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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时晚,蝶恋花,此生不换。
***
几日后,风间府邸里收到一封邀请。
惠里奶奶为鬼族后代的事业鞠躬尽瘁,心想少爷当年是在皇家戏院里遇到的某人,那里注定是少爷这一世的结,正巧最近皇室送了这份邀请:鬼族对抗暮府军中的大力相助,特邀共赏好戏。
于是费劲一番心思让风间去听戏,除了办正事,或许也能解开心结。
风间不动声色的接过那请帖,随手就扔了,惠里方要去捡,只听一句冷语,“本大爷想去的地方,还需邀请?哼。”
哦呀,少爷就算失恋也要不屑全天下呐。惠里满意的点点头,期待明日里她家少爷别一副不甩人的样子,把女孩们都吓吓跑了。额,不对,少爷就算不做声不抬眼,他往那一站,就有女人往那挤。
结果到了当日,情况如出一辙,惠里满头是汗的给少爷挑对象,拨来拨去也没一个入得她老人家眼的,反被女人们挤出去了。
眼看就要摔地上,还好有位好心的少年扶住她,惠里正要道谢,突然一愣。
要说这位少年跟某位小姐倒有几分相像,她正想问个明白,身后冒出了一个声音,“庆子大人快过来了。”
少年立即就闪了。
可惜是个男的,男男能生子!?惠里只好作罢,见他家少爷快到忍耐极限时,连忙领了风间先去二楼一间雅座歇着,上楼时正巧遇到一位身穿十二单衣的贵妇人,一看便是皇室的女人。
这位皇室女人名叫庆子,睦仁殿下的生母,当年孝明天皇的典权侍。
庆子娘娘亲自到了一楼,让文武百官都行大礼跪见,但这位娘娘故意放出话,不许这样大张声势,为的就是逮到一只小猫!
这淘气的孩子,又逃到哪里去了。
拖着那富贵的十二单衣,庆子找了半天,最后撞到一少年,连忙就拽走,“榎子你给我过来,都快二十岁的女孩子家,还没嫁人,成天穿成男孩样,你叫庆子怎么对得起你父皇大人啊。”
说白了,孝明天皇无时无刻的想把这女孩嫁出去。
叫做榎子的少年也就是三年前的木夏,自从成为榎子公主后,宫廷礼仪就把她累得半死,后来寻到了须永先生,得空也去那学画画,看医书,对于治好某人病的承诺,她还惦记着。
但是一些皇室活动木夏不爱出席,闲着的时候,不是烦她哥就是烦她父亲大人。孝明天皇知晓自己的病情加重,唯一的心愿就是赶紧找位公子把这小妖收走。
现在这一幕,侍从们都习惯的捂嘴偷笑,公主大人迟迟不肯出嫁,也许早有了心上人。可惜的是睦仁殿下啊,当初还以为他找到了心爱的女人呢……
“庆子娘娘,求你别带榎子去相亲好不好啊?”
被逮到的木夏一张脸都苦了,执拗的不想去,心知肚明庆子想给她介绍什么王公贵族的少爷。
“哎呀,这次一定让榎子满意,公卿九条大人家的少爷十分出众,相貌啊仪表啊……”
庆子这一大通话,木夏都能背了,眼看就要被拖着进行第N次相亲,她一转眼珠子,笑问,“哥哥桑呢?我要找哥哥桑。”
“不准去烦你哥,睦仁要办正事,你去也是捣乱,赶紧嫁人才是你要做的。”庆子娘娘对木夏的婚事真是鞠躬尽瘁,摸清木夏的各种口味后,好不容易才找准这个冷酷闷骚男,绝对不能让她逃了!
待两人进了一间雅座,对面上座是九条家大臣和公子,看这传言中的怪公主,穿一身男装也不难看,就是表情有点……神经!?
——‘木夏相亲逃跑’第一条,装疯卖傻。
庆子对某人这套太熟悉,冲门口的侍从打好眼色,谁让这小妖逃了,谁就去跳井!
