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一日(1 / 1)
光葵二一二年。
烈夏。
冥界。
思仲沿着僻静小巷,踱步回家。
四下宁静,思仲的内心亦在早春的清芬中荡涤得分外安静。
原本是跟幻儿一起从现世回来的,但走到半路,淅蔚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将幻儿“诱拐”去陪他玩了。思仲无奈地笑着,望着幻儿和“外公”一起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淅蔚本来还企图把思仲也给拖去的呢,但思仲以相处近千年的经验,熟练又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祖孙俩打发了。
他们远去的身影,安宁平凡得那样幸福,令人安慰。
“把她照顾好了哈!”思仲刚才这样叮嘱过淅蔚,淅蔚不服地大声吼回来:“那还用说,当然啦!”
“看着点儿他,别让他做太蠢的事哈!”思仲又忍住笑拉幻儿的袖子,假装对她说着悄悄话,声音却故意大得让淅蔚听得清清楚楚。淅蔚瞥瞥四下无人,作势要巴思仲的脑袋;幻儿咯咯直笑,一本正经地点头。
几分钟前的一个瞬间。
很暖心的一个瞬间。
他们在努力地温暖着自己也温暖着身边的人,拥在一起,以图抵御青葵离开后那萧索彻骨的清寒。
思仲已经习惯,习惯了在每一转念间都不知不觉地想到青葵的名字。
虽然已一百一十一年了。距青葵离开的那日算起,已经百年又十余年了。
思仲转过弯,差点跟人撞个满怀。
嗯,清逸女子,白衫碧裙,雾样轻纱加身,长裙及地,样式异常朴素,却又莫名地协调好看。女子的年龄看不出,大概介于二十六到六十二之间,表情平淡,气质萧索,似乎是个内向女子,太久疏离于人群,脸上挂着一种许久未曾跟人相处,做不出太多表情的淡漠。
长得颇顺眼,不是那种一看就令人心生戒慎的样子。
思仲恍惚地想着,嗯,她的个子大概比我家小凡高那么一点儿吧。
念头转至此处,思仲微微一晃眼,以为自己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半分笑意。
开玩笑吧。
思仲往旁边让让,让开路。
女子却往他面前一拦,几乎有点唐突。
思仲皱皱眉,代替未问出口的征询之意。我没招惹你吧?他确信对方是读懂了,不过为了礼貌起见,思仲还是出声问:“什么事?”
“来说句话。”女子答得简单,身子动了动,似乎在暗示思仲随她走。
思仲却站定不动。
“你是谁?就这么说吧。”
女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轻声答:“不太方便,换个地方,地点随你定。”
看得出,她并不欲与思仲抬杠,不知为何觉得她有那么一点点好说话的感觉,而且像是真有要事。
思仲不语,望着女子的眼睛,便能明白,女子知道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未答,彼此都心照不宣。
赶在引起思仲警惕与不快之前,女子让步,微微低头:“我名苍宁杳渊。”
“不认识。”思仲脱口道,这个名字真没有唤起他的什么记忆,只隐约暗想,有点熟悉……貌似是……四铃兽的名字?
女子略一停顿,换了种说法:“我是炼青葵她娘。”
“你不是扶萦。”思仲凭直觉脱口而出,在思仲的概念里,“青葵她娘”便是扶萦,但在他把话说出口的同时,他明白了——这人自称是青葵的母亲,其实也就意味着……她是界神!
可思仲却很平静,忽略对方听见扶萦名字时闷闷不乐的样子,他隐约发觉自己就算意识到眼前人是谁,却还是无半分紧张或敬畏之感,相反的,心里安静得出奇,仿佛对方只是个普通的陌生人而已!
……思仲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对。因此虽然不吃惊,却还是努力做出有点吃惊的样子:“你是界神?”
界神瞥了他一眼,怏怏地“嗯”了一声。“是吧。真的有重要的事找你,宁思仲,去你家里说话成不成?”
思仲没说成也没说不成,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同时迈步便往思仲家里走去。走出几步,思仲全无征兆地咧嘴而笑。
杳渊感觉在思仲身边越来越郁闷,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她转过头:“你笑什么?”她完全不想再试图去读思仲的念头了,决定就按普通的、平凡人的方式交流吧。
“我笑我自己,居然就相信你了啊。”思仲淡淡地微笑,“其实真没有理由相信你的,你都没拿出可以证明的证据。”
杳渊咬咬唇,“那你为什么又信?”
