火眼睁睁的看着风间头顶上的一片乌云,后怕的咽了口水,努力扯出一丝苦笑,姑奶奶,您嫌最近的雷阵雨不够强大啊!?
木夏有些会意的瞥了瞥某人,甚是体谅的叹气,“刀有点锈,该磨了。”
一块巨石哐当下来,风间没有抬头,抬,不,起。
但是却有一阵不明的阴风在蹿踱,不知火抹去额间的冷汗,向木夏求饶道,姑奶奶别玩了,老子玩不起啊喂!
木夏并不是闹着玩,原因是庆子使眼色让她选刀,她偏不选,凭什么被拐被骗还要配合演戏,本公主不干!
庆子娘娘是恨铁不成钢,好在她对小麦色肌肉男有独到看法,意外的中意木夏自己选的这男人,便退至一边让这群年轻人聊聊天,喝喝茶……
少爷小姐们也都开始聊天说笑,除某对是诡异的死寂外,这场相亲游戏还算和谐。
“啊哝……不知火君的头发微卷呢。”木夏歪着头,好奇宝宝的问,“是天然的么?很好看呢。”
不知火一脸血的看完木夏,再看另一边的,仿若看到明天里的风间,一头卷卷毛,羊咩咩?他不由扶额,一身黑线。
事实上木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不知火说话,也是随意问,避免冷场。
“话说,不知火君的黑皮肤也是天生的么?很有男子气概呢。”
“……”
除了六个点回赠,不知火无可奉告。他又斜眼偷瞄某人,仿若看到明天里的风间,一头卷毛加黑皮肤,有种自戳双眼的冲动。
这边的木夏是一番苦心,两人都不说话多尴尬,干脆自己主动点,反正也是配合庆子娘娘来演戏,聊天说话总比眼观眼,鼻观鼻好。
“不知火君的头发很长呢,很特别哦。”
“啊,不知火君的枪法很准么?”
……
一句一块石头,砸得不远处的某人有点脑出血,神志不清的怨,他是要花几百年才能晒成那样黑不溜秋,花几百年才养得一头飘逸长发,花几百年才能把长发弄卷啊?
是几百年才能等你一眼?
风间垂下头,有些消沉,目光盯着那把□□呆呆的,还以为她记得,教她剑术的人,是他。
都忘了么?
有些困惑又希冀的望向那位女子,风间依然等不到她转过脸来,对他笑一笑。
对面那位小姐意外的发现刚刚一直黑脸的人,此刻表情变得异常柔和。这位小姐名叫九条紫阳,是九条家的千金,虽说是被拉过来凑人数,她终于有了勇气问,风间少爷在看什么呢?
根本未睬旁人,风间单手托腮,薄唇抿成一线,略弯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笑容瞬间就迷了紫阳的心,这个男人虽然很冷酷,但笑起来是那样温柔,可惜不是对自己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女子正嘻嘻哈哈,彼时春光落在她侧脸,映出一张纯真的笑脸。
仿佛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美风景,从此就不走了,停在那里。
紫阳捏紧裙角,把牙也咬得生紧,那个糟糕的公主,到底有什么好?
传说中糟糕的公主依旧按照自己的方式和某人聊着天,这样的花茶会原本就是无用的。心里的人装在心里,该嫁的人是由她父皇大人点头,从进入御所那一刻起,她全都明白。
只不过又遇到从前的故人,可以说一些关乎森山木夏的事情,就当是打发时间好了。属于榎子公主的人生轨迹早已写好,不会因为谁的出现而改变什么。
“喂,不知火你怎么不说话,我哪里说错了。”木夏自顾自的说,没有得到回应也很恼,神不知鬼不觉的想,要不把他拽走一块逃?
