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望海(1 / 1)
好歹到了周日,辞凉将孩子留给晋远照顾,独自驱车去荆涯,打算当面见上青葵一面。驶入荆涯市区,下了高速公路,辞凉给青葵打了个电话,问青葵在哪里,约她出来见面。
二十分钟之后,青葵已经钻进了辞凉的车里,纳闷地问:“凉,你怎么了?”
“闷死了,陪我玩。”
看出辞凉的烦闷,青葵往靠背上一倒,嗤地一笑:“好呀,去哪里。”
“沙滩?”
“好啊,但是不游泳喔。”青葵闲闲地抱着辞凉车上的小狗抱枕。
“特殊情况?”
青葵笑:“嗯呐。”
“我也是。”辞凉轻松地打方向盘驶入前往海边的隧道。瞬间昏暗的隧道取代了窗外明丽的城市景色,两侧橘色灯光有节奏地明灭闪过。
青葵倒不解了,看来辞凉是本来就不打算下水的了?那她是故意要晒太阳么?
出了一个隧道又钻进另一个隧道。现在隧道与隧道之间的景色已不再是现代城市样貌,而成了绵迭的山色,间或可以看见远处海面被群山切割的碎片。
“现在安静的沙滩几乎都没有了,开发完了。”
辞凉与青葵一前一后走在一条山林小径中。她们把车驶入近旁一处沙滩浴场的停车场内,停在一处茂密的灌木后面,之后便开始了步行。
她们已经这样子走了五分钟。树木渐渐稀少,地上蜿蜒的藤蔓有着蝶形的叶子,爬得满地都是。慢慢地能看见藤蔓之下□□出沙地,开始有一棵棵仙人掌突兀地冒出来。
前方是一处荒无人迹的海滩。两侧山峦环抱,匍匐着经年累月海浪冲刷过的几人高巨石,中间奇迹似的有一片小小的沙地,长度还不到二十米,沙子也相当粗糙,坐在那儿显得很滑稽,但这地方是最后的难得净土了。
辞凉将一把长柄大雨伞插在沙子里,两个人缩在下面刚刚好。
“好了,怎么了?”两人眯着眼睛惬意地坐了几分钟之后,青葵开口。
“我想跟你谈何吟默。”辞凉干脆地转过头来。
渊危险地在青葵的肩膀上保持着平衡,然后扑啦一声展翅飞起,腾空冲上蔚蓝的晴空,欢快地尽情享受着在一个极好天气中飞翔的乐趣。
辞凉一瞬间觉得看见了什么黑黑的东西飞上云梢。“青葵你的大乌鸦刚才是不是飞起来了?”
“是,不过那是渡鸦,听见别人叫他大乌鸦他会啄人的。”青葵微笑,抬头望着天空中飞翔如精灵的孩子。渊欢快地啼叫,声音响彻小小的海岸。
“它叫了是不是?”
“是啊,你听见了?”
“嗯。”
“那他今天心情好。”青葵也随之快乐起来,“凉,我脱掉面具好不好。”
辞凉眯了眯眼,一瞬间青葵便感觉眼前的辞凉还是二十岁时的那个她。
“没问题,随意。”
青葵在灵识中喊了渊一声,抬手向天,似乎可以摸到柔软洁白的云彩。片刻之后她恢复了少女时的相貌,大叹一声:“啊!轻松多了。”
只有在很少数的情况下青葵才会脱下假面,卸去伪装,虽然只是几条皱纹和肤色略变而已,但成日成日地,那毕竟不是真实的她。辞凉觉得能看见青葵的真相是一个很珍贵的特权。也诚然如是。
“青葵,我想跟你谈吟默的事情。”辞凉又说了一遍。
“你那么在意她的事啊。”青葵感慨了一声,伸手搓搓脸。
“在意!我第二次感觉世界疯了。”
青葵笑起来:“第二次?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是在听说有你这种人存在之后。从开始筹备桥梁调查组到跟你出第一次外勤为止。”
青葵的笑容消失了,她忽然显得认真而严肃起来,转过头正正地注视辞凉。
“你别吓唬我。”她伸手将好朋友抱住,“吟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辞凉温柔地挣脱青葵的怀抱,双手按住她的肩将她摆在面前:“吟默上个星期从我这儿要了你的电话,你知道的,后来她打给你没有?”
