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君(1 / 1)
岁锦绣,花落泪,倏尔一恋。
※
直到第二天夜里,京都的战况依旧险恶。
长州番残余势力集中在公家御门附近,伺机进攻天皇住所,会津藩和萨摩番连同暮府军一道抵御长州派的进攻,御门内外炮声不断。
而此时,新选组接受会津藩之命,出战应征。这对新选组来说,是会津藩的正式认定其努力。
近藤局长和土方岁三昨日所办正是此事。回到屯所后,便立即召集了众人在会堂议事,宣布明日将正式出战御门。
“太棒了!新选组的隆重登场!”平助第一个表示兴奋。
“你在说什么呢,平助,你伤还没好,要留守的。”新八啧道。
平助诧异,“哎?怎么这样?”
新八抱臂,“小鬼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机吧。”
“请藤堂君遵守安排。”山南先生提了下镜框,目睹平助的无奈叹气,淡道,“虽然你可能不满,但我和你一起留守在此。”停了片刻,又道,“还有冲田君。”
屋内突然一片沉默,半晌近藤局长扰着后脑勺,恍然道,“啊,说起来这次如果能立下大功,赏金也是不少的,大家还是努力吧。”
于是众人也都露出振奋的神情,准备大干一场。
土方岁三分配了各自任务后也正要离去,三番组一队员忽然上前附耳,禀告一些事情。
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土方凝眉冲某人道,“斋藤君,请留步。”
场景拉至后院,木夏推开格子门,正打算离开这里。
低头看了眼千鹤折的纸鹤,她鼻子一酸,睫毛扑朔两三下,把眼泪逼回去。
昨天午膳后,木夏再次向千鹤探寻父亲的消息时,就已知父亲松本齐过世,但她坚持不相信,千鹤所言只是纲道医生的信件,而千鹤也提起了一件事——松本齐的葬礼是由须永医生亲手操办的。所以,她想只要找到须永先生,这一切都能弄清楚。
而最重要的是,总司的病一定有希望,先生是留洋多年的兰医,医术数一数二。
没有什么无能为力,没有什么无法挽留,能做的只有坚强,强大起来!这是木夏给自己的决心。
眼下屯所并不是能待的地方,过惯了寄人篱下生活的她,对那些队员的眼神早已有所察觉,不管是猜疑还是反感,她都能敏感的嗅出来。
而现在的森山府邸想象中也是一片狼籍,伯父伯母和姐姐们早有准备,在她所不知道的某处生活着。这样也好,从此就是松本木夏,但是,也绝不让那些期望她死在外面的人称心如意。
活下去,做有意义的事,是她父亲的教诲。
木夏全然明白,目前最要紧的是,找到藤川,救出先生!
“喵……”
小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木夏走了两步,停下来,还是回去抱起了小猫,想着应该和某个人道别一声。
问屯所里的人说是在庭院里,她还未听人家说完就急忙跑开。那人只好摇头,魔鬼副长在那,小丫头还是少凑热闹吧。
因此当木夏看到土方和斋藤神色紧张的商量事情时,止了脚步也是情理之中的。
然而,就在她转身作罢时,冥冥之中听到了他的话语里,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木夏的确在屯所内……请副长……”原本平静的语气里夹杂了恳切的请求,斋藤明知此事纸包不住火,但唯一的希望是寄托在副长大人能收留千鹤一事上,毕竟她的父亲纲道也是变若水的制造者。
“这不像是你的作风,斋藤君。”紫水晶般的眼中也透着不易察觉的讶异,“这就是五个月来我派你暗中调查森山小姐的结果?实在是有点让人失望。”
“抱歉,副长大人,斋藤应收集更让人信服的证据。所以,希望副长能给斋藤多一点时间。”
“你接近她这么久,证据不是早就找到了?相信你是先藏着,等局长回来再做判定。”
待土方将那透明的小瓶子拿出来,斋藤一那张俊美的脸全都僵硬了。
与此同时,浑身僵硬的还有站在墙壁后的少女。
哗啦哗啦,满树的枝丫儿在风中摇曳,周遭很吵杂,乱哄哄的,心碎的声音,却那么静谧,轻如呼吸。
木夏发怔的杵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头顶上一片夜空要坍塌下来,摇摇欲坠。
原来……这一切,是一场骗局。
所有的所有都是事先安排好,等着她跳进那个为她精心设计的局。
带着她所不知道的目的而接近,只是为了收集所谓的证据,就像那天他说过的话,‘我只是在执行任务’,是啊,他是新选组三番队的队长,工作出色,认真严谨,有什么不可以完成的?
