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金鱼(1 / 1)
此一夏,恋空矣,不尽君欢。
※
几日后,夏天,傍晚里。
薄暮漫漫覆上天穹,屋瓦上渐有灯火烟色。
头顶的香樟叶闪烁着微光,深橘色在无声蔓延,树下的少女怔怔的望着远处一抹模糊的浅葱色,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哎,去买两份冰糖水,姐姐很渴,动作快点……”知子不耐烦的摇着团扇,依旧和加奈争辩着谁的浴衣更好看。
木夏淡淡的哦了一声,走向对面的町道,接过两杯糖水,她看向这条京都最繁华的街道,红纸灯笼晕染的暖光,小吃摊上袅袅而散的香气,五彩风车转悠悠的声调,像绮丽的画卷悬浮在夜色里……
夏祭就这样开始了。
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不知道他们也会过夏祭’的猜测,木夏不禁怅然,都已经决定好了的,胡思乱想也没用。
此时路上纷乱的足迹和空气里的笑语声,将夏天的炎热似乎搅散了少许。
她穿着淡粉色浴衣,发髻上别着夏花,走在拥挤的人群中,一门心思的盯着手里的糖水别洒了,眼角倏地一抹比月光更华丽的黄金之色,她定下神来才发觉,那是来人一头金发闪出的光泽。
木夏心里咯噔一声,背后似乎起了一阵阴风。她条件反射性的撒腿就跑,边跑边瞎想,那家伙也过夏祭!?
不会这么巧的撞见吧,她狐疑了半天,总是不敢回头,直到发现手里的糖水洒个精光,她恨恨的怨,跑什么!?怕鬼么!?
做贼心虚。
木夏顿悟一秒,低头继续跑,才迈了步子就撞上人,惊得她大叫“啊——”
“小姐,我长得有那么吓人?”男子揉着耳朵,懒懒发出一声,“嗯?”
闻言,木夏一怔,遂抬头细看,随着清薄暮色一起涌进眼帘的是一位俊俏的男子。
褪去了平时的羽织服,他只穿着简单的靛青浴衣,显得那张俊脸越发秀美,而他半是懒散的让那衣裳看上去耷拉着,微敞的领口露出了白皙的肌肤,这无意之举使得侧目的女子不禁心脏一滞,有点晕。
木夏啧啧几声,这种祸害她认识么?才怪!
“呐,你还是这样冒失的啊。木夏酱~”男子指着被木夏撞到的胸膛,笑了。
绝美笑颜如同暗夜里的妖精,真想让装作不认识的木夏海扁一顿,她忿忿的咬着下唇,“抱歉,我没注意,所以撞了你,冲田总司。”
“啊,原来是森山小姐啊。”此时喝得有点醉意的原田跑了过来,痞痞的搭着总司,问他什么把人家搞定的?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木夏只差没气背过去,正要趁这两人瞎聊时开溜,千鹤从她身后窜出来,递给她一个精致的风车,笑问,‘木夏姐姐,一起去吃果子吧?’
没等木夏响应,平助和新八也抢着要和千鹤一起去,两人瞥了眼木夏,说得极顺口,“诶?木夏酱也在。那个,四人一起吧。”
都是群自来熟的孩子啊。木夏抽了下嘴,正想答应,见千鹤眨巴着眼,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她想了想,说,“女孩子说心事,你们凑来干嘛?”说完冲平助和新八抱歉的笑笑,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千鹤已被木夏拽跑了,生怕跑迟了一步。
“喂,你看女人见了你,都给吓跑了吧。”平助摇头直叹气。
“阿拉,你怎么不说是人家嫌你小屁孩,怕麻烦啊?”新八反驳,顺带一拳揍下去。
#@%&……
等总司侧头一看,只见吵闹的两冤家,女人的影子都没有,他眼珠往下一转,目光盯在了不远处的某人身上。
这边木夏和千鹤坐在小吃摊边吃得正开心,两人的话题从夏祭到浴衣的样式,再到小猫,最后也提到了新选组。
“说起来,小千鹤你怎么会在新选组?”木夏始终都不明白一个女孩为什么要住在男人堆里,这多么诡异啊。
千鹤只好支吾着解释,木夏就听到关键的一点,纲道医生!?原来,她就是纲道的女儿。
“那么,松本齐医生你知道他在哪?”