青葵摇头。
“何吟默跟我说了她的家世。”
“家世!”青葵一不留神就大叫起来。“她居然跟你说这个!”
辞凉慌了:“怎么啦?!这些我不该知道是不是?”
“不不不不不,”青葵连忙否认,安抚辞凉,“我是说你很了不起!吟默居然会跟你谈起这个!她一定是很喜欢很相信你!”
“是吗。”辞凉还是很紧张,“葵,对不起我问个犯规的问题哈。”
“问。”青葵担心地望着她。
“你们督道是不是从第三任才开始算的。”
“对呀!”青葵压低声音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吟默说的?”
辞凉没理她的问题,“你从小就知道有她这个人吗?”
“不,不是从小,但我几乎就是听着吟默的名字开始整个督道生涯的。她对我们家族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你们家族?”
“我们家族,督道的家族,我们自称肃家,几乎每一任都是家主。”
辞凉喃喃地说:“真的对你来说她是很重要的存在啊……”
“是啊——”青葵犹豫了片刻,“既然你说她对你谈家世……难道没有说她是谁么?”
“她说她是第一任督道的女儿,第二任督道之一!”辞凉终于不吐不快。
青葵久久地凝视着辞凉,目光复杂莫测,最后她的视线柔和下来,温柔地点了点头。“是的,可以说就是这样。她是初代养大的孩子,初代去世的那天起,她悲伤地开始在人间漂泊,再也不愿意回故乡。是她看着故乡变成了今天的冥界,看着我们用督道的名号传承过一代又一代。就连我们她也不愿意太过亲密,因为我们太短命,最后总是惹她伤心。”
青葵皱皱眉头,“我不知道她这次对我们是怎么回事。好亲密,本来我很克制地不想跟她羁绊太深,但她却对我好温柔,弄得我也情不自禁,而且,也许她真是非常非常喜欢你,愿意和你交心,这可是很罕见的,辞凉,你真的很了不起。”
辞凉怔怔地听着青葵的长篇大论,很是茫然地冒出一句烂话:“我压力真大……”
“坦然就好了。凉。”青葵轻轻地叹了口气。
辞凉又冒出一句傻话:“那吟默一定很老很老了……”
青葵温和地伸手揉开她纠结的眉头,“她的诞生日久远得连下界最古老的史书都没有记载,可她永远是个孩子,吟默她永远都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孩子。”
“孩子?”
“是啊……她用无数个千年的时间来漂泊,在世间寻找她那消失的养育者。”青葵眺望着远处的海天一色,却没有再解释。
在安宁回荡的涛声中,两个人很久才意识到谁的手机在响。
“青葵,是不是你手机响。”
青葵这才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见来电号码却发现不认识。
辞凉无意中瞥了一眼,差点跳起来:“葵,是吟默!”
青葵刚接通电话,便听得樾寂寞的声音。
“是青葵吗?你在哪里。”
“我在海边。”
“和谁在一起。”
青葵扫了一眼辞凉,“我和辞凉,两个人而已。哦,对了,还有渊。”
“渊?渊是谁?”
渊似乎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此时站在青葵头上,凑到手机旁边发出一声幽幽的长鸣。
“哦,是你!”樾似乎也认识渊。“第九代,既然只有你们三个,那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你?我想见你,也想见见渊。”
“嗯,可以,要不要让渊去接你?”青葵和蔼地问。
“不需要,谢谢你,我穿好衣服就来,我把电话放下了。”
“嗯。”青葵直听到那边断线了,才把手机收起来。
“她是不是要来?像你一样嗖地凭空出现。”不知为什么,辞凉这时倒没有显得很紧张。
青葵尴尬地轻咳,“大概是。”
“青葵!辞部长。”
青葵与辞凉都回头,而渊早就在樾的头顶上空盘旋了。
穿着孩子般可爱白连衣裙的樾翩然出现,赤着脚丫蹦蹦跳跳地踩着微微发烫的沙子来到她们身边,将自带的长柄伞挨着她们那把也往沙地里一插,猫一样优雅地钻进了伞下。
渊缩小身形,也蹦蹦蹦地蹦了过来,歪着小脑袋,绿豆般大的深邃眼睛注视了樾一会儿,也钻进了她的伞下面。樾犹豫了一下,没有赶他。
青葵觉得气氛有点别扭。看看樾又看看渊,总觉得他俩之间好像怪怪的。青葵伸手把渊叫到身边,也知道樾在注意着自己的动作。
“阿樾,”青葵觉得需要有一个人来打破沉默才行,“你一个人来的?”
