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夏祭(1 / 1)
晚风怡,颜笑在,君意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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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一圈涟漪渐渐散开,是鱼儿吞吐着水泡。
男子欣长的身影倒映在水中,也映在木夏的眼瞳里……
灯花影转间,他穿着藕荷色浴衣,沐浴在月光银华中。俊眉下一双妖冶的绯色眸子深邃如渊,深得让人琢磨不透,唯一让人了然的是,他脸色有够难看,譬如那种被抢了被劫了或死了爹娘般的怨怒。
然,他却在笑,笑如那浴衣上极致绽放的樱花,妖美无声。
“阿拉,冤家路窄啊……”总司蹙起眉头,要说池田屋里被砍的是他,反倒这金发男一副深仇大恨的嘴脸,很碍眼!
木夏被抢去了台词,才想起这两人在池田屋结了梁子,看到恶魔后被提起的心终于安稳落下,于是她很没脸的挽起了某人的手臂,冲田总司,你打不赢想逃,也别想抛下本小姐!
“夏祭的话,要打,换个地方?”总司挑明态度,见这男子看也未看自己一眼,直勾勾的盯住他身旁的某人,莫非她这长相也能勾引男人?但某人分明就怕的要死,他便戏谑道,“呐,你仇家?”
木夏被那双绯色眼眸盯得起了一身凉意,她不由挽得更紧了,娇笑着讨好,“那个……我知道,总司你最好了。”
“果然,是仇家?”
“嗯……债主。”
“你欠钱?欠了多少?”
“记不清……好像很多……”
“呐,用尸体去偿还吧。”
“诶!?你敢把我撇下,我变恶鬼也诅咒你!!!”
……
两人依旧不分场合、地点、人物的吵闹不休,全然未顾某位大爷那快要破表的脸,终于,他不耐的冲不知火使了个眼色。
砰!!!一声枪响。
木夏很给面子的,环视一周,说,“啊咧?敲太鼓啦?”
“……”
“……”
不知火的嘴角抽了抽,回赠一个‘夏祭很吵,你懂的’的眼神给某人,见那位大爷极其闲适的拔出了刀,终究……忍不住了啊。
漫天星辉照耀在他嘴角邪恶的笑意上,风间第一次尝到被女人无视到如斯的滋味,也许这一切都很新鲜,不论是难得的怨怒还是不爽的心情,都有点意思,至少,还不腻。
但,不保证现在他就腻了!
月色凉,刀剑寒。
霎时一道寒光掠过木夏的眸底,她直觉一阵疾风卷起的气流扬起了总司的衣袂,恍惚间被裹进一个温软的怀抱,依稀看见他眼中的担忧,她心中一暖,无形之中,又被谁守护着?
刀尖的寒光映在绯色眼瞳中,风间漠然的一瞥总司怀里的少女,开口道,“想不到乡下的狗动作快到能救人了……哼。”
阴冷的声音如地狱吹来的风,森森扫过她的脊背,木夏盯住那闪着白银光芒的刀尖,死里逃生一回,暗忖把这大爷惹毛了,不就偷了点钱,至于发飙要她的命?小气鬼!
“嘛,目标弄错了,伤脑筋啊。” 总司饶有兴趣的扬起嘴角,亦毫不迟疑的拔出□□,和冰冷刀刃一样,冷静而冰冷的声音,“上次是你侥幸,这次我会让你尝到一剑毙命的痛快,金毛犬。”
唇角一丝冷邪的弧度,风间气定神闲的立于月色下,冷白的光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俊美得有些可怖,尤其是一张冰冷不说话的脸,阴沉莫测。
木夏只听见那习惯性的一声冷哼,这不屑整个天下的傲气凌人,比谁都要欠揍!
这两欠揍的打起来,恶魔对上骗子,两害相斗,必有一伤,幸运的话,是两伤……想到这,木夏恨不得拉起锦旗,旗上绣有四个大字‘为民除害’……
总司盯着他怀里乐颠的少女,无力的笑了笑,冲她冷不丁的歪了下头,意思是她一边乐去。
木夏心领神会的站在一旁,下一秒,显然没她什么事,不过她也想趁此开溜,但好奇心作祟,到底是谁赢?还是双双挂彩?
