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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第145章(1943蒋伉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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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从雨相信自己是个能镇定的人,但是天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扰乱。他凭直觉,凭天赋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一线希望,然而这希望却没有眷顾他,也许真的是老天对他不公平,他也分不清,可他决不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也不承认真相是如此残酷的东西。他用尽了温柔和耐心,反反复复的思索,确信她决非无动于衷,是他的君子风度,是他处处为她留下的余地,成就了别人的幸运。萧从雨分析过日本人的特点是一根筋,再瞧不起谁,一旦被打服了就特别恭敬,因此情形再艰难,他也一向坚持主战,打不了,也要打,打败了,就退,退了还要打,无论打到什么田地,穷尽输光不要紧,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能讲和。斯文书生也能戎马天涯,冷漠的猎豹固执起来能够抓住几乎任何一只它决定捕捉的羚羊。

他还远未失败,也相信自己的判断,爱的确是一转念间的事,她现在对萧从云死心塌地,并不代表终生如此,他不是固执,而是情有独钟。对于萧从雨这样的悲观主义者来说,爱意味着精神生活的圆满,是黑白人生中最为亮丽的一抹色彩。他选择清教徒式的生活就是因为相信欲望才是悲剧的根源,而他所经受的折磨正是对于他破坏信仰的惩罚,不该去放纵感情,更不该一而再的去放纵感情。

如今他终于感受到感情不是水龙头,说打开就打开,说关上就关上。品尝过伊甸园里禁果的滋味,如何还能放手?他过去不曾妥协,现在也不肯妥协,要么不要,要么就要最想要的,即便为此而受难,他也心甘情愿,如此才能坦然到死。

正因为如此,裴洛的婚姻完全不会成为他的心理障碍,他来了,见到了生命之曙光,不认为自己就无缘留下。他读她也被她读,她没有被他这本第一章就已经出现了女主角的书消灭了兴趣,他也没有被她这本第一章就出现了十个背景人物的书吓倒,从相互理解的角度看,他们恰是知音,假如她没有把情场当战场的勇气,宁愿消极的选择被动,那么就由他来拖着她上战场。

“你到现在还不敢承认有多懂我?”他质问,握紧了还在她腰上的手:“你到底受过什么样的伤,一定要强权来帮你下决心?”

裴洛无言以对,被强权所征服的人,即便强权有时候看起来是正确的,很可能也是被自身软弱的天性所征服;但是甘愿使用温柔的和平去征服,则需要的是更高的认知和珍爱。为什么那么多人偏爱用简单粗暴来解决问题?因为那其实最高效!

“你爱他?”他接着一字一顿的说:“他的爱是围困你,我的爱是守护你。”那声音极缓慢又极清晰,仿佛唯有这样才能保证每一个字都彻底表现出他的失落,他的痛心,并使这种情绪也渐渐感染了她。他一说完就松开了裴洛,目光却仍逼视着她。

裴洛太了解这种被亲爱之人所抛弃的痛——萧从雨活在这世上,要一个人了解他体会他的心太热太恳切了,所以必然会遭遇失望,但除了他自己,还有她也知道他所流出的眼泪的分量。他平静,可这平静让她战栗。

碧绿近乎丛林色的长旗袍,黑缎子夹金线滚边,白色饰纱质蝴蝶结高跟鞋,越发显得她窈窕贞静。她确乎没有变,小巧优美的侧脸依旧微微扬着,襟口的纽扣上挂一个茶杯口大小的茉莉花球。‘茉莉花又开了么?’萧从雨打量她,从蒙自之春到东都之春,不觉他们竟已相识了一年。

走廊里隐约传来厢式电梯铸花铁门打开时发出的嚯啷啷的响声,有人高声谈笑着渐渐接近,随即推开了厚重的橡木门。萧从云的笑容可掬在看见萧从雨之后立刻变了味道:“哟!二哥也在?怎么?白天开会累了,过来消遣?洛洛,可有领教过二哥的球技?”

萧从雨面无表情,裴洛瞟了一眼桌面:“只领教了何副官的球技,从雨也不过比你早来几分钟,哪儿来得及?从云,你再不来我就要走了。”

“洛洛,你也该叫二哥了吧?”萧从云施施然走过来,揽住她的肩:“何必这样生分,还叫名字?二哥怎么也不理我?难道是怪我们失礼在先?啊,我和洛洛光顾着蜜月,都忘了请客!正好大哥也回来了,改天我们做东,就请两位兄长!对,还有金小姐,洛洛,你同意吗?”他侧目,裴洛也扭头,仿佛在咬他的耳朵,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亲昵的叫了一声Darling,笑容中满溢了温柔甜蜜,于是和颜悦色的对萧从雨说,“二哥,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下帖子,你可一定得来!”

“二哥,”裴洛也柔声对萧从雨说:“我们是一家人了,从云和我都希望你能来——”她乌黑的眸子含义复杂,是听到他的呼号,明白他的呐喊,未必没有怀着最深切的同情尽力想要安慰他,然而她只说得这一句话,萧从云已从何祺手中接过她的短风衣,替她穿上:“没错,都是一家人,不必客套!”他是真的不客套,说完就走,一阵风似地撮了裴洛进电梯,电梯嚯啷啷一声关上,锵锵锵的下楼,好似一幕戏堪堪收场,然而总会有演员觉得还没演完,还没演够。人去了,香还在,茉莉又开,却是别人的风景。

萧从云挽着裴洛上车,绝口不提萧从雨,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嘴角的笑意在夜色中意义不明,裴洛惴惴的问:“怎么不要何祺开车?”

“他这么喜欢叙旧,我就把他留给二哥,让他们亲热个够,”萧从云回答,接着却问她:“洛洛,你见过总统夫人吗?”

“见过,”裴洛诧异他突然问这个问题:“小时候在爸爸身边见过一次。”

车窗外是同济大学充作校舍的礼查大楼,灰扑扑一片立在外白渡桥边,萧从云停下车来,拉着她下车,立在桥边看船。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小时在南平长住过的裴洛很喜欢站在那个水网纵横的大宅子后门的桥上看船。白天,小火轮突突冒着黑烟大张旗鼓的经过,运的煤或者沙将船舱压得低低的;夜晚,点着烛火的乌篷船一条接一条,凑成一堆过夜,船上的狗听到岸上的狗吠也一连串的吠起来,船头上蒸着饭菜或者烧着水,寂寞的喘着白色的水汽,直升到月亮里去。

然而东都不是南平,外白渡桥也不是石拱桥,这里有的是两三层高的兵舰、邮轮、货船,汽笛声此起彼伏,船变得庞大,人却缩小了,退到这些从舷窗中透出点点灯光,如同长了无数只眼睛的钢铁怪物里去,无声无息,也没有喘气。偶尔几只中国式的帆船越发显得孤零零的,高耸的桅杆和层叠的风帆被这些怪物们分割压迫,这里需要的不是诗情画意,是生意经。萧从云瞧着宽阔的江面怡然道:“总统恐怕不行了,内阁总理急着启动紧急预案,准备接班了——”

“总理?”裴洛望着江面的灯火带着明显的不相信说:“只怕实力不逮吧?”

“哦?那么谁有此资格?”萧从云语气中带着探究的问。

裴洛惊异得掉过头来看他:“从云,你总不会认为是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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