“是哦,你家尔呢?”辞凉这也才发现不见了平日跟在樾身边的小童。
樾结巴了一下,“呃,收起来了。”
“收起来了?”青葵和辞凉一起睁大眼。随后交换眼神,发现她们问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尔是什么东西?”青葵有点茫然,辞凉则更茫然:“你把一个小孩给‘收起来’了?”
樾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青葵,尔是我的侍童,‘收起来了’你懂吧?”
“哦,这就明白了。”青葵忍笑,一边偷瞥辞凉。辞凉把嘴闭上,感觉在她们面前自己傻兮兮的。
樾望着青葵,青葵老觉得她是有话想要说,但是她又不开口。
“嗯,森宕大人不在么?”青葵想了想问。
樾的眼睛亮了,大概是没想到青葵也会问候森宕。
“不在。”樾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在转世中,年龄大概跟你差不多大。”
“是吗?好巧。”
樾又笑:“才不是巧,是当年他知道你出生了,才前往轮回的。”
“我?”青葵指着自己的鼻子,不解又好奇。“我出生?为什么?”
樾温柔地微笑起来,神情恍若牵挂子孙的慈祥长辈。“青葵,第十三任执任了吧?”
“嗯,有九年多了。我记得我抱着我女儿去主持她的仪式,那时幻儿还没满月呢。”青葵一想到女儿就变啰嗦了。
“哦?”樾微笑着看她,“所以你孩子现在九岁了……嗯,第十三任是叫栩正颜吧?”
“对,栩正颜。”青葵说着,一边想,不知道一旁听着的辞凉会有什么感想。辞凉和正颜是彼此认识的,但辞凉也许不知道正颜有时会代替淅蔚在联络站呆着,边协大概是知道又有一位督道上任的,不过青葵记得自己并未透露给辞凉听,说正颜其实就是这又一任。
“青葵,你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吧。”樾道。
“没有。”青葵摇头。
“可是栩正颜都六十多了啊不是吗。当年她出生的时候我很诧异,说为什么少敏是第十一任,可栩正颜居然是第十三任,那第十二任到哪儿去了!可结果发现你原来是还没出生,森宕陪我等了二十几年,然后你终于出世了。他说啊还好原来是这样,接着没过多久就转世去了。”
“噢。”青葵想了想,“咦,我们出生你感觉得到啊?”
“当然。”樾的表情明显是“那还用问!我是你祖宗!”。
青葵被逗笑:“那樾,第十四任现在出生了没有哇?”
“青葵啊青葵,这种东西问不得的。”樾摇头晃脑拖长了声音,顽皮地竖起食指在青葵眼前晃动,“我不会告诉你的。”
“好好。”青葵举双手投降,带起沙子扬了自己一身,“天机不可泄露对吧?反正我大概也等不到出席那一位的执任仪式了。”
大家忽然安静下来,渊在地上不安地刨着沙,樾更是直愣愣地瞪着青葵,突然伸双手捧住青葵的脸,凑上去在她的额头上一亲。
“哇啊!”青葵笑着叫起来,失去平衡就倒在身后的辞凉身上了。
妈妈,我跟樾去说会儿话!渊悄然现身,连辞凉都看得见他了。
“哦,你去吧。”青葵摸了他一下。樾朝青葵笑笑,站起身,伸手打算接住飞起来的渊,可是渊却不接受她的好意,跃起飞高,躲开她的手。
他们两个朝远处走去,樾轻盈地跳上巨石的顶部,不费吹灰之力地跟上在最高处石头上方挑衅似的渊。
辞凉碰碰青葵的胳膊:“那只就是渡鸦吧?就是平时只是你带在身上的一个黑色摇铃?”