诶!?千鹤睁大了眼睛,奇怪木夏怎么会认识那位松本医生,不过,这位医生很早就不在了啊,在她收到父亲最后一封信中就得知,他的得力助手不幸染病去世,但也因松本的去世,父亲的研究好像进了一大步。
见千鹤不说话,木夏有点急了,揪住她细弱的肩膀,晃了晃。
这一晃,在某人眼里就是晃得死。
突然察觉一道阴森森的目光冲自己扫过来,木夏转头就瞧见土方岁三很有匪气的对她说,森山小姐,请你放手,如果你还想脑袋长在自己的头上。
啊咧?这哪里冒出来的恶鬼要索命。木夏没好气的翻白眼,“我说副长大人,你别动不动就这么凶,你看千鹤酱都被你吓坏了。”
“……”
“那个……,土方先生,我想你可能误会木夏小姐了。”千鹤弱弱的说着,眼看着土方那凛冽的眸光要射出刀子,她的声音就越来越细了。
臭小子!土方咬着牙,怒气腾腾的要灭了那只狐狸,说什么小千鹤被怪姐姐拐骗去艺馆,他想都没想就来寻人。
“啊咧,千鹤酱在这呢,副长大人,找的真快呐。”缓缓而至的总司调皮的笑起来,又冲木夏低声说,“这个时候,善解人意,你懂吧?”
木夏点点头,摆明‘姐了’的态度,但她就是不爽土方那副全天候慑人的架势,于是,她极其大方的说,“小千鹤,屯所里总有些不方便,要是你哪天住不习惯了,随时来姐姐的医所,原本,你也是学医的嘛。”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跟着帮忙劝的当然是总司,左右为难的是千鹤,恨不得把木夏一刀咔嚓的是——土方岁三。
千鹤呐呐着,“那个……姐姐的好意,千鹤觉得……”
“你觉得怎么样啊!?”土方挽了挽袖子。
木夏接着说,“呐,小七很喜欢和女孩子玩呢,它很温柔,从来就不凶人,小千鹤,一定要来医所哦~”
“这个……”承受某人如铅重的目光压力,千鹤的心都快纠结成麻花了。
木夏很惬意的欣赏完土方那快崩掉的俊脸,目的已达到,想着千鹤还未回答她最关心的问题,刚要张嘴问,却发现那女孩被那恶鬼劫走了。
“喂,放开小千鹤,副长大人!强抢民女啊!!!”木夏拉开嗓门的吼,总司好心劝道,还是担心下小七吧,他一定以为是哪个臭小子,说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木夏嘴上一抽,“关你什么事?”说完一副‘咱不熟’的样子扭头便走,身后猛地被人拽住,她蹙起眉,耳边又是那拖长了的语调。
“卡——哇——伊。”。
“(⊙-⊙)?”
“我说,你穿浴衣的样子很可爱。”
“……”
捕捉到少女回头瞬间的微怔,总司脸上露出狡黠的戏谑,“可惜阿一今天有任务,不会来夏祭,嗯……他看不到哦。”
“关他什么事。”木夏别过脸,嘴上还想说什么,心却突兀的起了泯然痛意。
自那天离开屯所,她就知晓‘池田屋事件’的事实,须永先生让她作出承诺——以后再也不见他,不见斋藤一。
老人说,有些花开了,与其恶果,不如无果。
而她心里也很清明,这样的决定为的是……若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即使面对的是她,他可以决然拔刀,因为,不相识。
他们就到这,相逢不相识一场,于她,是最好不过。
“呐……想一君想的发呆了呢。”点点她的鼻子,总司那浅笑的眼瞳里映出某人生气的样子,他便十分满意的逗弄,“生气咯?”
翻了个白眼,木夏没心情陪他闹,“喂,你拽我手干嘛?放开!”
“怕你摔着嘛。”总司很是理解的说,“哦,对哦,一君不在,你摔到谁身边呢?”
暴躁蓦然降临。
“你——放——手!”
木夏提高的音调引得周遭人都朝她行注目礼,远处一黑影也转身探向这边,她募地一惊,那不是不知火是谁?
