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暴雪(1 / 1)
裹挟在樾暴风雪般的身形里,杳渊心里涌起强烈的恐惧。
她第一次觉得,糟糕了!樾似乎陷入了愤怒的疯狂,而曈河,那个唯一可以控制她的人不在,不在啊!杳渊根本没办法让樾听她指挥的不是么?现在是樾的意志主导一切,樾按照自己的意思径直行动,杳渊连她的行动是否进过大脑思考都不知道!是啊,杳渊没法太信任樾,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樾的原身,她从来不知道樾居然可以这么狂暴而强大,她印象中的樾,只是一个被曈河宠坏的奶娃娃!可最严重的事情就是,她错了!
更可怕的是,杳渊在樾的原身中脆弱得就像龙卷风卷起的一片落叶,樾急速的前进就像有明确的目标,如狂风袭过荒原,樾庞大的身形下,一切存在都脆弱如柔软枯草,樾经过处,她身下随之掀起狂流,众多杂物追随翻滚。杳渊听得一个很似樾的声音哼笑了一声,随即樾骤然提升高度冲向高空,杳渊不由得尖叫。
樾是将她带得很稳没错,可她感觉就是毫无凭依地在被狂风刮着走,连个可扶可握的地方都不存在!耳旁风声已不再是通常的呼呼声,而是猎猎作响。杳渊甚至都分不清那到底是樾带她掠过空中的风声,还是樾的原身呼啸的声音了。杳渊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樾似乎已在高空了,冰凉的雨珠鞭子般抽打在她脸上,与疾风一起令她的脸刺骨疼痛。
杳渊忍不住大叫,连自己都听出声音中令自己羞愧的软弱:“樾!”
“我不会伤害你的,”樾向她保证,话语中带着风样呼啸的声音,杳渊还没开始放松,樾的下一句话就让杳渊彻底陷入惊恐:“在你们伤害曈河之前。”
被樾强大的灵威震慑,杳渊连自己还有意志可以使用都忘记了。
樾的本质难道是风么?当初的杳渊以为自己一眼就能洞悉,甚至都从未问过曈河,而今却完全不能确定了。樾到底是何时成长为如此巨大的灵物的啊,是什么样的心念,才能让她成为此刻强大如暴风雪的她……
当心里有强烈地想要保护的人的时候,人就会变得强大了,越强烈,越强大。
樾到底是多直白地在爱着曈河!泫然欲泣地想起璞心,杳渊突然真的很羡慕曈河,羡慕得心痛,羡慕到嫉妒啊。
泪水飘飞在疾速后退的空气中,在细雨中根本分不清何是泪,何是雨。
“杳渊,你哭啦?”樾的询问不期然地响起,孩童样地天真。杳渊慌乱地拭泪,像被樾看穿了什么。她连忙否认,可樾却响起了笑声:“骗我咩。你在我身里啊。”
杳渊一时无法回答,樾又轻轻地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风声。“是我飞太快吹得你掉眼泪么?要我飞慢一点么。”
“不,不用!”
彼此心照不宣的是,谁都知道杳渊并非因此流泪,杳渊能说樾促狭么?她开头也许是,否则她就不必询问,只装不知道就好了,可后面她又那样补充,明显只不过是为了给杳渊一个台阶下。
稳了稳情绪,杳渊展开灵识,开始专心搜寻璞心的踪迹,然而无论她如何重复尝试,依旧跟之前一样无果,她不禁怀疑地问:“樾!你现在路径很明确吗?”
“明确。”樾简单地回答。
“你是直奔着阿心的位置去吗?”
“废话!我还兜风不成!”
“……”杳渊感觉有些抱歉,心想也不该这么侮辱樾,从今天的情形来看,樾并不是个不分轻重的孩子。樾大概有点生气了,毕竟以前樾也没这么呛过她。“呃……对不起啊。”
“接受了。”樾很爽快,听得出她在微笑。
杳渊眯着眼忍受刀割般凛冽的夜风,“樾……阿心在很远的地方吗?”
“是,又不是。”樾费劲地表达,“是很远,但并非那么远……可恶!这么说吧——她沿途设了该死的追随法则,她离开一处之后又不解除,即使我知道她在哪,也要遵循这些法则所规定的路径才能靠近她!”
“是什么样的法则?”杳渊匆匆地问。
“不值得一提的很弱的法则啦!”樾厌倦地说,“神心似乎没劲了,大部分我下午就破解过了,主要是很远,她好像主要是想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越远越好?”杳渊轻轻地重复一遍,想起什么,“她难道没有用瞬移吗?那样的话,就更难追啊!我一直以为她是不断地移动我才觉察不到的!”