不知火听完这一提议,劝木夏小声一点,鬼族的耳朵灵着呢。
纳尼?什么跟什么?木夏不明所以,冲不知火眨了下眼,示意要逃趁现在庆子娘娘小憩中。
不知火机械性的望向某处,就被风间那凛冽的眼神甩了一脸寒气,下一秒,只见这位少爷已拔出了刀,多年来的优良精英教育让他忍到现在,还好没有不顾形象的掀桌,于是干脆一刀霸气的扫过去……
此时此刻,大家聊得其乐融融,忽的一下,不知哪来的强劲剑气将上好的檀木茶几劈成两半,随后六铺席也被掀飞至高空,头顶的树叶四处摇曳,霎时天昏地暗犹如暴风过境!
纳尼!?发什么事了!?
这不仅是木夏内心的恐慌,也是剩下一群人错愕望天的疑问。
“啊——”
突兀的一声尖叫后,变成侍从们“啊——啊——啊——”的不断尖叫,“公主SAMA不见了!!!”
“快!快!快去找榎子!”庆子娘娘扶了扶歪掉的发簪,看这风卷残余后的惨状,敢情今天来了一群劫匪,把人给劫走了!?
这前后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劫匪竟然能躲避那么多近卫的守卫,这么说……有内应?
正这么想的时候,只听一声枪响,庆子眼睁睁的看着那小麦肤色男人将枪口对准了他们。
“不许动,都给本大爷老实点!!!”
老子现在很不爽,老子现在要砍人,尼玛老子跑龙套容易么!?不知火抄着那把□□,一脸不爽的匪气,让人家原本还怀疑的更加笃信这是一场抢劫!
“好好好,这位大爷,我们不动不动,有话慢慢说。”现在庆子娘娘心里叫一个悔,那个叫惠里的女人原来是一伙的!什么狗屁少爷!长着一张漂亮脸是来打劫的!
这么一帮劫匪把榎子劫走无非就是想要钱,她也直截了当的开条件,“那么你们想要多少,十万银币够不够?”
“呸!”
他不知火一场龙套费就这么点!?别损坏他的气质形象!不知火又不爽的放了一枪,狠道,“老子不要这点屁钱!”
啊咧!?劫色!?
庆子娘娘心里一惊,剩下一群侍从哭天抢地,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土匪,榎子公主你在哪啊……
回答在八万里的上空中,本公主在这!救命啊!!!
木夏欲哭无泪的瞅着脚下那几万里的高空,完全不敢乱动,揪住某人的衣袖大气都不敢出。
这悲催一刻的出现,起因是前一刻的惊悚——十二单衣的裙裾一扬,木夏整个人就飞起来,再落进身后人的怀里,入眼即见那张狂傲不羁的俊脸。
风间千景!?
还未等她反应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眼前横飞的寿司,茶碟,插花,还有越来越模糊的庆子娘娘……最后回到这一刻——窝在风间的怀里。
偷偷瞧了瞧债主大人现在心情如何,还是一副全天下欠了他钱的拽样。木夏恨得牙痒,因刚才稍加反抗了一会,就被恐吓道,你再叫就把你扔下去!
“那个……你扔了我,就没人还钱了……”
“闭嘴!你再说话,本大爷现在就松手!”
“别,别,我不说话了……债……”
“闭嘴!”
连尊称‘债主大人’都不让叫,木夏暗想也快欠了三年的债,是谁都会有点生气,更何况她现在都是公主了,还没有还钱,那不就是贵人多忘事么?
于是等到双脚落地,有了一份回到地面的存在感时,她立即表明,“你放心!我明天马上派人送钱到你府上!一共是……”
本打算一口气豪迈的说完,在钱数上不清不楚,突然噎在半路,换做一副乖巧模样,“那个……多少钱来着?”
咯吧,咯吧,咯吧。静悄悄的空气里只听得到男子拳头节骨处发出的声音。
对方那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上阴沉得有些恐怖,木夏想还是乖乖道歉算了。“啊哝,很抱歉……我真的忘了。那么钱你说个数吧,多少我都会还清的。”
风间没有回答,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一步步的逼近木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