第二条,静观其变。木夏发觉这位九条公子见她第一眼以为她是男人,他的脸却红了。一看就知取向不对,这会还没娶妻的,不正常!她凑近庆子耳边说得句句有理,把庆子忽悠成功后,提脚就去找右宫——第三条,快找救兵。
悄悄打开一线,木夏从门缝里见右宫坐在一堆大臣中间,的确是在商谈要事。
三年过去了,右宫变得更加成熟稳重,眉宇间更显一股不可挡的锐气。在日本幕末动荡的舞台上,这位未来的天皇大人必然是有一番作为。
右宫哥哥又要与暮府开战了么?女子靠在门外,心底一份担心总是挥不去,相逢不相识是最好,偏偏又相识了……
她想得正出神,连身后木门何时被打开的也不知,就在诶诶诶的叫喊中,落入了一男子怀里。
这位男子十分儒雅,衣衫间一股书卷气息,说话都那么中规中矩,“公主殿下,在下失礼了,罪过。”
“HOLA,我没有事,应该谢谢你。”木夏咧开嘴笑呵呵,显然没见身后右宫的脸勘比雷雨前的天空,阴晴不定。
小笠原见状赶忙把木夏放下来,满屋子的大臣们本来还开怀一笑的,一下子噤了声。
“都退下。”清冷冷的一声,识趣的都赶紧闪人。
木夏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踢走木屐,打着赤脚就趴在右宫的榻榻米上,“欧尼桑,好无聊啊……”
“是么?你不是一直都爱听木偶戏?”右宫弯腰捡了木屐,俯身给木夏套上,又被她无意间踹走,险些踹飞一只到他头顶上。
全天下再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躺在睦仁殿下的榻上,敢这样让他提鞋。右宫头疼似的抓起头发,又温软道,“把鞋子穿上,和我一起回母后那。”
“哈?”木夏伸出双臂做救命状,“我不要去啊……不要相亲啊……”
听到关键两字,右宫脸色一变,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道,“不理她,哥哥带你去另一边看戏。”
木夏还是摇头,眼睛眨巴眨巴的,“呐,我们逃出去吧。”
这样的要求已不是第一次听到,每次都是在木夏被困在某个公卿大臣家亦或是关在某个房间内被迫压去相亲时,右宫总会纵容一切的帮她逃。
说不住任何理由,只是想让她逃。
看她眉开眼笑的说‘哥哥桑最好了’。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如果我们不是这样,我说我来守护你,你会答应么?
右宫怔愣着,忽然发现一头长发被放下来,有些无力的发问,“榎子你又想做什么?”
“那个……你穿成这样出去当然会被认出来嘛,扮成女人比较好。”木夏煞有其事的为右宫梳过一缕墨发,再在发尾系上花结(注:公家的打扮,男人木有被剃头的= =+),再定睛一看,松本右宫你叫女人情何以堪啊!
虽未施粉黛,倾国倾城的容颜,加上那一头青丝如瀑的秀发,睦仁殿下的气韵胜过岛原花魁头牌十万八千里。
对于木夏这样无礼的举动,右宫只是无奈的蹙眉,黑眸里婉转一丝不着痕迹的宠溺,算了,只许你这样对本殿,再没有别人了。
换做别人,拖出去砍!
“啊,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带上这个。”逃跑经验十足的木夏拿了两个白色面具,递给右宫一个,于是把自己的那一个带上,露出两只鬼机灵的眼睛。
见右宫还在摆弄那十二单衣,她干脆一把拽过他的手,迈开大步就走,这一拽愣是拽了个人压在自己身上……
两人都吃痛的吭了一声,倒在地上的木夏被面具的错位遮住眼睛,看不到这时身上右宫的表情,只顾呵呵笑,“抱歉,我太心急了,尼桑没摔疼吧?”
“……”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连同右宫的心跳声都沉默了。
他的唇离她的,明明只有几寸的距离,然而隔了一张白色面具,就隔了一层真实的温度。
脸颊上有那么一点点绯红的颜色,右宫觉得自己像是发烧的不清醒,竟将唇贴上了那张面具的嘴部,很短暂的停留,带着羞涩与懊悔就离开了。
屋子里太静,静得让木夏能感受到男子鼻息间的呼吸,可是面具下的她只从狭小的洞口看到两排纤长睫羽,如晨间花蕊上蝴蝶翅膀,扑腾扑腾,滴落的露水是若有似无的凄凉。
回答是迟缓很久才到达耳边,木夏不记得右宫说了什么,只觉那份悲凉仿佛可以穿透她,很快就把面具摘了。
一双漆黑的眼,穿越过她的眸,落在了一片静寂深处。
那么深那么深,木夏看不透,只看到他眼角缓缓绽放的笑意,便安心的笑起来,“呼,还好你没事,我以为你摔疼了……”
“笨蛋妹妹,快起来吧。”右宫笑得极淡,就跟没笑一样。
木夏依旧大咧咧去牵他的手,带他走过那熙攘的人群,如儿时穿过落英缤纷里的男孩与女孩。
此时此刻,木屐踏过木板上一格子一格子的光斑,从格子窗外投下的黯淡光影里,惟独遗落了男孩的笑容。
窗外的樱花细细掉落花瓣,静谧一层铺一层,只有两串脚步声。
忽然,又多了一串。
这条长廊的另一头,一位金发男子正如多年前一样走过转角,这次却撞到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年,面具下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似曾相识,只是名字有些陌生。
有位女子唤他,榎子,没事吧?