“嗯……”青葵望着樾跟渊,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自然的感觉。
忽然,怪异的孤单寂静蔓延,青葵不安地意识到,渊将跟她之间的联系给切断了。
青葵遽然紧张起来,可看看渊还好好地在那巨石上方盘旋,对上她的目光时,甚至还朝她轻轻地鸣叫了一声,用铃的语言安慰她。青葵想大概渊是想跟樾说什么悄悄话吧,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去一些,不再担心渊,她收回了视线。
“你在这里干什么。”巨石顶上,樾背对着青葵,确定她不会看见自己的表情,随后在灵识中向渊不客气地问道。
渊不语,如炬的目光扫过樾的面孔。他庄严地展开双翼,身形散开,一刹那间的姿态威严肃穆,随即,他渡鸦的形态消失了。
坐在白裙的樾身边的,变成了一个黑衣黑发的俊朗少年。
少年神情淡漠的面容白皙得近乎苍白,星眉剑目,身姿颀长,长发如瀑般笔直垂坠,像樾那样无拘无束地披散着,一身玄色衣袍似以锦缎织就,乌黑的丝线绣着与黑铃本相几乎一致的纹路,在熠熠日光照射下如云纹般流转。
与白衣的少女坐在一起,简直称得上金童玉女。
……当然,这两人绝对不这么想。
青葵与辞凉完全看不见这个少年,遥遥地望过来,青葵只以为是樾的身影将小小的渊挡住了,却没有注意到,眼中的樾,坐在那里,似乎只是在静静地看海。
樾无语地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你是男的。”
少年的表情马上生动起来,成了一脸不高兴,他在灵识中用只有樾听得见的声音大吼:“界神没给法铃赋予性别!但妈妈把我当儿子,我就是男的了!”
“你妈妈不就是界神。”樾不客气地指出。
“不是!”渊激烈地叫道,“我妈妈是炼青葵,我不要别的母亲!”
樾刻薄地上下打量他,那眼神让渊简直想扑上去啄她一口。
“倒是挺忠心的,但青葵没见过你化人形的样子吧?”
渊倒是平静下来:“没有。样子只是形式,能保护她就够了。这个样子会给她添麻烦的,但我不想用鸟的样子跟你说话!”
“我也不想跟鸟说话。”樾挖苦道,“你真的只是杳渊叫来保护青葵的么?说不定还有监视吧。你我都知道炼青葵是什么人。”
渊白皙的面孔涨红,恼怒又无法发火的样子。“我的职责不需要你过问,界神怎么想的也不关你的事,我也没必要跟你说!我甚至没有直接领到界神说‘保护青葵’的命令,她只是把我们四个派出去,我们是有用的,仅此而已!”渊丝毫不在乎这么跟樾说话是否不敬,噼里啪啦地蹦出来一大堆。
“不关我的事?才怪!当年就是因为我管不了她怎么想,曈河才会消失!”樾怒吼道。
“曈河……”渊默默地垂下眼,转开头。脚下的浪花不断拍上岩石然后碎开,那样无悲无喜。
樾觉察到了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面向自己:“渊!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渊却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回避着她的目光。
“喂,渊,你真不够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呀——你是杳渊的孩子,杳渊连名字都分给了你们四个,她怎么想的,你会不知道?!”樾不耐烦地伸手将渊一头整齐的黑发捋乱,耍着赖:“快点说、快点说……”
“我不是界神的孩子,樾大人。”渊不知为何变得很好脾气,完全不似在青葵面前的样子,否则……两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在一起说话,肯定一团糟!“你是知道界神那个人的,我们四个铃兽就只是铃兽,虽然她让我们诞生没错,但我们四个是工具,她从来不会把工具看得太亲的你也知道,她可以藉由把名字分给我们的方法,毫不吝惜地给我们不敢想象的力量,但我们仅仅是工具,就像螺丝起子或者是锤子扳手什么的,在她眼里除了拿来使用之外别无用途。”
“对不起……”樾居然也消了气,又替渊将头发捋整齐,很是不自然地说:“我才不这么看你,否则我对螺丝起子发牢骚我有病啊我!杳渊那个家伙有问题!有灵魂的存在生而平等。”
渊听了,一个劲地嘿嘿笑,笑得让樾更加尴尬了。这么俊俏脱俗的脸蛋上真不应该浮现出这种坏笑!樾忿忿地放下手,很想往他鼻子上揍一拳。
“没关系的,我也不是人魂,如果不是曈河带我走,我早就死在沼泽地里了,是铃还比我强很多。”樾笨拙地试图让渊好受一点,谁知道渊根本不像她以为的那么脆弱,大方地咧嘴一笑,两手一摊,很欠揍地说:“我早就接受现实了。谢谢大人安慰。”
樾把头扭开 ,又闷了一会儿……见鬼,我就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觉得需要安慰他!