就这样突然闯进她的生活,打翻了一地的糖果,而后告诉自己……全部都是假的。
即使是假的,却怎么可以,怎么能做得这样完美到让人觉得幸福!?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木夏狠狠吸着鼻子,转身就想逃!
才挪了两步,她突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像踏在软绵绵的沼泽里,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虚的,陷入一片绝望的黑暗中,不想睁眼看这个世界。
一切都那么荒谬可笑!最可笑的是自己,傻到可笑。
只有自己翻来覆去的想,不厌其烦的念,就像只记着一件事情的傻瓜一样。
而你呢?斋藤一?……好狡猾。
木夏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不想待在这里,一刻也不想让谁看见自己的狼狈。
她本打算悄悄离开,不凑巧的是怀里的小七叫了声,“喵——”
“是谁!?谁在哪?”
土方岁三眨眼间的功夫就逮到了木夏仓惶离开的背影,于是立即下令将她逮住,而他的身后的男子神情木然,余光瞟过地上的小猫。
小七,你也会讨厌我吧……
终究,木夏还是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上,她双目发直的盯住视野里那由淡转浓的一抹玄墨色,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就算我那天不摔一跤,你也会过来扶我吧?三番组组长,斋藤大人?”
握住刀柄的手指一丝发颤,斋藤静静的看着她,不语。
两人陷入了一片熟稔又陌生的沉默里。
恍惚听见谁的瞳仁中蓄满水滴的声音,男子淡淡的将脸转了过去,不闻不看。
木夏皱紧眉头,忍住不哭不掉泪,混蛋!松本木夏你就那么不堪吗?
“将这位小姐带下去,我会亲自审问!”土方岁三那一派肃然的震慑气势,令在场的平助,新八等都不敢抗议。
倒是近藤局长插话道,“大家都在,现在就问清楚。小岁审人,还是……”
话也不用说完,所有人心里都起了一阵恶寒。
木夏不禁冷笑,说到底,这个组就是把她当犯人一般看待,从第一天起就是这样。她也不无谓这些待遇了,内心早就被掏空了一般,没有任何的挂念。
反正赤条条来去就一个人,有什么好惧怕的。
审问内容除了变若水,还有把叛党之女抓住的犒赏等,事情的真相可以残酷到等同利刃穿心的刺痛,但木夏一脸平静的像在置若罔闻。
她在乎的只有一个人的看法,危害国家的反贼也好,制造□□的大坏蛋也罢,斋藤一,你相信吗?
彼端的男子被静默的气息素裹着,皎白月光坠入那波光漫转的眼瞳,澄亮却深沉。紫发上泛出瑰丽的光晕,在清月阑辉下,他的容颜是犹如薄冰般伤人的美色。
一语不发的沉默。
木夏什么都倦于开口了。
明明就是捡到的药水,父亲也不是森山大人,长州,暮府,朝廷……这些她连懂都不懂,只是一切都疲倦了,解释什么的,好麻烦。
若你信我,一开始就不会接近我了,不是吗?斋藤一。
“既然森山小姐都默认了,现在证据确凿,也辛苦斋藤君这几个月的调查,明日则把她交给上级处置。”冰冷的眼眸里是铁面无私,土方岁三从不手软,更不懂怜香惜玉。
闻讯赶来的千鹤说什么也不让把木夏抓起来,她闪烁的大眼里湿湿的,“土方先生,请相信木夏姐姐,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会……”
“小千鹤,你看错了。木夏姐姐就是一个坏人……别为这样的坏人哭,不值得呢。”木夏对千鹤报以浅笑,她只有无力的叹气,连小千鹤也相信的,为何有人要质疑,他的冷漠如冰,真能拒人拒到绝处逢生。
倏然间,一丝念头爬上她心头,木夏静望着这帮人,语气中透着一股清绝。
“这□□能害死很多人,这点父亲大人早就明白,他为了死后安宁,其实也配了解药,这个配方只有我知道……”
“想以此逃脱罪名,还是存心耍我们。敢玩花样,在下都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鹰隼的目光直勾勾的盯住眼前的少女,土方岁三拔出了手里的刀,沉道,“斩人集团,这个名号,森山小姐不会不知道吧?”
