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旅途(1 / 1)
碧霞晚,光烟碎,年华悠悠。
※
窗外刚下过一场微微秋雨,空气里一丝清甜的味道。
“冲田总司,你手放哪啊?”
“嗯?”
“手拿开!”
抓起枕头扔过去,木夏扭头把被子拽得远远的,身旁的总司抱着枕头晃了一会,一点寒意让他松松的掀了眼皮,声音也有些低哑,“哎,老婆……你又抢我被子啊。”
“谁是你老婆啊!你睡糊涂了!!!”木夏捏起总司脸上的一团软肉,见他一副又要睡死过去的症状,她拉开嗓门吼,“你别给我装睡!起来啊你!”
“嗯……”
嗯了半天的总司,双目依旧微垂,渐渐的呼吸放缓,又扑在棉被里睡着了。
混蛋!木夏狠狠斜他一眼,恨不当初,那时一定是脑子给门夹了,神志不清的答应那份契约。
两人这一路,等于狭路相逢。住宿吃饭走路,她总担心某人图谋不轨,一见他那邪恶的笑常挂在嘴角,不得不提防那一肚子坏水。
要说关键的晚上睡觉问题,若不是关心病人安危,木夏对于‘只要一间房’的要求,早掀桌了。为了安全起见,她每晚多要一张又大又厚的棉被,卷好放在两人中间,谁要是越过这条被子,谁就是小狗!
显然这种方法只对一人奏效,木夏规规矩矩的睡在一边,到早上就发现腰间多出一只手,而中间那张被子变成两人合盖了……这么说,又被总司抱了一晚上!?
醒来总是满脸黑线。
冲田总司耍无赖!小狗!
每天早上木夏都有冲动甩掉这只无赖狗,有时她抓狂到一掀被子,一路狂奔的冲到屋外一小段路,又因那点真诚的良心,对病人负责的职业道德,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折回来。
回来还要看某人好不得意的抱臂倚在门旁,一副‘粘你粘到死’的笑脸,很得瑟。
她一咬牙,手心发痒,伸手就是一拳,他飞快的侧身躲过,一掌接住她的小拳头,顺势拽进怀里,摸摸头的宠溺,“老婆晨跑辛苦了,回来好好休息。”
“混蛋啊啊!放开我……”木夏试图挣扎掉他的怀抱,却总是被他一手捞到案几前,嚷叫声就在一个饭团里消音,她盯着嘴里塞着的饭团,郁郁而终,冲田总司……坏小狗!
这天早上她履行完公事——捏他的脸,骂他小狗,就一个人拿着小太刀在庭院里练剑术,她喝哈喝哈的发泄抓狂的怨气,忽然听到台阶上一些女人们的碎语。
“阿拉阿拉,这年头真是‘众道‘(日本古代称同性恋)流行。真可惜了那位大人……”
“哎……这样不是更好么,省得女人朝思暮想了。”
……
忽然,细碎的议论声被一声哈欠声打断,木夏回眸,只见檐下一位俊俏的男子冲她浅笑,眼里映出了青山碧水一样的婉转流畅。
修长的身影秀美无声的落入那群女子眼里,荡漾的不仅是心思,更有一种自惭形愧。
比女人还美,真不是凡间人。
早风斜斜的梳过总司额前几缕碎发,阳光馨暖,清淡的晨间空气里,飘来一股……饭香。
与英俊容颜格格不入的是他嘴里刁着的饭团,双颊因嘴部运动而多了肉感,木夏竟忍不住想捏一把,大概是早上的例行公事形成习惯了。
“早上好,木夏酱很勤快呐。”
“那是当然,我还不想成为某个差劲家伙的包袱,”手握刀柄,挥下一剑,木夏脑后的马尾辫也跟着一甩,“而且,我练过剑术!”
总司欣赏完她那套乱没谱的剑法,啧啧几声,哪个白痴教的剑法,简直就是乱耍!