金发男子不由冷哼一气,一个男人需要女人来操心,真够娘的,名字都那么娘。
短暂的停格后,三人依照原来的轨迹前行。那位带面具少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视线里男子的身影背着光,轮廓修长而挺拔,发梢被柔光踱上一层浮华,白色和服搭一件上好的赭色羽织,亦如从前的高贵如斯。
风间千景,好久不见。
木夏摘下面具,头也不回的朝前走,丝毫未在意身后的男子已然回眸,破天荒的看了她第二眼,还是……第几眼?
连风间也觉得不可思议,长廊里有束光在牵引他的视线,仿佛从极其遥远而熟悉的地方而来,到达心间每一处荒芜的角落。
是谁?第一次决定更改原本的路线,他想去一探究竟。
这一回头就叫做回头是岸。
当然是在惠里的眼里,这位老管家正似笑非笑的等着他,迎上去开口闭口的说,过几日去相亲,这位姑娘不一样呐……
风间一句也没听,把惠里晾在一边就追出去,只可惜看到那长街尽头,是空空。
这边惠里被晾得习惯了,并没有生气,想起方才遇到的那位叫庆子的女人,愁眉苦脸寻女儿的模样实在是同情,两人也是心心相惜才说到了一块。
“要说我家少爷真够极品呢。”
“其实我家小姐也很极品啊。”
惠里没见过这位公主长什么样,想来非极品是没法让少爷入眼的,打算先试试。
不是闷骚冷酷型的,剑术很强这点也还不错。庆子这么想,一掌即合,决定三日后,安排给某人相亲。啊,对了,那位少爷叫什么?
侍从们都忍不住心花怒放的抢着回答,“风间少爷~~”
***
三日后。
庆子和惠里费尽心思的一场相亲在京都城郊一处别院进行。为了不让人起疑,据说是花茶会,一些贵族小姐和公子聊聊天,插个花,喝杯茶。
“哼?喝茶?”风间把俊眉一挑,哼道,“不去!”
不去也得去!惠里知道庆子安排了其他的贵族小姐,就算那位公主没看中,还有那么多个慢慢挑。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
惠里的劝说工作比以往更敬业,风间听着实在烦躁,最后先答应了,转眼就叫了不知火,“给本大爷去办件事……”
匡爷很仗义,风间千景的事就是他的事,何况是喝杯茶,于是爽快答应了。等他到了那地点,满眼都是漂亮姑娘,原来是帮他解决女难问题。这次一共是五位,有一位是……
“森山木夏!?”
多少年没听到有人这么叫了,木夏十分好奇的循声望去,对方就跟见了鬼一样吓得脸色惨白,口齿不清。敢情她今天这身清丽雅致的打扮美到秒杀人!?
诶?是不知火?
也算是遇到故人,木夏准备叙叙旧,谁知这家伙就真跟见鬼似的,拔腿就跑,把她独自晾在春风里错愕,她松本木夏不就是换了套衣服,又不是换了张脸!
不知火回到府邸时,风间正在处理一些公务,抬眼见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耐着性子强调一次,只是报告一杯茶的味道,不用那么赶死赶活。
“我,我说,风间我跟……你说……”
“有话快说,到底什么事!?”
“原来她……森山木夏……啊,不对,榎子公主……刚刚……”
不知火还未把地点说完,身边就刮过一阵疾风,认识风间千景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像是被雷劈到后没了魂,都有些为这个男人感伤。
旁人看得最清楚,那女人对风间的心思,丝毫不及他对她万分之一。三年来,风间没有碰一个女人,这个小姐成了公主,却到处幽会其他男人。
不知火都觉得风间千景不是从前的风间了,那个玩女人玩到游刃有余的高贵少爷,现在吊死在一棵树上,吊了三年,奄奄一息。
不到片刻,这阵疾风又刮了回来,风间满脸郁色的抓起不知火的衣襟吼,“在哪!?她在哪!?
“啊……在……”不知火刚张嘴,就被一场狂暴的龙卷风给卷走了,这速度让匡爷一度吃不消,见风间那张没有人色的脸,很是想说一句,这是去相亲,不是去砍人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