木夏笑笑,“随你信不信,把那瓶东西给我,我会让你们知道……”
土方向近藤示意,见他首肯后,便将那小瓶子丢了过去。
木夏打量这瓶子半天,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液体是干什么的,她想杀害了京都那么多人的药,一定是□□!
出人意料的是,这时斋藤却忽然开了口,他一脸认真的问,“你真的知道这药水的解药配方?”
木夏略一失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斋藤那紧锁的目光落在手里的瓶子,她一切明了,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那些职责任务重要,自己不过是意外掉落他布下棋局的棋子,
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是。
从心底深处涌出大片大片的冰凉,木夏禁不住的发抖,半晌后又俏皮的笑起来,“是,我只告诉你哦,一君。”瞥见男子脸上那猝不及防的羞红,她忽然觉得恍若隔世,那时还以为他是极其温柔单纯的人呢。
那如和风般的笑容,清澈如水的目光,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自己的错觉吗?
“为什么不相信,为什么要欺骗?请,你告诉我……”
“抱歉。”
他眼神里的无奈,木夏一秒也难承受。
她最后还天真的奢望他将这一切否认,告诉她那不是错觉……
可惜。
所有的那些期待,被他波澜不惊的一语,一笔带过。
所有的那些希望,在他抱歉声中,尘埃落地。
一场瞬间破灭的梦。
“小七没有错,它很乖的,帮我照顾它。”
“嗯。”
“总司的事情,我很抱歉,本来想治好他的,可惜不能了……”
“……”
“其实我不怪你,我明白那是任务,对不对?”
“……”
“其实……”
我啊,喜欢你。
……
……
……
木夏没有说出口,话到嘴边,泪水出来了,于是声音在哽咽中结束了。
说不出口的苦涩决堤而来,汹涌了整个胸腔,让泪水滚滚的淌过脸颊……
脑海骤然转过一些回忆,太过美好,不想破坏。
为何是你亲手毁掉……
她无比茫然的伏在他肩膀,失声痛哭。
有些痛,轻如呼吸,有些爱,痛在呼吸。
那些回忆……如同困倦,如同寂寞,如同幸福,如同所有全部每一刻小心细腻冗长的心脏跳动,是这样。
喜欢着。
可以遇到斋藤一,她想,是这辈子做得最好的事。
可这件事还是搞砸了……
最后,他不过是此生最绚烂的一场幻觉,美丽而短暂。
霎那一声。
时空凝滞,花火静止,钟声消失,人群定格……所有关于斋藤一的记忆被柔软的拉成了一条线,一切回溯到最初的画面。
年华倒带中,原来这世界很大也很小,人生很长也很短。
多年后,樱花开时,你会在哪?
呐,一君,你有没有爱上过谁,再爱下去?
木夏浅浅的笑了,踮起脚尖在斋藤的脸上吧唧一下,在他错愕的瞬间,迅速打开那瓶变若水,一饮而尽。
下一刻,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意席卷了全身,她晕厥在男子的怀抱中,抬起脸来仿佛看见那天的画面,漫天的樱花花瓣切过视野,风中有花开的声音,很清新。
花瓣的飞舞,笑容的凝固,她想微笑,却忍不住涌出更多的眼泪。
再见了,一君。
不知何处而起的长风扬起了白色的丝巾,清冷的月光映刻着斋藤一那痛楚的眉眼,冰蓝色眼眸里笼罩一场大雾,隔着大滴大滴的水珠,模糊了眼前少女的样子。
少女缓缓闭上双眼,依稀听到他那压抑而悲恸的声音。
“木夏——”
而后,声音异常悲凉,似一滴冰凉的泪流淌而下。
“傻瓜……你不在了,我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