于是她捧着脸蛋,一脸淡然的欣赏两男人打架,她只差没搬条椅子,坐着磕巴瓜子了。
月光肆无忌惮的洒下来,冷如那一抹利刃上的短光。
风声尖啸中白光横亘,疾刃过处气流横扫过沉静的香樟叶,扬起的沙沙声响消融在无尽的黑夜里……
浮动的金发流光满溢,风间手握银刀,幽暗无声,迅疾如风扫过总司的侧身,深色苍穹下刻出翻飞的靛青衣袂,菊刀上迎,刹那间星火四溅,凉月薄风,一场刀光剑影!
这两人打得风生水起,而远处的不知火眉头紧锁,似乎早就猜出这场对决孰胜孰败,听得一声清脆的刀落,他抬手盖住双眼,风间千景,你也有今天。
脸上翻过一丝不甘的异色,总司将刀尖对准风间,“新选组不会落井下石,金毛病犬回去把刀磨光了,再和我一决高下!”
只有木夏听得莫名其妙,看到风间跌倒在树下时,她除了有点诧异,但第一反应还是没良心的大笑,以及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为那正义使命的一句,‘总司,快一刀杀了这恶魔!’
眸光悄然的黯淡了几分,风间冷哼一气,死女人!原来这般讨厌他!
即使这般狼狈,他亦如往常,高傲不驯,“陪乡下的狗玩,还是第一次。这般屈辱……”声音顿住,灼热而邪肆的目光锁住了木夏,“新欢,你真该死了。”
心突地一跳,木夏悻悻的躲到总司的身后,他那么凶的仇视干嘛,真是嗜钱如命!
“诶?新欢?”总司玩味一笑,“木夏,债主给你取的名字很特别呐?”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直接叫字啊?没礼貌的家伙。”木夏拽住总司的衣角,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一道深邃的眸光尾随她至转角,直到她走出谁的视线范围……
“风间,头次看见你输,太不真实。”不知火半是好笑的蹲下身子,想扶他一把,意料中被他甩开了手,这家伙的骄傲任何人不得践踏,不过,那一刻的骄傲,竟崩溃瓦解。
那一刻,在她的眼里,一文不值。
若不是风间命令不得有人插手,他不知火早将冲田总司一枪解决,不过他和那丫头也活不上几日。鬼族,决不会这样任人类屈辱!
月光渐渐勾勒出一道清瘦的身影,风间扶着树干缓慢的起身, “看我现在这样,很可笑?”
像是自我奚落,这样的风间千景,不知火有种错觉,他半晌才揶揄,“啊,你被甩了,有点意外呐。”
“哼,被捡来的野猫咬了。这滋味,当初该撕了!”
不知火啧道,“那种货色的猫,交给吾等去办!”
“获准你去动她!?”风间眼中一抹森寒, “本大爷会亲自解决!”
绯色的瞳仁渐渐转成金色,不知火知道风间是真的动怒了,好在他现在身体虚弱,不然此时方圆百里已成平地。鬼王发飙的后果,很严重,不过,还真是头次见他因女人而生气呐。
未过多久,天雾随后而到,“主公被人类所伤,让长老们知道,想过后果!?属下已说多次,不能和人类走太近!”
“那些老不死的,除了废话,死没用……”有气无力的不屑。
天雾还想啰嗦几句,一见风间那虚弱的模样就像去了半条命,他只好把气全出在惠里身上,高烧为何不盯住他休息?高烧也罢,今日是夏祭!
对鬼族而言,这一天灵力降至最低,人类的任何攻击对鬼族都能致命!他真是不要命的跑出去跟人拼命!
惠里瞧着更心疼,劝说快把少爷带回去疗养,于是一行人正要将他带走。
这喧嚣的夏祭里,谁听得那分外清晰的一声,‘风间千景,你等等’。
惠里顿住脚步,意外的看见风间脸上竟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欣喜,然而,恍如消逝即纵的影子,等到这位少爷转身时,他的神情依然狂傲不羁。
或许,是看错了吧。惠里淡然一笑,看着眼前的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未等她出声阻止,天雾已快一步攻向木夏。
“无礼的丫头,敢直呼主公名讳!”天雾起了怒意,狠狠抓住木夏的脖子。
募地,一道阴冷厉寒之声迅速逼过来,“你敢碰她一下,天雾一族八百九十四人全陪葬!”
揪住她喉口的手一颤,天雾立即放人,木夏咳了半天,后悔自己鬼使神差的折了回来,但想着她不能这样躲一辈子,搞砸的事情还得搞好,毕竟他是森山友贺的上级。
“风间千景,你听着,我偷你的,额,我欠你的钱,一定会还给你。呐,今天我就带这么点,先还给你一点,以后的我再慢慢还。”说完,递给他一只精巧的荷包,里面的钱少得响叮当。
风间愣得像是傻了一秒,再一秒,眼里浮起一丝模糊地悦意,这个死女人……还好没死。
错愕的是木夏,见他没有接,她干脆拽过他的手,硬生生的塞在他手心,只是触及他肤表时发现……好烫!