作为天然心里流的正规门派弟子,这样的套数根本入不了眼,于是本着职业修养,他开始对木夏指手画脚。
“错了,姿势不对。”
“那到底要怎样嘛!”扁起嘴巴的少女表示极度不爽,当初教她的好说也是鬼族首领,却被这位老师深深的嫌弃,说她那是三脚猫功夫。
“好啦好啦,女孩子家少玩这些东西。再过一会,该出发了。”总司摆摆手,神态闲适而空漠,因他心里清楚,会一直在她身边,十年,二十年,还是一天,两天,他的一辈子都会保护她。
“再教一会,我想再练一下。”木夏揪住他的衣角,星星眼的求指教,最后男子无奈的曲起手指,刮刮她的鼻子,真是败给你。
开始只是站在一边指导,可实在看不惯某人那极不上道的姿势,他俯身靠近她瘦小的身躯,头歪着,凝眉注视她动作的每一个细节,语气十分温软,“重心要稳,手压低,来,像这样……”
说着便不自觉的握住少女的手,她微微一愣,仰头看了男子一眼,卷翘的睫毛沾了晨间的露珠,他唇上的浅粉是飞过的花瓣,她不知不觉的看入了迷。
“别发呆,认真点哦,木夏酱。”总司弯起双眸,眼角有缓缓流动的温柔。
“哦。”木夏低头抿了唇,小声喃喃,“抱歉。”
卡哇伊……心里咚咚的跳错几拍,总司缓缓的低下头,专注的望着少女的侧脸,视线停在她的双唇,像诱人的樱桃,他想尝一口,一口就好。
悄然间,一叶绯红从少女的瞳孔中切过,是几片调皮的红叶悠悠坠落……
她懵懵的抬头,意外撞见总司那深情款款的目光,心里一慌,想退后一步,而他的动作更快,一手轻托她的脑袋,一手揽过她的细腰,倾身一吻。
诶,诶……诶?
木夏睁大眼睛,看到他唇角一勾,在坏笑!她的心跳声却擂得跟小鼓似的,又,又……被偷亲了?
冲田总司!!!你混蛋!
小手撕扯着总司的衣衫,她扭动身子想摆脱这个吻,也是这份抗拒让原本浅尝辄止的吻,变得更加深入,他将舌尖一点点的探进她嘴里,舔咬樱桃的清香甘甜,又怕咬碎了,只是轻轻摩挲,把樱桃摩得鲜红透亮。
他唇间的气息是轻柔的,轻抚着她头发也是小心的,这份珍惜的呵护使木夏感到一份意外的柔情,绵绵如水中一点涟漪,搅碎她一池心水,有点无措了。
但松本木夏也绝不会因为这种温柔的强吻而倾了心,她告诉自己,讨厌无赖,更讨厌被无赖的小狗偷亲!
拎起刀就砍,“混蛋,死混蛋!”
可惜无赖就是无赖,偷走少女的唇间芬芳,还不忘调戏,“嘛,木夏酱太可爱了,让人忍不住呢。”
少女又羞又恼,像小猫炸毛一样干跺脚,“你别逃,你给我过来,让你见识下我的刀!”
“哦哦,”某人依然死不要脸,指尖轻按在唇上,坏笑起来,“我不能白教嘛,收点学费也是应该的。”
木夏气绝,怄气把刀丢下,“我不学啦!不学啦!!!”
嘛,又生气了。总司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拾起了刀,冷白的刀面上映出了一张沉默的面容
***
从京都到江户,说不上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艰难,但走到荒无人烟处,还是极有可能。
某人一个典型性的路痴,把带路的任务丢给了某小狗,但当她发现视野里的景致在不停复制时,习惯的抓起狗狗的头发,毛茸茸的触感,抓一抓,格外暖手。
“我说,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你确定没有迷路?
背着少女的小狗正上气不接下气,“SA,喊累的大小姐就少说两句,跟你解释多了我饥渴……咳,口渴。”
“混蛋!你就不能正经说话!?现在是迷路了喂!”这次换做揪狗耳朵,听到狗狗嗷唔直叫,少女才呵呵笑起来。
“好了,你再晃那两饭团,我就真饿了……”小狗对饭团的爱是垂涎三尺。
诶?饭团?
视线缓缓下移,木夏盯住胸前两片柔软,正贴在某人的瘦背上来回运动中……所谓‘前胸贴后背’是不可避免的。
“嗷嗷嗷……”两只狗耳朵由红转青,狗毛也被揪下几根,更糟糕的是,主人把他pia到一边,不要了。
下流!无耻!木夏吹走手里几根浅咖色的头发,气冲冲的走在前面,什么大腿酸,什么脚抽筋,那都是天边一朵浮云。
‘饭团’什么的,最重要了!