“不太在乎咯,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思仲直视前方,“——还没人敢对我开那种玩笑。”
“不是玩笑啦。”杳渊也渐渐地觉得这种对话好新奇,思仲完全都不在乎她的身份的,这反而让杳渊感到舒服放松。这样的相处没有什么压力诶……就连跟珑息相处时都不同——珑息非常介意她的身份……
居然有点儿像是在跟曈河说话似的。
“我真的是珑息喊做阿妈的那个。”杳渊拉拉身上碧蓝色绣花长裙,“这还是珑息送我的!是她……去见参之前送我的。”
“哦?”思仲瞥了瞥,不知答什么好。这人真是界神的话也太奇怪了吧?虽然她习惯性地对青葵一口一个“珑息”倒是真的。“哦。”
就“哦”啊?杳渊不懂思仲为什么只有这么简单的反应,纳闷了片刻,她终于撑不住好奇心:“你难道就不想她吗?”
思仲仍很平静,但声音里已经清晰地透出冰冷:“这问题根本不值得回答。”
……问错了啊!杳渊暗想,咬着嘴唇,歪头盯着思仲。
“你看什么呐。”
“哦,没有。珑息说你有时会发疯,我在看你是不是发疯。”
杳渊看见思仲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其实思仲只是想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盯着杳渊瞧了一阵,思仲冷冷地哼笑一声,“谁知道呢?你看着觉得是不是?”
“我只担心你会不会精神不正常,我看着有点怕怕的。”
怕?界神也有需要怕的时候吗?真讽刺啊。但思仲也没有说出来去讽刺杳渊,他只背着手,施施然地沿着巷子向前,幽幽道:“机杭和少敏刚去那会儿,许多认识我的人都见了我就吓得绕道,不认识却有耳闻的人也同样如此。都说我脸上戾气重得可怕。可实际上,我到底有没有呢?等几百年后,再没有人记得机杭和少敏了,我在世人的眼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正常得跟所有人一样。可难道是因为随着时间流逝我对那两个孩子的感情变了吗?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从来没有。”
这番话下来,杳渊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笑了笑。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不问我关于她的现状什么的……”
站在自家门前,思仲伸手正欲推门,然而手按上了门扉,动作却滞住了:“界神大人,你今天为了什么来找我?”
思仲抬头望望天,“天气不错,四铃兽大概都各在其位。笠光想念他家白宁想念得不行,白宁也少有音讯的……你不是为了四铃兽的事情吧?”
“四铃兽?”杳渊讷讷地重复,笑了笑,对上思仲的视线。
身边清风荡漾,两人对视静立,思仲手按门扉,杳渊垂手而立。
四铃兽很称职,比青葵当年期待的还要称职。那年天空还原成了多年前一度的昏黄,四铃兽都离开了主人。但失序的昏黄天空只持续了七日,之后昼夜重归,四铃兽引导的力量终于重入正轨。
了解真相的思仲失神颇久,冥界那分明的日夜……让他觉得他的小凡好像还在一样。
那时正颜与笠光落泪,因为他们亲近的孩子离开家了,白宁与银苍跟在一个沉默的黑衣少年身后离去,留恋地挥手频频回望,却走得义无反顾。那个黑衣少年眉眼间仿佛聚了万年的阴霾,其沉重令正颜与笠光见了都觉透不过气,可一种不知名的了解,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放手,让白宁与银苍跟着他离开。
“进来吧。”思仲松手别过头,转身推门进了自家庭院,也不与杳渊谦让什么的,甚至没有请杳渊先进。杳渊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好像很习惯似的。
如果青葵在,就会觉得杳渊变了很多。那年杳渊还是个那样孤傲而不可亲近的神秘女子,今日却寻常得仿佛邻家妇人。
——至少在不知她真实身份的人眼里。
但青葵大概不会知道,正是她,让冷漠多年的杳渊又渐渐生出了几许人气,生出了凡人似的心。
“这样可以了么?”思仲将杳渊带进家里,淡淡地请坐、奉茶,神情平静,就像对待寻常访客似的,没有更多的不同。此刻他坐在她的对面。“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哪怕是告诉我,小凡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杳渊单手捧着小巧的深碧色茶杯,雾白的蒸汽袅袅地氤氲模糊在她的面前。
深知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寻常人,是界神,是大概可以决定他的小凡的命运的人。
杳渊开口:“前几天,我探望过她。”以什么形式探望的,你就暂时不要管了……“她别的什么都没问,就问了两个问题。”
“什么?”还没意识到之前,思仲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杳渊暗暗吃惊——原本见他那样少年老成,淡若止水,还以为他无论怎样都不会冲动了,现在才发现她想错了,并且确认了青葵以前曾告诉过她的,“思仲有时,是会发疯的”。
“她问,‘思仲还在家吗?’我说在。”
久久的停顿,杳渊端详着思仲的神色。
思仲沉默片刻,“然后呢?”
