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宫室(1 / 1)
长乐宫。
容修媛说了几句笑话,引得众人大乐,连太后也指着她笑骂“贫嘴”!兰贵嫔看她的目光越发不屑,偏偏容修媛如同毫无察觉一般,目不斜视,谈笑自如。
太后又问:“她们的宫室,还有该侍候的人可都安排妥当了?”
淑妃站起来回道:“侍候的宫人、衣饰等常用之物都已经按品级拨了过去……至于所居宫室——”说到此处,她话语迟疑,面上有些为难,道:“只是有几位妹妹想另择一处,宫中现下空的不多,延庆宫里现已住了两位贵人,怕是再住不下……”
太后皱眉,问:“好好的,为何要换宫室?”
阶下有数位美人顿时现了委屈神色,道:“臣妾自小身子弱,禁不住寒气,漪澜阁中颇冷,臣妾……”
殿中众人一听,心下都有些明了。漪澜阁潮湿阴寒还是其次,关键在于这几处有些偏了,连宫人也不常去,何况皇帝。
太后默了默,道:“难为她们年轻,也不能熬坏了身子。现下住的各处,若有空的,让她们随住进去也不妨。”
大齐宫内,少有低位嫔妃独占一个宫室,多是几人同殿,或者随着高位嫔妃,住进她们名下宫室的旁殿,争宠吃醋之事也多由此而兴。
淑妃回道:“几处宫室都安排了人,现下有空余的也不多……”她说着,不着痕迹看了阶下一眼。
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随之响起:“臣妾听说……翔宁宫……好像还有空殿?”
众人目光看过来,端和才恍然想起,这是在说她的宫室。
翔宁宫位于明极宫后侧,两宫之隔,不过一箭左右的路程,自然是不错的。兰贵嫔初时看她不顺眼,也多因为她霸着这么好的地方。
现在既然被人提出,众目睽睽之下,端和自然不能继续霸占下去。她想了想,大方道:“我东面的屋子还空着——”
她话音未落,众人已齐齐变了脸色,太后眉头微蹙,淑妃也有些愣住——端和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原来翔宁宫东面的屋子是……主殿。
当初她搬进去时,因心里别扭,特意避开了主殿,只拈了几个侧殿住下,这一住,便过了几年,连她自己也忘了。
淑妃顿了顿,道:“姐姐身份高,自然不能委屈偏殿……要不然就搬回主殿,那屋子正好空——”
她话还没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凤凉看着阶下,忽然靠在座上闲闲开了口:“朕记得你是——婉贵人?”
婉贵人突然被凤凉点到,喜不自禁,忙微微蹲身回道:“臣妾正是——前日殿上,皇上亲赐臣妾‘婉’字封号。”
凤凉微微一笑:“朕瞧你和顺温柔,甚有几分昭君之态,该当得起这个字。”
婉贵人娇羞谢恩,飞红了脸。
殿中诸妃嫔顿时神色各异,不知皇帝为何突然与这婉贵人竟当着众人打情骂俏起来。兰贵嫔咬咬唇,忍住没有说话。
只听凤凉又道:“婉贵人身子既然不好,漪澜阁自然是住不得的,确实该换个地方——”
婉贵人目中一亮,满脸期待望着他。
凤凉唇角弯起,带了三分凉薄笑意道:“婉贵人不如搬到甘泉宫罢了,依朕看,那里倒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殿中人俱变了脸色!
甘泉宫位于郊外行宫之内,因宫里所用为山上流下的泉水,温润宜人,故而得名。可宫人若住进去,几年也难得见圣颜一回,更勿论宠爱了!
婉贵人小脸煞白,一时惊惶神色变了又变,连说话也开始磕磕巴巴:“皇,皇上……臣妾……”
凤凉却冷了眸光,神色冷淡漠然,哪还见方才一点半点笑意。
婉贵人不由望向淑妃。
淑妃一时也没回过神来,想来没料到事情忽然斗转至此,忙回旋道:“皇上,婉妹妹刚入宫,若说错了话……”
凤凉冷冷打断她:“怎么,淑妃以为朕的安排不妥当?”
淑妃噎住!
凤凉待她虽无偏宠,一直也和和气气,如今当着众人面毫不留情驳了她面子,淑妃进不得退不得,顿时尴尬。
座上,太后却已微闭了眼,仿佛不闻不问,如同一尊端坐的活佛。
淑妃把目光投向端和。
端和被她看得情理难却,张了张嘴:“皇上……”
凤凉目光一凛,突地如利剑般朝她看来,这神色看得端和心底没来由抖了抖。
“昭宁夫人又有何贵见?”
