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三章 今朝有酒(1 / 1)
上弦月,月光朦胧。
议事处。
偌大的房间里连个下人都没有,只余凌迁心不在焉的剪着灯花,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门外突然响起交手声,片刻后骤停,隐隐约约听见亡魉低声呵斥,“谁让你来的!”
“烦你通报一声,我要见鬼殁主上!”另一个声音。
凌迁放下小剪刀,出声道,“亡魉,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门就被狠狠踹开,一紫衣少年长驱直入,亡魉跟在后面仔细关好门,怒道,“你疯了啊?”
凌迁抬眼,对上紫衣少年那双泛着妖异紫光的眸子,“又非月圆之夜,怎么如此嗜血?”
紫衣少年有一种极端残忍的异能,能靠吸收他人内力增长实力,而被吸干的人断无活路。正是凭此他才能小小年纪闯出不弱的名号。
凡事都有利有弊,这种逆天的武功的最大弊端就是每逢月圆之夜都会丧失理智,必要喝够十个人的心头血才能恢复正常。
换个说法,他每个月至少要取十条人命。
他曾经被族人当成妖孽要处以火刑,被凌远救得,后誓死追随凌远——断魂谷无痕。
嗜血被那双幽深的眼眸消融,紫光渐渐褪去,变回深黑,无痕单膝跪地,抱拳道,“无痕失礼。”
凌迁没像往日一样吩咐他起来,任由他矮身跪着,“有事就说吧。”
“我家主上身陷囹圄已有好些时日,属下曾找过老大提议救人,老大说您不让,所以无痕此来问个清楚!”无痕盯着凌迁,字字铿锵。
“老大”指的便是莫遥,断魂谷四堂主里,莫遥最长,其次无痕,然后夜影,落离最末。
“救人这事你们帮不上忙,想帮魂殇的话就踏踏实实的经营好断魂谷。”凌迁徐徐道。
无痕“嚯”地站起,“不知鬼殁主上竭力反对营救主上,到底是何居心!”
亡魉听这话顿时满腔的怒气,一脚踹在无痕膝弯儿,将他按跪在地,“是、何、居、心!你说的那叫人话?!”
无痕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若是我冤枉了鬼殁主上,为何不救!”
“你他妈的听着,”凌迁是真动了怒,不是怒无痕的怀疑,是怒无痕的莽撞,“魂殇苦心经营断魂谷两年有余,决不希望它用的不值,你们这一劫天牢,会有多大损失暂且不论,首先就暴露了底牌,以后的行动无法展开,这责任谁负?”
无痕一怔,又道,“可是再拖下去,我怕主上……”
“受点皮肉之苦是避免不了的,但无性命之忧。”凌迁道。
“您怎么知道?”无痕追问。
灯芯毕毕剥剥的轻响着,火苗暗了许多。凌迁又拿起小剪刀剪掉灯花,幽幽道,“他除了魂殇还叫凌远,我除了鬼殁还叫凌迁,你说我怎么知道?”
无痕愕然。
“亡魉,送客!”凌迁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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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凌远晕后,凌逸并未打算就此停手,奈何一桶凉水尽数浇下凌远也没要醒的迹象,墨羽上前探了探凌远额头,才发觉烫的吓人。
送回牢房喂了些水,凌远一滴没喝进去,反倒连血带水的吐了墨羽一身。烧的迷迷糊糊的凌远一个劲儿的说梦话,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喊娘,还有什么“大哥,帮我瞒着师父”、“别耍赖,我赢了”……听得墨羽想笑又鼻子发酸。
墨羽例行公事的将凌远的状况禀报了皇上,皇上竟召了个医术最精湛的御医为凌远疗伤,终究是没有任他自生自灭。
发须皆白的老御医行医大半辈子,见过各式各样的伤势,也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深可见骨的刀口,纵横全身的鞭痕,血肉模糊的烙伤,骨头几乎崴折的脚踝,被铁镣磨出骨茬的手腕……
“唉,这是谁家的孩子呦,哪个没人性的给折磨成这样,造孽啊!”由于天牢光线幽暗,老御医眯着浑浊的老眼,一边擦拭着凌远手腕上的伤口一边絮絮叨叨的念叨着。
墨羽在一旁干咳了两声,没搭话。
“这玩意儿先摘了不行?”老御医捅了捅凌远腕上的锁链,不满道,“治好了不又得磨坏了?”