而这一路上的小石子不管在言情小说,还是肥皂剧里都很给力,当少女被石头绊倒在地,望着红肿的脚踝欲哭无泪时,狗狗蹭跶蹭跶的粘过去想帮忙,结果差点被她一掌拍掉狗脑袋,还好他躲得及时,没被拍死,只好耷拉着耳朵跟在后面……静观其变。
木夏一瘸一拐的走了很久,终于咬牙说,“喂,你走那么慢存心害我啊!快跟上!”
她说完就后悔了,盯着身边那眉开眼笑的小狗,警告不许有歪主意,可惜她又死没出息的抓住他的衣角,嘟囔着借用一下,不行啊?
总司望着她一脸懊恼的样子,无声的笑起来,忽然说前方有户人家,就在对方转身‘诶’的间隙中,立即俯身捞起少女——一个公主式的抱。
他力道很大,但动作十分优雅,脸上神情也是少见的认真,“不许说不要我抱,以后你想要我抱时,或许没机会咯。”
木夏一愣,除了羞赧,心里说不清的慌乱,是悸动,还是其他的……她抬头再看向他时,只看见一张无邪的笑脸,并未发现他笑颜深处的不安。
意外的,两人一起沉默了。
扑通扑通。
绵密的心跳声忽然降临。
周遭那么静谧,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回荡,木夏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属于冲田总司的安静,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张嘴说什么时,咳嗽声突兀的打乱她原本的话,转变成,“哎,不要紧吧。”
“那个……你有木有闻到一股……饭香。”
这种让人摸不着北的回答,木夏早已习惯,但总司说这话时,视线不歪不斜的停在某处,立马就让她脸红耳赤的骂无耻下流。
“嘛嘛,木夏酱想哪里去了。”总司将少女放下来,眼一斜。
顺着目光看见那袅袅炊烟,木夏一头黑线的跟着他走进了一家农户。
这家农户的主人十分热情,让两位旅人用了晚膳,还为他们添置干粮。提醒着现在快要入冬,多备些吃的,路上好御寒。
叫做河内介的大叔打量着木夏说,“这位小兄弟,实在太瘦小,这么远的路,怕是扛不住,多吃点多吃点。”
“谢谢大叔。”木夏只好干笑呵呵,她穿着男装,原本是为了方便,但无形中帮某人挡掉不少女难。
从少女到大娘,一路上的日本女人对小狗的关爱程度远远超过她的接受范围,送香包,递情书,这些事物她可以代劳收下,但香吻投怀送抱之类的,木夏撒腿就跑,实在不愿被某狗拎住,不停的听他那一句死肉麻的话——抱歉,我只要‘他’一个。
阿拉阿拉,‘众道’什么的,最讨厌了!
但七岁的小女孩是不懂这些。河内介的女儿阿景,虽未到豆蔻年华,已目不转睛的盯着总司,痴痴的说,“大哥哥好漂亮,比画里的人还好看。”
“唔。小妹妹眼光不错哦。”总司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木夏抹掉额上的黑线,只顾埋头吃饭,心想幸亏是个女童,不然那句肉麻的话真是倒胃啊。
除了女人这么想,这位河内介大叔见木夏第一眼就感慨,这位少年真俊俏,再看他身后的男子,挺拔身材,精致五官,一股英气逼人。到底是皇城(京都)来的大人,一个比一个漂亮!
“来,小兄弟,再吃一碗。”
大叔很是自然的拍拍木夏的头,好心劝慰她太瘦,该多吃点,未料遭了总司一道凌厉眸光。
顺着这男子的目光,河内介盯着自己的手一秒,实在不想琢磨那眼神的意思是‘再碰,这手就废了’,真是让人不寒而栗,他盛好了饭,手却僵着……
总司敛了目光,眯起眼,神鬼不知的就将木夏揽进怀里,轻轻揉着她的头发,说得不温不火,“冲田谢谢大叔的好意,他饭量就这么多。”
去你的冲田总司!本小姐还想吃!木夏死不配合的接过大叔的饭,把某狗弹飞到一边。
“夏桑,真是爱闹啊。”
玩味的语气中透着宠溺,总司冲河内介笑笑,解释‘他’总让自己操心,但就是没法讨厌想照顾‘他’。
大叔立即会意两人关系不寻常,连阿景也古怪的盯着这两人看,大哥哥不会……?
