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弥隙(1 / 1)
那条地裂……真的弥合了!虽然有些粗糙,裂缝的遗迹上一片狼藉,但好歹缝隙是没了。樾刚才在飞远之前看过,那地裂几乎延伸到河边,河水顺着裂缝倒灌汹涌向前,凶险异常!
樾在自家篱笆粗略圈起的院子里着地,把杳渊好好地放下,力道也许重了点,将璞心丢在七零八落的花草之间,自己踉跄着化回人形,歪歪扭扭地踩着地裂的遗迹奔入屋内。
“曈河冰影!”眼见地裂弥合的样子,像是耗尽曈河与冰影的一切似的。巨大的惶恐让樾的心都要爆炸了,惊恐地冲入屋内,完全忽略已经归来的白露,见曈河与冰影都好好地坐着,她这才如释重负,忽然放声大哭。
“哇——!”樾飞奔过去扑进曈河的怀抱,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蜷缩在他的怀里哭得不愿抬头。带着杳渊与璞心狂怒地用尽全力飞了这么远,大半天就折腾了两个来回,她累得躲在曈河温柔的怀抱里就一个劲地哭,委屈极了,又很生杳渊母女的气,长这么大,谁都没能让她这么用尽全力啊!
“阿樾乖,阿樾乖……”听得出樾是委屈得哭,曈河心疼得连忙安慰她。
杳渊透过敞开的门看见这一幕,只觉得难以置信。刚才如暴风雪的樾在曈河的怀里居然这么弱小的样子,曈河也完全不怕她,他到底是见没见过樾那副仿佛君王般狂暴而威严的样子啊!
以前她还老是欺负樾……以后她不敢了!
一踏上家乡的土地,璞心还是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她已经放弃了身份,可是如此明显的崩坏的序曲,还是连她都一下子觉察到了,并……因此有点犹豫的后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错事。
逐渐腾升的惶恐攫住了她,真的,真的变成这样了!……家乡真的与她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要逃,它便开始崩毁……
出逃前,她自绝了管理者的身份,在那一刻,家乡承受了她的放弃,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任何事她都感觉不到了,原本不论多遥远处多么小的一件事她都可以了如指掌,可如今若不是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去,她是再也觉察不到了。那一刻对她来说,是一副重担终于卸下,满心洋溢着千百年来不曾有的轻松,她几乎随即就自愿放弃了过往的一切身份,甚至宁愿就此沦为凡人。凡人寿命虽短,可至少在大限那日到来之前,有一个自由的未来啊……
可是樾发狠地破窗而入,将她带回来。
她忽然发觉,这是连出逃都逃不开的宿命了。
“明白了吧?”杳渊垂手伫立,看着跌坐在地的璞心。
璞心以沉默回答。
“你也看见了,一落地就看见了。不要再说那些孩子气的话了,回来吧。”
樾慢慢地止住泪,伸手摸索着曈河的身上,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令她略微放心的是,曈河虽然消耗了大量体力,不过没有危险,她等曈河替她擦完眼泪,然后转过身就去碰冰影,这才注意了冰影身边正替她疗愈的白露。
樾噌地一下就跳起来:“白露——冰影!你怎么了!”
“扭到肩膀了,没事。”冰影微笑着宽慰她,伸出右手想将她揽到身边,樾却不听,飞快地上前替她检查,白露只好让到一边,由着樾去。
“累成这样还说没事啊。”樾低声嘟哝,看过之后这才没怎么做声,抱住冰影的脖子往她脸上亲了一下。
冰影吻了她的额头,心想幸好自己是真没什么事啊,不然樾还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呢。
“樾大人,喝水吧。”白露给樾端了水来,樾道声谢,接过来将满满一大杯都灌了下去,随手将杯子放一边说:“白露,你都知道了吧?”
“嗯。”白露微微颔首,“刚才我回来时正遇到冰影师傅和曈河师傅在对付那个地裂,白光亮得我都找不到你们的家了,就算闭上眼睛那些光都透过眼皮射进来,我都站在原地不敢动了,后来好不容易摸回来,师傅把事情都跟我讲了。对了,樾大人,你把神心大人找回来了吗?”