“渊,青葵大概还以为你的名字是她起的呢。”樾挺不是滋味的。
“是她起的。”渊眨眨眼,意味深长,“只是恰好和界神给我们的名字一样而已。”
“嘁,四个主人都给四个铃兽 ‘恰好’起了真名?”樾嗤之以鼻。
渊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的。”
樾再一次觉得无力得很……渊这个家伙,捣蛋程度跟她自己有得一拼!
“那……渊,你不是来监视青葵的?”樾耸耸肩,“我直到刚才还以为你是。”
所以才对我那样不客气啊?渊暗暗想道。“拜托,樾大人,界神若是监视,需要透过我么?”
“也是噢。”樾想了想说,“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青葵又不知道你的身份。”
“保护妈妈咯,界神将妈妈的力量都封印了,所以让我来补偿嘛。”渊摸摸鼻头,“妈妈现在也只不过是界神的工具。虽然界神是有点在乎她,但也并不是太在乎。倒是河神比较在乎,可她在乎又没多大用……我的私人愿望就是帮妈妈避开这种命运,保护她让她能走到最后、有权利做出选择。仅此而已。我倒不希望妈妈真的让界神承认做女儿。”
渊说得太对了,杳渊大概是觉得没有人能比她自己更重要,就算不是也从来没有勇气证明,至于神心,那是彻底的衰弱无力,否则当初就不需要曈河跟冰影的牺牲了。樾沉默了一会儿,“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渊扭头去看樾的眼睛:“没错。”
樾极目远眺,慢慢地说:“青葵跟曈河好像。是肃家家主里面最像的一个了,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了,怎么办?”
“没办法。”渊呲牙笑,“我也喜欢她。”
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樾已经朝渊的脑袋打下去了。
“渊,她尽头的那场献祭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是你所看见的东西。”渊推开樾的手沮丧地说:“真希望妈妈选择避开,界神不让我透露的事,我半个字都说不了。”
樾皱紧眉头追问:“那你是知道啰?远比我知道的清楚。”
渊很烦地说:“……我想是这样的。”
樾打量着渊,狡黠地笑出了虎牙:“看你这么烦躁的样子……在最后我把你妈妈偷走吧?”
“樾大人我支持你!”渊振奋地挥拳头,但是又很快放下手,无奈地笑了一下,“但是我无法背叛下界界神。”
“……去你的!”樾听了后半句话不由得在渊的肩上用力一推,谁想用力过猛,渊的衣料大概又很滑,他居然就这样从几米高的岩石上溜下去了!
“喂?!……”樾吓了一大跳,伸头一看,只见少年扑通掉进海里,溅起雪白水花……
“搞什么!……你大爷!渊你个神经病!”樾明白了什么,叉着腰恼火地叫道,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阿樾!”不远处,青葵无意间瞥见樾居然从岩石上跳下了海,瞬间吃惊地睁圆了眼睛,蹭地蹦起来就飞奔过去。
来到嶙峋的群石边上,青葵目瞪口呆地,正好看见樾将湿淋淋的黑色渡鸦摆在头顶,悠然地泅泳向她。
渊大方地站在樾的头顶上甩着全身的水,展开翅膀,油光滑亮的黑羽上滴水未沾。樾从水中站起来,伸手从头上抓下渡鸦就向青葵走去,边走边大声数落:“你怎么说着说着就掉进海里了,笨蛋!”然后又在灵识中对渊说:“你想蒙混过关对不对?”