担心某人荼毒小孩的思想,在他甩出那肉麻一句时,木夏很快撇清关系,“表哥对木夏一直很照顾。”
“是啊,兄弟俩睡觉,洗澡什么的,都是同进同出。”总司接完话茬,冲憋得脸红的木夏淡然一笑,晚上请多指教。
河内介轻咳几声,表示房间很小,希望两位挤挤。说完,更加确定这两人那啥……不简单呢。
某人大声说肯定挤得下,某人快脸红得钻地下去,又立即问是否有多余的棉被,看到大叔摊手状后,木夏的脸烧得更红了。
***
月色微凉,夜晚的寒露铺在台阶上,密密一层霜。
噔噔的脚步声后,霜上踏出了木屐的形状。
阿景捂住肚子,飞奔着解决三急问题。回来时经过走廊,忽然听到吱呀的推门声,跟着是几声干涩的咳嗽,她寻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位男子披了件单衣从屋内出来,清瘦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异常单薄。
女孩揉揉眼睛,有点不相信是白天的那个大哥哥,她悄悄的跟在他身后,看见他扶着廊柱蹲下-身子,不停的咳嗽。
“大哥哥,生病了么?”
“谁?”
气若游丝的声音极短,淹没在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中,总司连忙捂住嘴,扯过一块衣角擦去血渍,转脸就弯眼笑眯眯。
“阿拉,是小景呐。”
“大哥哥生病了,快进屋好好睡觉。”阿景焦急的劝说着。
总司仰起脸,将手指放在唇边,他脸色很苍白,但笑容依然美好,“嘘——不要吵醒大家睡觉哦。”
小景不做声了,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旁,忽然就问,“大哥哥喜欢小哥哥么?”
看到这位大哥哥笑着点头,她沮丧的撅起嘴,那为什么刚才‘他’要打你?
总司垂下眼帘,托起腮,嘴角露出一丝欣然的笑意,“她啊……很笨。”
“诶?”
“唔。因为我总是欺负她,她很讨厌大哥哥。”
“诶?不是喜欢么,为什么要欺负小哥哥?”
凉风拂过总司的头发,几缕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泛着潮水湿气的眼,他小声的说,是想让她记住。
“小哥哥的记性不好么?”
“不是……”
“那是为什么?”
“……”
总司缄默了一会,抬头看向夜空,呵一口气,白茫茫的雾,片刻就化成水,清冷的消失。
和未来一样茫茫。
“因为……”哽咽在喉咙处,失语。
漫天繁星坠入他的眼瞳中,他回眸看向身后的房间,眼睛深处游满了星光,闪过的全是她的笑颜。
总喜欢欺负她,惹她生气,其实,是想让她一直一直记住自己。
反正……这辈子她不会喜欢自己,但讨厌或许持续的很久呢。他这样顽劣的想,在她以后漫长的生命里,总有那么一天,会偶尔想起那个欠扁的家伙。
挥他一拳,他总是逃开,说着让人气恼的话。
那么,也会顺带的念出那个人的名字吧?
——哎,冲田总司。
……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思绪,他极力压低声音,不想谁醒来,醒来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即使痛苦不堪到随时会倒下,他倔强的希望,松本木夏眼里的总司,永远就那样——欠扁,肉麻,最讨厌!
“大哥哥,你没事吧,不要再咳嗽了。”不懂事的阿景看着面无血色的总司,吓得快要哭出来。
总司笑说没事,哄着小景快回屋里去,小女孩最终也敌不过困意,合上眼就睡着了。
把阿景送回去,他推门走进屋内,看到那位熟睡的少女,目光比月色寂寞。
依旧保持着搂住少女的姿势入睡,无耻无赖死不要脸的粘住她,悄悄的摩挲着她的秀发,捧一缕在手心里亲吻,以后……不许忘记我哦。
此刻,木夏轻轻挪动了身子,手指掠过谁的眉目,指尖触及一片冰凉,她心中莫名的发凉,习惯性的蜷缩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安然睡去。
***
翌日,雪。
是入冬的第一场雪,一朵一朵的绒白不停落下,屋檐青瓦上一层白雪厚叠。
屋檐下,木夏捂着手不停的呵气,回头朝还在睡懒觉的某人,做了个鬼脸,无赖小狗果然不懂欣赏雪景。
但转念一想,两人并肩,静默无言的看一场雪……一排黑线下,她想,这样就不是总司呢。
因这一场大雪,河内介大叔建议推迟一天再走,这样的天气很容易着凉。
这句一语中的木夏的心思,她打量身旁的某人,虽说他的肤色一直都很白净,但在这样的冬天里,像一种病态白。
“阿夏,你再这么盯下去,我会以为你喜欢我呐。”总司漫不经心的笑起来,看到少女那懊恼的表情后,笑容更深一层,突然就拉着她狂奔到屋后的那一片雪地中。
哗啦啦的雪花从木夏脸上落下来,她恶狠狠的盯住那笑得人畜无害的男子,弯下-身立即捧一把雪砸过去。
“喂!不许跑,你给我站住!”
