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孤零(1 / 1)
一天过去,太阳彻底地下山了。雨势略停,天上的积云暗红一片,看上去阴雨仍然会继续。
冰影与曈河在家中不停地朝外望,在等樾回家。杳渊仍在房内休息,一次也没有出来过。天色已晚,冰影与曈河都觉得必须暂且打道回府,可樾居然还没回来……曈河不由得有些不安,不该不陪樾出去,即使还有森宕跟她在一起。不过又想,樾不会有事的,樾原本就是生于暗夜的孩子啊。这才略略放宽了心,按下焦躁继续等待。
“森宕森宕!进来呀!”
外头终于传来等待已久的动静,曈河连忙冲了出去,也顾不得问樾找到璞心了没有,劈头就是一句:“你还好吧?阿樾!”
“当然完好无损啦,哈哈!”樾开了句玩笑,手上仍拽着森宕的袖子冲他喊:“至少先喝杯水再回去,不然我下次就不好意思找你去了!快点快点。”
森宕耐不过樾的劝说和硬拉,只好被她拉着进屋,喝了杯热水才好歹让樾放了他回去。
虽然冰影与曈河脸上都阴云密布,但樾却好像丝毫没有心理负担,返回家中时就像刚郊游回来似的,完全忽略了极端劳累的大半天奔波,几乎可以用开心来形容。
然而曈河看见她抬头望他时的目光,又是严肃而认真的了。
“曈河冰影,今天……你们……看见什么了么?”
“有一些小问题。暂时还不严重,”曈河开口,“又有几处山坡滑坡了,不过没有整座山峰崩塌。有一块田地地陷了,我们已经让附近的人家外出躲避。”
冰影不安地接过话来:“一些植物似乎不对劲,草芯、花叶那些最嫩的部分开始变黑变干,我担心这样发展下去,到最后的结局,可能会是全部枯萎。今年的收成……可能就毁了,我担心明年也许会闹饥荒。”
“先不说枯萎吧,今天的雨下了一天,还没等枯萎什么的,可能先会淹死了。”樾耸了耸肩,心想忧虑也没办法,逮住神心才是重点。
“是啊,我下午已经四处奔走疏浚了……”冰影道。
曈河苦笑一下:“我弥了一下午的地裂。”
“你能弥地裂?!你不是管理者诶!”樾震惊地抬头,心想难道是从别处挖土填上吗?她今天回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地裂,有些甚至堪堪够吞下一处房子!“怎么做?”
“也不太难,我发现,只要给大地传递一些力量,地裂就会自然愈合,像伤口似的。简而言之,就像小孩子,你安慰安慰它,它就会不哭了。”
“那你会很累诶!”樾蹦到曈河身边拉住他的手不停地问:“那你现在还好吧?!累不累,累不累!”
“还好了,没问题。”曈河的眉眼间确乎看不出多少疲态,樾狐疑地盯着他,忽然惊醒,轮番扫视他与冰影:“等等!你们今天下午不在一起!”
曈河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呼出来。“嗯,不在。”
“有这么严重?”严重到他俩必须分头行动。
冰影看了曈河一眼,低低地说:“嗯。有。”
“是我们太心急了,想多看点地方。”曈河连忙说。
“嗯。”樾只是沮丧地点点头,“明天我一定把神心堵住,好好说个清楚!”
冰影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樾用了什么措辞:“‘堵住’?”
“对啊!”樾大咧咧地端起曈河的杯子喝了一口,“今天就不该喊她,应该偷袭!森宕一喊神心大人,神心嗖地一下就跑了,我又不敢用平时围追堵截的暴力方法拦她!”
“你这就找到她了?!”冰影与曈河一起嚷,又意外又惊讶。冰影和杳渊花了多少工夫都没捕捉到她的踪影,怎么樾这么轻描淡写地就……!
“是啊!”樾不知怎地有点不高兴,“如果不是我怕森宕太累了,又怕天黑了你们担心,我刚才就会一鼓作气……”
“好厉害!”曈河由衷地惊叹,忽听得哐啷一声,吓得所有人急忙转过头去,但大家还不及回头就感到身边扫过一阵风,定睛细看,杳渊已经扑到了樾刚才坐的地方前面!