因医者的敏感,瞧他今晚的确有点不对劲,猜测他发烧了?可是,恶魔也会发烧吗?
上苍都摆明了会宠爱这位少爷的态度,但凡事也会有例外,类似大夏天发高烧,打架打输了的事也是会发生的。
“哎,你不要紧吧?”
“……”
风间望着被她握住的手出神良久,双唇已不见半点血色,他只是气若游离的笑了笑,很短暂的笑,一晃而过如云烟,却是意外的温柔。
木夏的心没由来的又一跳,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笑容,她猜想自己是不是又搞砸了什么,比如,把他打成傻子之类的,要知道让一个帅到人神共愤的男人发傻,是一件多么天理难容的事!
最后她来不及弄清楚,耳边沉的一声,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风间千景就这样昏倒在她肩上……
压力蓦然降临。
***
风间府邸。
“哎哎,要热水,热的!”
“喂,毛巾也要换新的呐~”
“啊啊啊……药都冷了,少爷怎么还不醒啊~~”
瞧着满屋子的侍从全围着那家伙转,木夏不得不感慨,不就是发高烧,阵势比女人生孩子还夸张,就连作为主治医生的她也从榻榻米被挤到厅堂,就差没被挤到门外去。
这群女人比洪水还恐怖,挤吧撞吧,还要顺便剜她白眼,木夏扶着额头懊悔,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好心救这恶魔,他死了才好,欠的钱一笔勾销嘛!
“啊——少爷醒啦!”
尖叫声几乎能震碎脑子,也宣告这家伙没死的事实,木夏只求捂住耳朵赶紧离开,身后猛地被谁拖住,她回头一看是惠里,妇人几乎是恳求道,“森山小姐,少爷叫你,叫了好几次,你怎么还走呢?”
木夏这才把双手耷下来,歪头一看,风间千景就坐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女人中,用那勾魂的目光牢牢的圈住自己,吓得她差点一个踉跄,本小姐又不是黄金!
“蠢女人,你还在杵在那干什么,叫你过来……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风间的脸惨白如稿纸,他不耐的扫了遭那些死碍眼的女人,所有人如同被法杖点开,自觉让出一条道。
于是木夏穿越到他身边,她忐忑不安的要跪坐下来,就有随从屁颠屁颠的给她铺好垫子,她一时心情复杂,也不知说什么,这会提钱的事,简直就是找宰!
一缕清幽的晚风拂过,案上的青灯烛火晃悠,被微光映衬的俊颜似乎也带了点飘摇闪烁的笑意,风间称不上微笑的笑了。
“诶,你没烧坏脑子吧?”木夏拎着胆子问,却听到一句莫名其妙的。
“我以为你走了。”
语气极淡,风间的声音干涩而飘忽。
也许按照所有推测,她这会应该和谁在捞金鱼,或者和谁吃小吃,总之不会出现在这里,结果……此刻他无法不去理会的是,看见她在时的欣喜,以及不真实的怀疑,像梦一场。
半肯定的瞥了眼近在咫尺的木夏,风间将头撇到一边,他垂下的眼眸,忽地飘过一丝黯淡的流光。
可惜神经有时比腿粗的木夏有点没心没肺,她白了一眼,说,“我为什么要走?把病人丢下不管这种事,是医生的职责吗?就算你是只猪,我也会救。”
某个字,她咬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也是这一声,整间屋霎时陷入一片沉寂。
风间的面容狠狠抽搐着,但从小就接受贵族精英教育的他,断然不会干破口大骂这种没形象的事。
他依旧冷傲的不屑,“蠢女人,你很得意是吧。”
什么跟什么?木夏撇撇嘴,也不顾他那堪比锅底黑的脸,突然把手按在他额头上,自言自语的说,“大夏天的发烧,只有笨蛋才这样,风间千景,你是笨蛋吗?高烧还跑出去晃!”
“……”
屋里的侍从全都惊讶的合不上嘴,这样称呼主公的名字能活下来的,全世界恐怕也就这么一位姑娘吧。
鬼族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是谁叫一次死一次,叫两次,轮回死!