“木夏酱,你太慢了!”
转眼间功夫,总司手里就多了一个雪球,一团白色在空中划过一道活泼的线条,准确的落在少女的头上,绽放了无数朵小雪花。
“混蛋!”木夏不甘心的滚了个更大的雪球,可惜她的眼法太差,总是砸不到。干脆蹲在原地,像是在生闷气。
“哦呀,生气啦。”优哉游哉的踱步过去,总司浅笑着问,“砸疼了么?”
“嗯。很疼……”木夏没有抬头,恹恹的说。
纯净而温柔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声音带着淡淡的疼惜,“那……总司给你揉揉……”说着正要伸手,不料一大团白色瞬间充塞了他的视野,来不及就被雪球砸了个正着。
皱起眉,扑朔着睫毛,雪花消融后透明的水滴从他眼睫上絮絮而落,弥漫一丝比落雪更清秀的美。
木夏指着他得意的大笑,“冲田总司,你也有被骗的时候。哈哈哈……”
“木夏酱学坏了,要惩罚你……”
“来啊,谁怕你啊!”
话语刚落,脸上正中一个雪球。
木夏的嘴里尝到了白雪的味道,凉丝丝的,仿佛是从彼端男子捎来的凉意,然而视线中的他,顽劣的笑容是孩子般。
他的嘴角咧开,露出澄澈的贝齿,如一朵绽放极致的花,在早风中轻轻摇曳,她恍惚间有种错觉,像是看到樱花飞舞的季节里的他,一直是这样的笑容,暖洋洋。
“木夏,这边的雪被弄糟了。去那边!”总司自顾自的跑到少女跟前,看到她鼻子冻得通红,眼神直直的,像在发呆。
他低头偷笑了一会,便伸手去拉她的手,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去糟蹋那一片雪地,他的背影穿梭在大片大片的白色羽毛坠落中,像轻盈的雪花般模糊了她的双眼……
如同看到一个如春天翠绿般的少年,春意盎然而带有狂野自由,天涯都被他踏在脚下,云朵是他眼中的明丽流光。
“冲田总司,等等,别跑那么快啊!”她嚷嚷的叫,心里是急切的,害怕跟不上他的脚步,害怕有天他把自己丢下。
谁也不知道这只聪明的小狐狸想要做什么,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他要做什么?
“阿拉阿拉,木夏酱累了么,那休息吧!”莫名其妙的就躺下了。
“哎,冲田总司!”
“……”
“哎!冲田总司!这样躺着会着凉!”
“……”
她叫了很多次,他依旧沉默,心里是偷偷的喜悦,多叫几次,以后忘不掉。
***
雪后初晴。
一道彩虹从天的这一头,延伸至另一头,像一座桥。
木夏问,你说,彩虹的另一头会是什么呢?
总司以手枕着头,嗯,是我……我在等你。
“恶,肉麻死了……”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侧过头看他一眼,看不见他眼里弥漫了比雪还清凉的忧伤。
“嗯……那做点更肉麻的事。”
“诶?”
木夏瞪大眼迷茫看向视线上方的总司,他眼眸中一汇春水柔漫,声音温和如潮汐的风,吹过她十六岁的时光。
“夏ちゃん、愛してるよ。”
Na tsu chan,ai shi te ru yo。(日语:阿夏,我爱你。)
彩虹渐渐从苍穹上褪去,一笔优美的颜色消失后,剩下了空空。
躺在一片纯白的雪地里,她轻咬着被他吻过的嘴唇,如一枚薄荷糖般凉爽清甜的含在嘴里,是这个冬天初雪里,一个叫冲田总司的少年给她的回忆。
多年后,木夏想起来,才明白他的爱,像这一道彩虹,倔强而迷惑,短暂而绚烂,温暖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