眼下这情况,木夏立即就把某人当屏障,待到不知火偏移了注意,她才舒口气,这辈子当了一次贼,一生就得躲着那恶魔,想想就恶寒,当然此时头顶上阴测测的两道目光也不好招架……
“你在躲什么?”眸中闪烁着几点光亮,总司笑问,“做了亏心事?”
“没有!你别胡说。我要回家了!”眼看天色也黑了,木夏想着此地不便多待,还是先闪为妙。她正想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那疏懒却失落的声音,不是说好夏祭一起吃团子么?
纳尼?什么时候答应他的?木夏微恼的顿了一步,下一步,又被总司拽跑了……
“喂,你说这边有卖团子的,怎么只有卖章鱼烧啊?”
“啊……是我记错了么?”
“算了,你反正就是个骗……唔。”
木夏没好气的揪了一把某人的手臂,对方依旧不以为然的把丸子塞进她嘴里,他只是扶着下巴看她懊恼说不出话,心情大好。
丢给她一句“会给你补偿”,总司拉着她就走,木夏又被他弄得不明所以,等走近一看,原来是捞金鱼。
“嗯,捞条鱼回去煮了,给你做金鱼团子,别生气了哦。”总司半开玩笑的说完,木夏很肯定那位摆摊的大叔即将黑脸赶人。
不赶人的大叔不是好大叔。
被怒斥的总司还是嘻嘻哈哈,而大叔身旁的小女孩正色指木夏,说得理直气壮。“爸爸,是这位姐姐让大哥哥害我家的金鱼,要赶就赶这位姐姐。”
黑线蓦然降临。
木夏斜了眼笑得正得瑟的某人,不禁为那痴看着总司的小女孩感到深深悲戚,好好的幼苗就这么荼毒了。
大叔也被女儿弄得哭笑不得,只好递给这两位冤家一人一支网,总司坦然一笑,拍拍木夏的头,说,“我很会捞金鱼哦。”
“骗人。”木夏无奈的蹲下来,看着水缸里游动的小金鱼,五彩斑斓。
“嘛,你待会就知道了。”脸颊上漾着浅浅的笑,总司专注的将网浸入水中。
木夏努努嘴,静等那只肥墩墩的金鱼将网压破,再然后她要大声大声大声嘲笑。
只可惜,她很不情愿的看见他拉开了嘴角,露出澄澈的贝齿,这般笑颜如花,有着让人一击暴毙的灿烂。
给点阳光就灿烂,真想揍上一拳,木夏扭过头,劝他别笑得这么得意,扬言自己能捞一大把。
“哦?很期待呐。”
“你少瞧不起人!”
木夏忙不迭的挽起袖子,神情认真的跟他比试一场,但命运有时就是站在祸害这边,她一条也没捞到,好不容易快捞上时,躺在网上的金鱼华丽丽的跳水溜走了。
“这次不算……”木夏没好气的嘟囔,“都怪你,你把鱼吓跑了,冲田总司!”
“嗯……我在期待呢,期待你能捞上一条活的。”总司意态闲散的抱起双臂,忽地眼珠子一转,他伸出手指沾了水,低头在石板上一笔一划。
发丝遮住了男子的眼,木夏猜不出这狐狸又玩什么花样,在他抬头的瞬间,竟见他褪去了懒散的神态,一脸认真的对自己说,“乖,叫这个字。”
“そうじ(总司)?”木夏愣愣的念完,望着那对翠色眼睛此刻正闪着动人莹亮,比狐狸的还漂亮。
“以后,就这么叫吧。”歪过头,总司微微一笑,眸光中难以捉摸的一丝慌乱,复又波澜不再。
木夏还是不明所以,眯起眼上下打量这只狡猾的狐狸,“诶,你又想什么歪主意啊?”
半沉着脸,总司有点不悦,“我说,这种充满温情的时刻,你能不能不要一副眯眯眼鄙视的神情啊?”
“哈?”
“你脑子是用来装饰的么?”
“喂,你敢嘲笑我?”
……
吵了半天,结果只有气得心力交瘁的木夏低头不说话,只顾捞金鱼,她鬓角一丝碎发落下来,总司很自然的为她挽于耳后。
木夏侧脸一愣,“那个……你有没有感觉到身后涌来一股强大的怨念?”
“看来你脑子也不全是用来装饰的嘛。”将手置于腰间的加贺清光,总司冲木夏挑了挑眉,于是,两人一齐回头。
沉默蓦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