只有惠里笑而不语,头次见这高贵的少爷被谁这样按住额头,他居然全身僵硬得一动不动,邪恶的目光一下子乖顺下来,连发愣的脸蛋也微红——是高烧吧,可能。
察觉还是有点热,木夏找了体温计,淡定如许的说,“啊——”
“……”
风间微眯起眸子,打量眼前这傻乎乎张大嘴巴的女孩,他突然无力的头疼起来,果然半鬼就不是一个国度的?
见对方不给反应,木夏不耐烦的催,“哎,张嘴念。快点,跟我一起念,啊——”
“……”
“喂,我是想检查你的病状,快点张嘴!我是兰医,听我的没错。”
木夏耐着性子解释,风间才懒得看她一眼, “不要用你们人类的办法来玷污本大爷。”
那他不是人类么?是猪一类的?木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惠里瞧着他家主人头顶上快要袅袅生烟了。
俊脸上阴晴不定,“你在取笑谁?”
“没,没啊。”木夏忍住笑意,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一本正经的劝说,“乖,我不会看你的蛀牙。”还想了想,“啊,还是你没漱口?别担心,我是医生。”
也就是说什么极品的没见过,她相当专业的甩了甩体温计,冲他笑眯眯。
眼中闪过捉摸不定的幽光,风间凝视她半天,微愣着张开了嘴,“啊——”又顿了顿,“我……唔。”
木夏迅速把体温计压在他舌头下,瞧着风间还想支吾什么,她皱眉,“量体温呢,少唧唧歪歪的,量不准的话,小心我戳你咯吱窝里再量一次!”
双颊腾地一瞬不自在的红晕,风间咬住体温计,神色有点温怒,心里却冒出一种说不清的涩,他其实无非就想说两句:第一,他没有蛀牙,第二,他今早认真的漱了口。(傲娇的帅锅是很注意形象的)
等到木夏确诊完毕,开好药方,夜已经深了,她也准备回家,惠里劝她留宿一晚,照顾少爷。
“我可再也不想被关进茶屋里玩罐子,抱歉。”木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而风间则沉着脸一言不发。
试着降低姿态,说着难舍的话去挽留谁,他从来不会,包括现在也一样。
“森山大人那,惠里会派人禀告,小姐……”妇人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因为木夏早闪到门边,抬手要推开白格子门。
“你喜欢金鱼?”
破天荒的,风间突然找不出话,冒出这无头绪的一句,但捞金鱼——在他看来,这种幼稚又愚蠢的人类把戏,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还是,他想问的是,你喜欢的人是捞金鱼那家伙?但这干他屁事!?
只是,这些细微的心思都飘荡在烛火昏黄的光线里,无从猜寻。
木夏侧过脸,也无从理解,“哈?”
“蠢死了,你。”
“……”
木夏无言,直觉这家伙把脑子烧坏了,今天不正常!
最后,只有少女离去的背影不自觉的纠缠在了谁的视网膜上,然而却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里,她又折返了过来,像是某种恶作剧般的,害身后的他慌张的撇过头,假装不经意看窗外月光。
“你放心,我欠你的钱,一定会亲自上门还给你。”木夏觉得就算是欠债的,也是有尊严,不能老被债主不屑,而她最想说的是,“今天你受伤的事和新选组无关,是我闯的祸。如果追究起来,这样解决更简单。那种不必要的麻烦,你根本没兴趣对吧?”
“你以为,你有何资格,这样对本大爷谈要求?”
“因为我……”
讨厌杀戮。
这四字未说出口,木夏非常清楚朝廷和暮府有太多矛盾,不是一句她讨厌就能消失。
这个动荡时代注定会由一方来支配,而快速而强大的解决方法,只有战争。
只是她天真的想,减少一些,减少谁冒险的可能性而已。
想要他好好的,只是这样而已。
“因为,我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
眸光忽地暗了暗,风间不动声色的笑起来。
惠里滴下冷汗,少爷笑了,只能说明,他心情很差!
果然,侍从们全被勒令退下,妇人缓缓合上白格子门,最后两人对立的影子也从那啪的一声中瞬灭。
也就是,两人一室,孤男寡女。
“森山木夏,你懂新欢的意思!?”语气不悦到极点,风间邪邪的撩开了被子的一角,冲她似笑非笑。
木夏回答的也很干脆,“不懂。我也不想懂。”说完便要走,就在转身的刹那,一张极妖冶的俊脸放大N倍的出现在眼前,她还未来得及思考,脑袋已被一只霸道的大手摁了过去……
心,无声的,震动。
木夏瞪大眼睛,惊恐万分的瞪着,想要看透这不是真实的在发生。
因为,又这样不可置信的——被风间强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