“没错,谢谢!现在松手吧。”渊悄悄回答,很感谢聪颖的樾。青葵只感觉到与渊的连结重开,这吸引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让她没有注意其它。
樾松开手让渊飞过去,青葵接住飞来的渊也开始唠叨:“你是故意掉下去游泳的吧!还是想引开我的注意,让我别问你和樾说了啥?”
渊听了不由得与樾对了个眼神,悄悄笑了。
渊一路与青葵打着哈哈,就这么将刚才的谈话蒙混过去了。
樾和青葵一起上了辞凉的车。辞凉要送青葵回家,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问了樾要不要一起回印川。
出乎意料的是,樾礼貌地说好,又恢复了在上司前面一贯淡淡的样子。
在车上渊跟樾没有说一句话,无论是在灵识中还是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就像互相之间一点都不熟悉的样子。
渊静静地化回黑铃在青葵掌心里呆着,感觉世界上毕竟还是存在着安静的一刻。青葵掌心的温度……是他最喜欢的温度。
此后的樾,就再也忍不住想与青葵见面的欲望了。
常常趁青葵抽空来找辞凉玩的时候假装碰巧,遇见她们。
辞凉倒不是不高兴,但有时看出青葵和吟默在谈一些需要她回避的私事,她又不好意思不找借口躲开——可那里是她的办公室啊!人来人往的办公室啊!边协组织省分部部长无比忙碌的办公室啊!烦恼了一阵子,辞凉果断地未经吟默同意就给她调了职,并借着调职之便给吟默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室,吟默意味深长地对辞凉道谢,辞凉便知道吟默明白了她的用心。
呜呜……真难做!辞凉为了青葵跟吟默的事情不知抓掉了多少头发,但好处也显而易见——粗略了解了吟默的身份后,辞凉发现此后无论什么疑难杂案她都可以放心地与吟默讨论,即使吟默给不出以边协的理论阐述的分析,也会悄悄地告诉她那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吧虽然辞凉承认有时候确实听不懂!反之如果她转述给青葵听,青葵却是一脸明了但又不能解释的纠结样子。
辞凉需要确保的唯一事项就是替吟默保密,不过这反正对辞凉来说非常简单,因为凡是询问过吟默的案件,吟默都会很靠谱地提交给辞凉一份她能继续往上呈递,符合边协一贯情理,却又不至于泄露冥界私密的公文书……
辞凉真心觉得,吟默能心甘情愿地来做她的雇员,实在是太幸运了!
后来,辞凉身边的事况变化,变得让她没有时间再去关心吟默与青葵,青葵体谅她,除去常来探望安慰,从不跟辞凉提及自己这边的烦心事。所以辞凉根本不知道,女儿已快满十岁的青葵又悄悄怀孕。吟默得知此事后,出于某种原因竟一度与青葵冷战。青葵想与她交谈,任性的樾却彻底被恐惧攫住,坚决不听——不肯,也不敢听。青葵能理解樾也只是担心她,但却无法证明给樾看,让樾可以不要担心,也只好摇头放弃。
站在这世间环顾的青葵偶尔会感觉孤立无援,面对旁人不知的没有未来的未来,心底常有风雨飘摇之感,彷徨前所未有。
但青葵却从不让旁人看出端倪,甚至面对担心她如此高龄却又怀孕急得跳脚的杨柯鹏,青葵也只是百般安抚,勉强说服。
樾作为少有的知道辞凉困境的人,开始在工作上不遗余力地协助,辞凉惊讶于不与人打交道的吟默竟也可以如此巧妙地斡旋于人海,却不知道,吟默是在借此逃避着现实——一个与青葵有关的,步步迫近的现实。
这些,辞凉还一点都不知道。另一件事情占据着她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她的伯伯,丈夫徐晋远的父亲,也就是徐百夫,患了棘手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