“她又问,‘思仲还会想起我吗?’我说会。”
思仲叹了口气,啜饮热茶。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地,又或者是某根神经忽然搭错了,思仲哈哈大笑。
“你怎么知道我会。”
“难道你不会?”杳渊的眼里闪着异样的,辨不清的光。
“会。”陶瓷茶杯重重地顿在桌面。
杳渊一笑,抽出袖中深藏多时的纸卷,轻轻地搁在桌面,打量了片刻,终于舍得将红绸系紧的纸卷推向思仲。“如果不会,这个就用不着给你了。”
思仲没有马上接,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纸卷。杳渊能看出来,思仲在强按冲动。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杳渊诱他,“珑息给你的。”
思仲伸手,欠身拈过纸卷。轻盈而温暖,仿佛带有自己的体温。
拿过之后,思仲抬头看杳渊:“你打开过了?”
“没有!”杳渊沮丧地摇头,“打不开!不过,我也不是非要打开才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我不想当着你的面打开。”思仲坐而不动,说得很直接。
“为什么?”杳渊略带醋意。
“我怕我会发神经。”
杳渊噗嗤一笑。看思仲直白严肃,不是玩笑。
“没事的,你打开先别看就行,我很想看你怎么打开。”杳渊托腮,像是个闲得发慌的少女,正在努力找乐子。“除了暴力,我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不怕你知道。”
“啧。”思仲摇摇头笑起来,原来界神也是个好奇心重的主儿。他手握纸卷拿到面前,微微垂眼,“小凡,我在这里。”
红绸应声而散。
思仲抬眼望杳渊。
“真肉麻得可以啊。”杳渊搔头,声音居然颇是动情,忽而露出孩子般尴尬的笑,端起桌上的热茶一饮而尽。
她起身时,思仲瞥见,杳渊虽口上是那样说,却隐约红了眼眶。
“挺羡慕你的。”杳渊转身不让思仲看见自己的脸,竭力说得轻松,“挺羡慕……我走了,别送。”
“……不送。”
待杳渊阖门离去,思仲望着门,忽然笑起来。
“呵,
“哈哈。
“哈哈哈哈……”
思仲吾亲:
嗨!
哈哈哈!(思仲一定摸不着头绪吧,青葵一边想一边大声傻笑,咬着笔杆子,她思索了片刻,将笔吸饱了墨,继续下书。)
不开玩笑了。(青葵放肆而含义复杂地大声傻笑过后,渐渐低落下来。能写信回家啊!青葵先是很高兴的,但压抑一日的情绪也随之唤醒,青葵很快就觉得,自己的嘴角慢慢无力,笑得实在太辛酸了。)
我是炼青葵,真的,是本尊哦!不是像诸位督道前辈留在肃宅的魂像那样。虽然,嗯,我是只能以炼苏青葵珑息的身份给你写信啦。
但是,别急,思仲,亲亲思仲,别为我迟迟不入正题而着急哦。既然这封信能平安地传达到你的手上,我肯定是平安无事的。
真的。
小凡知道你一定很挂念我的。我很爱你思仲,你是我的光。
思仲,我知道对你来说,快一百年过去了,或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不知道这封信何时才能递到你的手上,不过希望没有差得太久。
一百年太长太长,如果换成必须经历这个百年的人是我,我将不知道我该如何度过。并且会一想到就恐惧,心像是被紧紧抓住一样,紧得就像被掐住脖子那样心悬。同样地,想到在经历这个百年的人是你,我也觉得抓心地难受,真想别开脸不去面对,一觉睡过去,不去想,可是,不可能呀。我很清醒,而且,熬过了一天。
此等难熬程度,堪比我在此界见参的心情了。
思仲,我真想写一封看不完的信,够看一百年的信。
思仲……其实我现在仅有百岁零一天而已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之过去一天而已,可对你来说……你已近千岁了吧?
一百年,够在下界在现世发生无数事情了。我仅有的一辈子经历过沧海桑田,我这一辈子也才算一百年而已。
思仲,别的不说了。我会努力一天写一封信给你,但你等不到也不要急啊!我这边迟几分钟,说不定你那里已经经年累月。(青葵想,如果有机会,“他”又允许的话,她会努力在接下来的每天写一封信给每百年看一次的思仲……不会没有话可以说的,但她明白自己无法写太多,也抽不出时间与精力,写信已是宽限!)