“你是她阿妈啊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神心在想什么!”樾不耐烦地说,“不过她的力量似乎很弱了,她连瞬移都使不出来的样子。”
——是吗……
樾飞临了一座小镇的上空,俯瞰漆黑大地,入夜未久,大地上点缀着各家的窗光烛火,门户前灯笼摇曳,明亮行灯点缀,衬着迷蒙的雨雾,小镇的夜色更显出奇幻的瑰丽。
杳渊不曾临高俯瞰,更不曾看过这番夜景,如果换一种心情,真的是可以欣赏的。樾却大喊一声:“注意了!”急速收缩身形俯冲。
杳渊的心猛然攥紧,屏住呼吸忍住一声恐惧的尖叫。疾风劲吹,杳渊连眼都快睁不开了,隐隐约约看见樾似乎正在朝一户人家冲去,杳渊连出声阻止的勇气都没有了……
哐啷!
樾到达那栋房屋的时候,杳渊紧张得干脆闭上了眼睛——以这种速度撞上去,多结实的房子也只能变成碎木片了吧!樾还是疯着的啊?!
可是……恐惧中等待的巨响却迟迟未出现,只有一声简单的撞击声,不像是房屋倒塌,到像是……开窗门的时候用力了点。
杳渊忍不住睁开眼睛,捂住嘴还是漏出了一声极刺耳的惊叫!
——她悬在房屋二楼一扇洞开的窗外,脚下湿透的店幡表明这是一家客栈,虽然跟随樾飞越了半个夜空,但此时清晰地腾空在二楼的高度却让她更真实地感觉恐怖,心惊胆战地将视线转回前面室内,屋里唯一的光源只是一支点燃的蜡烛,樾模糊的身形闪入窗内,如狂风过境般卷起桌前趴伏的人影便又破窗而出,然而屋里却一丝未乱,甚至连烛火都只是跳动了一下,复又静燃如初。
樾根本是把璞心刮出来的!一点犹豫都没有,狂风吹袭旅店,却连一个纸片都没挪了位置,只是撞开窗户,将璞心当空掠出!
“给我回去收拾!”樾的狂怒在看见璞心的那一刻点燃,咆哮一声冲天而起。
……收拾?
璞心疲惫的脸上满是茫然,睁大眼与近在咫尺的杳渊对视许久,她连表达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对杳渊的争吵回避统统忘记了,只微弱地问:“这……这是什么风?”
“是……樾。”杳渊也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就这么简单么?樾就这么暴力又轻描淡写地找到璞心,并已开始将她们带上归程了么?
璞心的视线一直避着不敢看脚下,全身僵僵的让狂风卷着过了一段路,待稍稍习惯,略略回过神来,这才一寸寸地放松了一点身体。
……樾?!
过了许久璞心才觉得心底一震。这玩意儿是樾?!这么龙卷风般的愤怒玩意儿是樾?!今天黄昏时在另一处乡下遇见樾,那时候她跟森宕在一起,她和森宕看起来都是很正常的人形啊,他们看见她之后,森宕大喊了一声“神心大人”跑过来,她惊慌失措地逃跑了,他们也没再追来。那时她想大概他俩是歪打正着寻到这里来的,她以为已经甩掉了他们,后来又强打精神赶了一段路,来到这处客栈暂且住下,谁料却在黄昏过后被一阵怪风破窗而入又凭空抓了出去!
“樾!”
樾的身影已经没入茫茫夜空,火红乌云低垂,樾带着她们穿行于云层之间,刚才为了仔细确认璞心的方位,樾飞得很低,然而现在已经无此必要,她高高地腾身于空径直飞回家乡,地下即使有人抬头向上看,也看不见两个人影在空中飞的怪异景象了。
璞心喊了她一声,直觉地意识到她此刻火气很大,根本不想回答……
“樾、樾……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璞心有点心虚地问。她自愿断了与家乡的联系,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直觉也许真的发生了“他”曾说过的不好后果,她战战兢兢的。
——她不愿意相信,家乡的生死存亡,真的全都维系在她的身上了。
“‘发生什么事’?”樾桀桀冷笑,“你大爷的问我发生什么事?你自己回家看看吧……你自己回家去看吧!”
樾不再说话,只是闷头怄气,一门心思地猛往家里赶。
还是……逃不过啊。璞心低着头,软弱而无助的泪水在高高的天空中随雨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