“噢对,我把她们撂在外面了。”樾挠挠头。
“啊?你不怕她又跑掉吗?”白露听完今日整个事情经过,顿时心有余悸,听见樾那么粗率地说把她“撂在了外面”,不由得吃一惊。
“跑不了了。”樾肯定地说,转身就要出去,被冰影一把拉住:“樾,慢慢说,不要伤了和气!”
“是吗?我跟她之间,本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樾的架势,就像家里来了不受欢迎的人,作为孩子,仗着孩子“童言无忌”“不懂事”,要去替碍于情分不方便说的父母亲出头一样。
冰影只得放了手,樾几步走了出去,后边三人急忙跟上。
樾天真的想法是,璞心回到了这里,一切就都能恢复原状了。
她到门外,弹指放了一团小光球悬在空中照明,有点诧异地看见璞心仍然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把脸埋在膝盖上缩成一团,杳渊蹲在她身边,正在跟她说话。
“神心,”樾居高临下,没去注意杳渊的一脸凝重,“你可以收拾局面了吗?来的时候你一路上也看到了,你现在也正坐在一条裂缝上面。”
听了她的话,璞心缓缓地抬头,慢慢地掠起眼皮,看向樾。她竟泪流满面,脸庞映着光球苍白的光芒显得更加苍白,泪水反射出冰晶般的碎光。
“怎么了。”任性如樾也有点不安了。
“我……”泪珠一颗颗地掉着,璞心孩子般无助地呜咽,“我……已经不行了……”
“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冰影蹲下身,轻轻地按住璞心的肩膀。
璞心已经无法再担负维系这里的重任了。她刚才已试着忏悔道歉,尝试重新负担起管理者的责任来,即使她心不甘情不愿,可是也不想看见自己出生成长的故乡遭此劫难,心想,还是先撑一段时间再说吧,找一个更加妥善的脱身方法,至少现在先阻止崩毁的继续降临啊,虽然她此时全身虚弱,心中充满绝望的无力感。她出走时不知道这里真的会马上就开始严重地崩毁,她想,若这里真的毁掉,她自己也会恨死自己。
可是,她重新承担责任的尝试却没有得到完全的响应,有一些事物,她已经不能再轻而易举地统率,不能如过去那样轻松地让它们听从自己的诏令,而另外一些……调动起来相当吃力,也完全达不到过去的水平了。
职责并非儿戏,岂容她反反复复!她知道,她与这片土地的关系已经毁伤。她伤害了这块土地的依赖,就算假以时日……能恢复一些,但也决不可能完全恢复了。
换言之,就算是璞心回来,也已无济于事。
她能恢复的此刻已复原了,而那些不能恢复的……将继续崩毁!
听完璞心含泪的陈述,大家都呆住了。
樾第一个说话打破僵默。“也许是你们的关系受伤了吧!就像人受伤一样,就算马上医治,也需要一段时间来痊愈啊!要看看最终能治好多少了!”
“……可是,那些不能痊愈的部分,要怎么办。” 樾又低低地说了这句,见璞心这个样子,她怒火暂熄。
“阿心,你的手好冷。”冰影无意间摸到了璞心的手,连忙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因为璞心已经过于虚弱,没有感觉到,冰影的手其实也不到寻常的暖度了。
“阿心,我带你去休息。”杳渊起身将璞心抱起,“也这么晚了,大家先去休息吧,明天……”她终于没有说完。
明天,还有不知会发展成怎样的崩坏需要应对。
冰影与曈河冲她们摆了摆手,杳渊抱着璞心迈过地上凹凸不平露着泥土的地裂遗迹,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樾说:“阿樾,谢谢。”
樾板着脸,与冰影跟曈河目送她们离去。总觉得她们走的方向,不是她们回家的方向。
直到她们终于走远看不见了,樾依旧板着脸,冷冷说道:“我又没叫你说谢谢。”
曈河摸了摸她的头,搂着她的肩膀苦笑。“你这孩子……”
你这别扭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