——而樾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疯子!”樾迅疾地抽身躲过,此刻缩在曈河身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吓得不由得破口大骂,定魂才见原来是杳渊!“吓死我了!杳渊!你干嘛啊!”
“樾!带我去找阿心,带我去!”杳渊冲动地大喊,又朝樾扑了过来,曈河本能地张开双臂将樾护在身后,杳渊左闪右闪都避不开曈河的阻拦,累得双手扶住膝盖吁吁地喘气,一时间顾不得说话。
樾看见杳渊这个样子倒是不安起来。杳渊此刻怎会如此虚弱?没几下就累成这样,这可不像她啊!难道是因为最近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使她变弱了么?不管怎么说……
曈河也不安了,杳渊摇摇晃晃似乎站不稳的样子,他和冰影赶紧扶她,杳渊却像丢了魂似的,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定了神,慢慢地直起身,以管理者的至高威严直视着樾的双眼:“樾,你真的找到她了?”
樾温柔地推开曈河的手,走到杳渊的面前,以孩童的率直凝视杳渊,又不屑地翻了翻眼睛,明显不吃她那一套,也没受她的威压,“碰上了,但人家又不是石头,会跑的好不好。”
“那你为什么不追!”杳渊激动地质问,“你知道她会跑,你就应该趁遇到了盯住不放啊樾!”
“我要回家了!”樾理直气壮,声音比杳渊更高,“到时间该回家了!曈河会担心我!森宕是我的好朋友,人家是凡人,会累的!”
“你——”
杳渊气结,也许快气昏头了,身子微微颤抖着:“这一放,下次也许就追不到了!阿心能力根本不弱,她会提高隐蔽,就更、更追不到了!”
“你小看我。”樾笑了笑,“不过我原谅你,你跟神心吵架了嘛。”话语听着很讽刺,但她的声音却无半点讥讽的意思,孩童般纯真平和。
杳渊竟一时哑口,怔在原地。
曈河摸摸樾的头,有点不敢相信地,“樾,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们都追不到线索,可你甚至只用一个下午就去到了阿心面前!以前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我都没见识过你这样的能力啊?”
樾撒娇似的抱住曈河的腰,抬头以漆黑的眸子仰望着他:“那是在玩啊。我们一起出去,一起玩,很轻松很开心的,只不过是玩而已嘛,当然不用赶时间。可是今天找神心,是很重要的,我很认真。”
……仅仅是……这样的原因而已吗?!曈河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宝贝樾儿啊……
“你知道是很重要的,就该赶紧追啊!”杳渊回过神来大吼。
樾慢慢放开曈河,“现在天黑了,神心也是要休息的吧。”
让阿心休息那就更不得了了吧?!下回还怎么抓住她!杳渊脱口道:“不可理喻!”
樾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一时间杳渊只觉得看见一个仿佛已跟她同样,度过无尽岁月的灵魂。“杳渊啊,我知道我以小孩子的身份说话很没分量,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给你听。”
杳渊没开口,只是盯着她。
樾退了一步,牵住曈河的大手。“杳渊,和神心吵到这个地步,肯定是你的不对。神心一心仰赖你信任你,盼望你可以救她可以帮她想办法,至少也希望能得到你的安慰,可你却硬邦邦又冷冰冰地对待她。如果是我被气得想离某个人远远的,肯定是因为我很绝望,绝望到整个心都凉了。”
杳渊气愤地脱口而出:“我又哪里不对!”
樾无辜地望着她,眨了眨眼睛。刚才的话里,我已经说了啊。
樾见杳渊根本不思考她所说的话,也不欲多加纠缠、解释或劝说。只是觉得自己在莫名其妙地替神心难过。若换成我被这样对待啊,神心你……一定是有被抛弃的感觉。
“樾宝宝,来用热水洗洗脸,外面下雨太凉了。”冰影不知何时已经端回一盆温水,过来用双臂夹起樾就走,樾乖乖地任她搂住,将自己拎到一边洗脸,看都不看杳渊的。
曈河也走过去帮忙,他很无奈,他觉得樾在这件事情上是小孩子没错,可也许是她说得最有道理,她也是孩子,而且是个有温暖内心的善良孩子。虽说他也想对杳渊说那样的话,但显然,敢这么爽直就说的也只有樾了。
杳渊感觉自己被孤零零地冷落在一边了。身旁,是冰影一家温馨和睦的样子。
她慢慢地走过去,看着樾开心地仰面让冰影替她洗脸,抱着冰影的脖子用力地在她脸上一亲,曈河替樾捋起袖子,樾自己在盆里仔细搓手。
“樾,”杳渊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都不知哪去了,好不容易才聚集起开口的力量,“你陪我再去找找阿心,行吗?”