百年了思仲,虽然对我来说只是一天……别告诉我任何人的近况,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听,也……暂时不太想听。
我想等回家之后,你慢慢告诉我,亲口告诉我,跟我讲这么多年来发生的故事,一个一个。
我只让阿妈(就是你们界神啦)告诉我你还在,你还在想念我。——不用担心,若有一年你不再想我,我会知道并不再写信给你,你不怕会被我冒昧叨扰哦。
别着急,我马上就开始讲前因后果了。
思仲,我想说我今天其实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啊!很吃惊吧?反正我是很吃惊,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浪费了一天——换句话说是整整一百年的时间啊!
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呃,就像我知道我在“下界”的哪里一样,我想上界大概也是地印的一种吧,至少是非常高级的一种。重点是,我想说我实在是很纳闷为何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让人如此之纠结……思仲,这无所事事的第一天里,那种揪心之感几乎要将我扯成碎片……不过,不要担心啦,也有好事情咩!让我从前往后说,我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现在能写信给你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当然有时间,并且我敢写是很意外的,更意外的是“他”居然假装不知道!
关于这个“他”是谁我是没办法跟你说的,我说不了……不过我觉得你往后看估计也能看出来吧,反正我是无法向你表达的了。
当然更意外的是我阿妈居然还被允许来看我诶!思仲,我其实从来都没能弄明白,阿妈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所以,对于她会来看我这件事,我不太惊讶,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我也很惊讶……思仲,你大概能看懂吧?我笔拙了,没办法……
所以我想说的是,她来我真的很开心。就好像……发现她没有抛弃我,没有不要我那样吧。
唉思仲,信写得乱七八糟的你就将就看吧。
我有时想起她送我走之前对冰影他们一家的暖……和对我的冷,我会觉得,反正对我是去是留都不甚在意,我存在与否根本都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
我对阿妈充满了不确定感。真的。因为她以前对我的一切举动都反反复复,有时我以为我踏实了,有时却实在是很怀疑这一点。
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我会一如既往地信赖你。
思仲,我希望这封信可以解除你下一个百年间都不再听得见我音讯的寂寞。思仲啊……毕竟此界一天,尘世百年……我这里,一天只能写一次,毕竟我得好好见参,我还想回家!没办法再多写了……思仲,小凡好想你,好想回到你身边。
今天……没做什么。
清晨我到这里,去见了“他”,具体过程和细节我不能描述,但“他”好像一点都不急的样子啊!而且我还常常弄不清他的意思,比如他今天盯着我看了一眼,然后说:“你上回来的时候有点意思,不知这次还会不会。”
什么啊?“有点意思”?!我上回来跟他打照面的时间还不到这里的两个小时咧!我到底哪里有意思有什么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哇!——不过我知道他上次是觉得我“有点意思”,否则不会还允许阿妈来接我回去,让我存在至今。说真话我确实明白也很感激他对我的格外开恩,不过,对于这一次见参我真的还是很不安——我不知道他究竟希望我达到他的什么要求……
今天他没有考我什么,也没有问我什么,甚至多数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因为他说我“今天放假”,随我“玩去吧”,“明天有时间再召唤你”……
我真希望,他想怎么考就怎么考吧,早点让我知道我究竟是能走还是不能走,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还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希望思仲别注意到这块的信纸上,有一些凹凸变形的圆斑。)
唉,我们都还是先别操心这个了。后来阿妈就来找我了,她好用力地抱了我一会儿,我们也没怎么说话,反正是不能说,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也说不出什么。
唉,我想你了思仲,也好想幻儿,淅蔚,笠光,飞飞……我走的时候他还没到下界,至今不知他后来如何……扶萦,正颜,还有很多遗落现世和下界的家人朋友……唉,不能再往下列了,会没完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给你去一封信,不必写回信了,我收不到,其实也不敢看任何回信。连阿妈来,我都不敢问任何事。将所有你想回信写的话,都攒到你可以亲口说给我听的那天,或……你自愿或被迫忘了我的那天吧。
亲亲思仲,小凡爱你。
炼苏青葵珑息,写于百岁零一天。(青葵就这样仓促地结束,凝视信纸,她恍惚地反复轻轻摩挲纸面。想到自己此刻抚摸的地方不久后思仲也会同样地抚过,就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然而,虽然恋恋不舍,青葵还是摇摇头,从一旁抽出一根红绸,松松地将信纸扎上。——总得把信寄出去不是!老拿着算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