墨羽讪讪道,“应该是……不行……”
略一思衬,墨羽从老御医的药箱里扯了一堆包扎用的白布条,将锁环一圈圈缠好,拍了拍手道,“两全其美!”
“对了,”墨羽扳起凌远头道,“老先生您帮着看看,他这嗓子还有救没?”
“这……老夫无能为力。”老御医端详了一会儿后摇头道。
虽然早知道结果,墨羽还是有些失望,“就没一点儿可能?”
“依老夫看,他这嗓子被辛辣之物严重腐蚀过,并且当时没有及时医治,拖到这个程度……恐怕华佗再世也医不好他。”
老御医说起病症便滔滔不绝,“还有这些伤口,就算愈合的再好也得留疤,所幸踝骨未断,走路不会有影响。”
“水……”凌远的低声喃喃打断了老御医。
“又说梦话了,”墨羽耸耸肩,“那这能治吗?”
“治你妹啊,小爷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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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天已过,没有提审、有吃有喝的三天让凌远幸福的仿佛到了天堂一般。
因祸得福,老御医特别嘱咐过凌远不能受寒,他这才有幸能裹着一床新的大红棉被,趴在同是新的大红褥子上昏昏欲睡。也不知道墨羽从哪寻摸来的这个颜色,果然审美观点独特。
“唔……”凌远心满意足的翻了个身,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浪滔天。
最初受伤的部位已经开始愈合,痒的让人难以忍受,但相比起受刑时的痛苦来,凌远觉得痒些还是很能接受。
“四少很悠闲嘛……”门外一声调侃。
凌远一僵,待看清提着食盒的墨羽又颇为失望的软软缩回了被子里。
“怎么了?”见凌远的反应,墨羽摸了摸鼻子。
“没怎么,我还以为是……”凌远慵懒的道。
这世上唯一一个叫他四少的,也只有亡魉,所以他乍听墨羽叫他四少着实惊了一惊。
待意识到来人是墨羽不是亡魉,又有些小小的失落……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熟人了,内心竟是如此渴望。
“快,给小爷摆碗筷~”凌远一指眼前的地面,坏笑道。
“啧啧,”墨羽很是配合的清了清嗓子,细声道,“这位爷您等好儿嘞。”
凌远噗嗤一笑,“你不当个店小二真是屈才。”
“过奖过奖,你不当个纨绔公子也很屈才。”墨羽将碗碟从栅栏缝隙中递进,反讽道。
“三天没提审了,”凌远裹了裹被子,“你啥想法?”
墨羽放筷子的手一顿,道,“我能有啥想法,奉命行事罢了。”
“嗯?”凌远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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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寒露殿。
这里一向是凌远的地盘,但今天跪在阶下的却不是凌远,而是最得宠的凌逾和凌逸。
“父皇搞什么!”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凌逸便忍不住抱怨道。
凌逾笑了笑,不紧不慢的道,“这次是我失算。”
“怎么说?”凌逸问道。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凌远在父皇心中竟有此地位。”凌逾凉凉的道。
“你是说……父皇是为凌远罚咱们?”凌逸讶然。
凌逾揉了揉酸疼的膝盖,不语。
身后响起脚步声,两人很有默契的跪直。
凌飞鹤没有像晾凌远一样一晾就是四五个时辰,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赶来了。
两人齐齐叩首,“儿臣拜见父皇。”
凌飞鹤冷哼一声,直入主题,“为什么罚你们?”
凌逸刚想开口,身后便被凌逾掐了一把,到口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儿臣知错,”凌逾垂头道,眼中满是愧色,“逸儿为父皇分忧心切,见父皇为久久不能找出杞儿的下落苦恼,便找到儿臣借天禁令牌希望能从四皇弟口中问出杞儿下落。逸儿做法纵有偏激,但念在他心诚份上,还请父皇从轻发落。儿臣甘受玩弄职守之责。”
凌逾这句话避重就轻又丝毫挑不出瑕疵,以他对凌飞鹤的了解,凌飞鹤百分之百不会为凌远太过迁怒二人。
凌飞鹤开口,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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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悲苦付之一笑,千里尽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