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一章 虎落平阳(上)(1 / 1)
“大哥,我想咱娘了。”凌远眼眸闪着异样的光芒,带着星星点点的兴奋,“还记得我六岁生日,娘,您,我,杞儿,还有……父皇,咱们一家在湖边的夜宴,那时候真好,真好……”
凌迁静静的听着凌远叙说,凌远需要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那时候不懂事,和杞儿吵嘴,娘护着杞儿我还不高兴……”
沙哑低沉的声音回荡,渐渐的,凌远眸光飘远,似是缅怀逝去的时光。
怎能不怀念,当时不觉得如何,失去了之后蓦然回首,才发现幸福已逝。
“还说呢,当时数你小心眼,”凌迁暖暖的笑。
“是呢,小时候就是惯的……”
兄弟二人这一谈,就是整整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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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凌远也是未眠。
恹恹的蜷在墙角,大概是染了风寒,凌远时不时的咳嗽着。
每咳嗽一次,喉咙都像被撕裂了一般的疼。冷,却没有御寒的衣物,有的只是毒蛇般缠绕在腕上的锁链和冰冷的墙壁。
无奈的笑笑,怎么有点虎落平阳的感觉?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虎落平阳还在后面……
“这么晚了,来干什么?”凌远嘶着嗓子问。
墙边,墨羽的身影倏然浮现,“没睡?”
“嗯。”凌远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两声,似是要把肺咳出来才罢休。
“我来,是要告诉你件事。”墨羽盯着凌远。
凌远抹了抹唇边咳出的血,“什么?”
“你没时间拖了。”墨羽说的含糊。
“嗯?”凌远一怔。
“你是说……”凌远抬手抚着喉咙,“嗓子?”
凌远自己也清楚,嗓子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不及时医治的话,估计拖久了神仙也没办法复原。
墨羽定定的看着凌远,久久才叹了口气,“我去请示过皇上,皇上说……”
说什么?“不招就自生自灭”这样的话,怎么忍心对凌远说?
“呵……我懂了,”凌远低低的笑,声音又嘶哑了一分,“没事,嗓子不碍事。”
墨羽只能叹息,他记得眼前少年清澈悦耳的声音,而这样的声音,怕是不会再有了……
“陪我待会儿。”凌远说完又咳,咳的更狠。
掌心一片殷红,又咳血了,更冷了。凌远打了个寒颤,冷,哪里都冷。不碍事么?才不到十七啊……说不碍事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在想,”墨羽道,“如果咱们不是立场不同的话,会不会是朋友?”
惺惺相惜,本就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也许吧。”凌远不动声色的搓着指尖。
“可惜,哪里有如果?”墨羽颇为惋惜。
“以后只会是敌人,”凌远淡漠的道,“我以后要做的,都是你要阻止的。”
“有你这样的敌人,我很期待,”墨羽笑道,“所以,自己珍重!”
凌远沉默,墨羽也不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直到天明。
一缕晨辉悄悄从墙外钻进,像汪洋大海里的小水滴般不起眼的光辉,在幽暗中却无比珍贵。
凌远伸出手,接住了浮满灰尘的光明。
这灰尘,一抹,又一抹,扬扬洒洒的飘荡着,何时才能落地成安?
“你歇歇吧,我先走了。”墨羽深深看了凌远一眼,可惜凌远被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对他这句话似若未闻,自然也没看见那一眼,那微带怜悯的一眼。
更何况不论是凌远还是魂殇,都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他早就学会了凡事靠自己。
凌远靠了靠墙,手缓缓的搭上喉咙,冰凉的手指,火辣辣的嗓子……
夏国只是一小国,嫁娶公主又本是大事一件,拖上几个月甚至半年都无可厚非,所以父皇所言非虚,他确实等得起。
可自己呢?这浑身的伤一拖再拖,会落下多少病根?也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自生自灭”,墨羽的鱼汤也无福消受了。整整一天食米不供,嘴唇都已经干裂出血,饿的眼前阵阵发黑,胃像是弯弯绕绕打了死结般的疼——这样的他还能撑下几场酷刑?
有时想想,撑不住也好,没了意识是不会疼的,凌远颇有经验。
只是……他没资格倒下!
情绪波动的狠了,嗓子一甜,一口血水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凌远如纸的脸色又惨白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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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的炙热,天牢永远感受不到,这里只有阴森潮湿。
又是午时三刻,刑室在天牢地下,空气难免不如地上流通好,所以越走会越感觉气闷。
凌远一级一级的迈着通向地底,又或是可以说是通向地狱的台阶,沉重的镣铐使得本就无力的凌远走的踉踉跄跄。
后面一胖一瘦两个押送的狱卒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若是冷眼旁观还好,甚至有时候还会推搡两把。
“你他妈的快走!磨磨唧唧的生孩子呢!”五大三粗胖狱卒显然性子急,见凌远走两步顿一步的早已不耐,骂骂咧咧的抬腿踹了凌远一脚。
凌远一趔趄,也幸亏多年习武,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反应还是相当灵敏的,重心不稳的情况下右脚生生多迈了两级台阶,锁链也是刚刚够长,避免了直接从上面滚到台阶下面。
这五六米高的台阶若是滚下去,断几根骨头都是轻的,运气再背点脑袋先着了地的话,这条命也就稀里糊涂的交代在这里了。
虽是没送了命,脚踝却崴的“咯嘣”一声,凌远眉头狠狠一皱,蹲下身子抚了抚踝骨。
脚踝片刻就肿了一圈,疼的心都跟着一抽儿一抽儿的,但也只是撕筋的疼,还不是裂骨的疼。
凌远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伤到了筋,骨头没断,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不要命了啊!”瘦狱卒连忙扶了凌远一把,吓的声音都变了调。
踹人的胖狱卒也是被刚才那一出唬了一跳,凌远死了他可付不起责,见凌远好像是没什么大碍才讪讪道,“谁知道他这么废物!妈的,比娘们儿都娇!”
凌远半倚着瘦狱卒半倚着墙起身,任那胖狱卒如何辱骂都没回头看过他一眼,也自始至终没回驳过一句。
他确实是年少轻狂,但年少轻狂是需要资本的,往日他再嚣张再轻狂都是心中有底,他有摆平的实力。可如今他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而已,拿什么嚣张?
能屈能伸,这个道理凌远明白,也做得到。
凌远在瘦狱卒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着,心内苦笑,还没开始审,这虚汗就盗了一层,确实是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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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炎夏,刑室却反常的放了个火盆,煤炭正燃着,越燃越旺,静静的躺在炭火上的烙铁也开始由黑转红,一向阴冷的刑室都开始有点烤人。
墨羽一如往日的坐在软榻上,悠闲的拨弄着炭火,也许是灼热的气息烤的他心烦意乱,他霍地站起身,挽了挽袖子用手扇着风。
刑室门吱呀打开,凌远扫了眼刑室里的情形,眼眸最终停留在那盆炭火上,了然一笑。
目光定格在凌远右脚,墨羽微微怔了怔,却也没说什么。
“这烙铁也不是什么新招数,但是……”墨羽顿了一顿,“一向好用。”
“是吗?”凌远不置可否。
几句话的功夫,凌远已经被人牢牢捆在了刑架上,那满是棕褐色斑痕的刑架,也不知浸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墨羽缓缓从炭火中抽出泛着红光的烙铁吹了吹,红光更盛,“能将人生生烫熟烫焦,你觉得好不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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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汹涌,雷鸣动,满城烈焰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