“……”
这厮每常叫她“昭宁夫人”,定无好话。端和咽咽口水又把话咽回了肚子。
婉贵人吓得浑身哆嗦,几乎歪倒在地,很快被人拖了出去。
众人神色惊惶犹在,难免心下嘘嘘:终究,圣眷难测!
那日之后,众人看端和的目光都无端端生出些复杂,端和不禁疑惑,寻了个无人的时候问了春喜,方才恍然。
大齐后宫规矩,能独拥一殿者,除去帝王之尊,只有太后、皇后两人而已。凤凉放任端和独占一宫,其意不言自明……
春喜笑道:“皇上待娘娘果然不同……”
端和以为此话着实太过谣言!
那日殿上之后,凤凉仿佛对她又生出些不满来。这几日碰见了也直接无视,莫说说话,连目光都不曾扫来一下。二人现在,几乎等于相看两厌。
若以为这厮将立她为后,怕是脑袋被驴踢了!
******
过不了几日,淑妃在延庆宫设宴赏花,各宫遍请。洒金帖子递到翔宁宫,端和多问了句:“皇上去不去?”
那宫人瞧她的眼光甚是无语,惧于她的身份所在,仍恭恭敬敬回道:“听淑妃娘娘讲,皇上还要看凝充仪作诗来着,自然是会去的。”
端和“哦”了声,没了言语。
她想起近日凤凉冷冷的目光,心底忽的生出些倦意。既然相看两厌,不如不见罢了。
第二天,端和备了份礼物,让春喜同暮云替她带去延庆宫,顺便告知淑妃,就说她身子不适,不得来了。
她二人走后,端和甚是无趣,又想起上次老太后的话来,不敢懈怠,于是她遣开宫人,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抄写了一整日的佛经。
如此,总能应付过去。
春喜二人至晚方回。
她二人许久没经历这般热闹,面上都现了兴奋。她二人将宴上情形细细向端和道来,绘声绘色,甚是有趣。
暮云讶然道:“那凝充仪果然是个才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写的诗又多又好,把皇上都差点比下去,连太后都赞呢!”
端和悻悻想:幸亏她今日没去。
谈论了一会儿,端和见她二人也累了,好歹折腾了一天,便道自己还要再抄会儿佛经,先遣她二人去休息。
她二人应下,暮云先去了。
端和转头见春喜仍在原地踌躇,欲言又止,奇道:“怎么?”
春喜犹豫少许,还是吞吞吐吐道出:“奴婢去了才知道,今儿原来是凝充仪生辰,皇上……皇上今晚掀了她的牌子……”
端和稍怔,忽地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道:“这有什么——他掀谁牌子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春喜见她神色如常,方舒了口气。
端和一直看着春喜走出屋外,心里忽然空落落起来,连头也有些晕。她暗道:“莫非佛经抄多了,果然得了了悟?”
她低头一瞧,顿时哑然。
桌上宣纸被墨染黑好大一片,连着她的字迹也看不清了。端和连忙收起上头几张扔开,生恐下面已经写就的遭了殃。
她七手八脚地收拾,忽听身旁“哐当”一响,案边烛台竟被撞倒了——红红火苗遇见纸张,“腾——”地燃起,桌上顿时狼藉一片,火光熊熊!
糟糕!她刚抄的经文!
……
******
得禄接到消息时心漏跳了两拍,连脸色也白了!
他顾不得规矩,立时连滚带爬地闯进琼章殿,在寝宫外抖抖索索道:“皇,皇上……翔宁宫走了水……昭宁夫人怕是……还没逃出……”
他一语未了,就见面前明黄一亮,凤凉衣衫整齐已跨到他跟前,揪着他衣领冷冷道:“你混说什么?”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目光骇人。
得禄缩了缩脖子,生恐被皇帝一失手扭断:“翔宁宫走了水……奴才刚得到消息……昭宁夫人怕还在里面……”
话音未落,那明黄身影已疾步走出宫外。
得禄连忙跟上——“得总管——”一声轻唤。
得禄转头,顿时愣了愣:凝充仪竟也衣妆整齐地走了出来,连气息都是稳的。
“得总管,皇上这般出去,敢问一句——可是出了什么事?”凝充仪问道。
“出大事了!——娘娘别怨奴才不知礼……”得禄急着赶上皇帝,忙忙丢了句话,转身向宫外追去。
得禄知道今夜扰了这位贵人好事,可他若不闯进来,皇帝明儿准把他脑袋拧下!——权较一番,还是脑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