“现在?”樾转过头。
“对。现在。”杳渊的声音隐隐透着虚弱无力,眼神却依然固执决然。
“这么晚了!”冰影责备地看着杳渊。
樾没理会冰影,只是毫不畏惧地直视杳渊:“对我说‘拜托’。”顽童般强迫杳渊向她让步低头似的。
气氛冷了片刻,直到杳渊说……
“拜托。”
冰影很惊讶,而曈河耷拉下眉毛——樾这样都行?
“行啊,走。”樾马上直起身,但又问了一句:“靠你自己真的找不到神心吗?”
杳渊不想回答,只是低了头。
“咳,我不问了。”樾转过头征询地看曈河:“曈河我能去吗?”
曈河没有阻止她们,只是低下头,亲了亲樾的头顶,“樾,小心呐。”
“嗯曈河我知道啦!”樾可爱地朝曈河眯起眼笑,“放心哪,我原本就是属于夜晚的孩子啊。”
我仰赖你的微光而存在,可在遇见你之前,我可是连白日天光都见不得的。
好远好远以前了。曈河温柔地摸着樾的头发。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可怕的巨响,预示着山崩地裂一样。
轰隆!
樾捂紧耳朵。
——又是地鸣了!这次曈河与冰影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再吓得张开防护,但此次地鸣更为严重,嗡嗡的巨震想要震碎人的心灵似的,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冰影晃得不小心撞在曈河身上,曈河连忙抱住她。
又是一声轰然塌陷的声音,这次大地的震颤让所有人都栽倒在地。
不妙,好像塌陷处就在旁边!樾顺势一骨碌爬起来,第一个冲到门边打开大门,不由得当场愣住。
其余三人看见樾忽然僵住的身影,急忙也赶了过去。
一条纵向的地裂直贯至门前,远远地向前延伸不知何处,大地像是被巨大的手掌轻巧地掰断,放眼望去,地裂最宽处的宽度较之其长度倒是不宽,只是双臂平举的距离,细而深邃,裂缝沿途泥土塌陷,花倾木倒,缝隙向下无限延伸,黑魆魆地,深不见底。
巨响渐渐平息了,地裂的四周仍有泥沙滑下,可是连个触底的回音都听不到,无底似的将一切连同光线吞噬殆尽。
即使是这样,也足够吓人了。
“不要这样。”曈河与冰影令人意外的声音响起,异口同声,低声地用了祈求的口吻。他俩默契地单手相握同时蹲下,各自用另一只手按在地裂两侧,身上渐渐发出冰蓝色的亮光,逐渐明亮直至炫目。
“不要这样啊……”
他俩身上的光已经强到不能直视,周身的一切都淹没在炽烈的光芒中不见踪影。这是在弥合地裂!樾本能地知道了,回头去看杳渊。
杳渊正一脸空白的样子。不知是震惊过度抑或是其它,各种复杂心情翻涌,她连表情都没有了。
白炽的光芒刺入樾的眼里,凄烈如火光般燃遍整个世界!
樾倒抽一口冷气,愤怒与疼痛的感觉霎时间涨满了心底,樾所不能理解的泪水汪进眼眶,她只觉得自己心底有什么要燃烧起来了,那种东西让她觉得自己正变得燥热冲动,有种非要站起来不可的感觉,有种……再不做点什么,我的世界就要完蛋了的感觉!
这样不行了!这么可怖地大肆爆发出力量,曈河会受伤的!可恶的、可恶的杳渊母女,你们开始伤害曈河了!
樾在心里大声疾呼,猛然下定了决心。
“曈河冰影小心呐!”樾大声喊,低头身形模糊暴涨,化为疾风般的白光,绕着杳渊咆哮盘旋,将她裹在自己身中轻易卷起,小心而粗暴:“杳渊,我这就带你找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