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三十九章 若有来生(1 / 1)
晴空,万丈阳光明晃晃的耀眼,奇怪的是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凌远能感受到的,只有冷,透骨的冷;疼,磨人的疼。
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一点点蚕食你的身体,动不了,喊不出,只能默默的承受一切。
转眼间,阴云肆虐,天地一片苍灰。
渐渐,血色点点晕染,变浓,碎裂……
空气凝结,大口的呼吸着,却仍是闷的胸口疼。
一双泛着空洞的眼眸越来越清晰,深藏着不舍,不甘!眼角,一滴血泪!
凌远一惊,眼眸倏然睁开,才发现早已冷汗淋漓。
噩梦,不散的阴云,整整纠缠了他十年。
兀自深呼吸了几回,意识清醒了,浑身的伤就疼的更清晰。
三十二刀,刀刀见骨!殷红的血色中,森白若隐若现。
凌远偏头看了眼手臂上汩汩流着血的伤口,冷冷的闭上了眼,笑的不明所以。
他来干什么?呵,现在这般,他满意了?
“你做梦了。”牢门外的声音里,是如常的威严,语气是如常的不容置辩。
如常,一切如常,什么……也没多出来。
凌飞鹤负手立在牢门外,华丽的龙袍与阴森的天牢格格不入。
凌远闭目不语,睫毛却颤的厉害。
“你喊你娘,还……哭了。”凌飞鹤似在叹息,“做噩梦了?”
凌远仓促的用手摸了摸眼角,果不其然的一片凉湿。
哭了?凌远心里堵得难受,自己果然只能在梦里任性那么一回。
凌远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这梦,儿臣做了有十年了,您倒是才知道。”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苦涩。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也许是疼懵了?还是压抑的太久了?
凌飞鹤哑然,他们父子间,竟然已如此疏离,早已不复当年。
谁之过?说不清,道不明……
眼前的骨肉,已满身伤痕,脸上全无血色,甚至锁着锁链的手都因疼痛而微微颤抖,虚弱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散。
多年来,见到的都是他意气风发、狂傲不羁的一面,却忘记了他再坚强,卸下层层粉饰,也不过才是个未满十七的孩子。
凌飞鹤不会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十年来经历了多少辛酸苦辣。
他不会懂,不会了解凌远的过往,就像凌远不会看透他一样。
一层看不见的厚厚屏障,早已横亘在他们之间。
“还是不肯说吗?”凌飞鹤从不是感情丰富的人,他对谁似乎都从未付出真心。
凌远抬了抬眼皮,他彻底清醒了。
早就不该抱有任何希望,不是么?
“今天那三十二刀,都没能让儿臣开口,所以……您死心吧。”
行刑时,他一直都留有最后一丝清明,所以他记得清楚,割皮剜肉的三十二刀!刻骨铭心的三十二刀!刀刀刺骨!
“这是铁了心不说了,”凌飞鹤冷笑,“朕不急,有时间等你!”
“呵……”凌远低低的笑了一声,便再无声响。
听着凌飞鹤脚步声渐远,凌远突然想笑,可悲,真可悲!
笑,先是低低的笑,然后是大笑,狂笑!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直笑得呛出口口鲜血!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莫生帝王家!
无限凄凉,只化作声声惨笑,回荡在空旷的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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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一片沉寂。
“几时了?”凌远没有抬头,却知道墨羽到了。
墨羽来,怕是又要继续了。
“不是提审,”墨羽摇了摇头,打开牢门,“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那你干嘛来?吓我一跳。”凌远悄悄抹了把嘴角的血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凌远从来不会自怜自哀,他早就明了,他没资格矫情,他凡事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必须坚强。
墨羽坐到凌远身边,道,“就你这状态,能熬下一轮?”
凌远手肘撑地,右手托腮,挑眉。
他一点就通了,是啊,得先治好了,才方便继续折磨不是?
“我给你上药,你忍着。”墨羽搓了搓手,然后扯住了凌远粘在身上的血衣,“我撕了啊?”
“唔,撕吧。”凌远淡淡的道。
“嗤!”
凌远一激灵,地上又多了几个指甲道。
“疼就喊,何苦忍得难受。”墨羽咬着药瓶上的塞子,道。
“喊给谁听,倒费力气……嘶……”凌远吸了口冷气。
背上先是一凉,然后是蛰痛,药膏渗入了伤口。上药,不次于又一场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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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已经带着空药瓶出去了,凌远算是暂时解放。
身上的汗还没干透,廊间又出现了“哒、哒”的脚步声。
凌远抚了抚额,就不能让他歇片刻。
“你又干啥?”凌远揉了揉脸,哀声道。
墨羽扬了扬手里的瓷碗,“这回是好事儿。”
碗上面热气蒸腾,浓郁的肉香迷漫——鱼汤。
凌远接过,他确实是又渴又饿了,这碗汤来的正是时候。
灌了一大口,凌远骤停,全数吐了出来。
“怎么?不好喝?”墨羽诧异。
凌远皱眉,又吐了几口唾液确认没有残余,才将碗重新递给墨羽。
“有毒。”凌远幽幽道。
“啊?”墨羽愕然,浅抿了一口,又悉数吐出,“没尝出来。”
“下的少,又是慢性药。”凌远略带深意的看着墨羽。
“你看我干啥?”墨羽先是一愣,随后一跺脚道,“不是我下的!”
凌远又将眼光放到剩的半碗鱼汤上,道,“我知道不是你,这药是魅骨散,无色,味轻,积累的量多了会导致骨骼松软,人也就废了。”
和慕子洛待了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稀奇古怪的药虽然不懂原理,却也能认个七七八八。
“我是说……”凌远低声咳嗽着,“你身边不干净。”
墨羽早已一身冷汗。
这人的目标是凌远,而凌远又碰巧懂得些毒术才免得一难。
若是他得手了呢?再若是这人的目标是他呢?
那责任可都是他墨羽的!他有几条命陪?
“暗辰!”墨羽偏头向梁顶叫了一声。
黑影一闪,落到墨羽身前,暗辰单膝跪地,“卫主。”
虽然墨羽已经不是暗卫卫主,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置早晚还是墨羽的,从这个位置到现在依旧空缺就能看得出这一点。
“这汤……有谁动过?”墨羽咬牙切齿。
暗辰眸光一闪,缓缓道,“厨子,丫鬟,侍卫,狱卒,加一起有五六人。”
“有情况,都给我敲打敲打!”墨羽遣走了暗辰。
凌远默不作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谁要害你?”墨羽转头问凌远。
凌远摇了摇头,“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是谁,不是因为想不出,而是怀疑对象太多。
是谁?父皇?皇后?凌逸?
凌远头疼,都有可能,又都不确定。一向是敌明他暗,这次是他明敌暗,他不喜欢这种惴惴的感觉。
“得,想不出来就算了。”墨羽锁门,“等着,我就不信了!”
“不信什么?”凌远跟了一句。
“不信我还能让你喝不上一碗鱼汤!”
凌远无语,这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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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说的不错,他确实做到了。
凌远感觉下巴要掉了,太他妈震惊了!
眼前这……人?呃,是人,从头到脚是黑的!
凌远马上就发现了,其实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他牙是白的。
墨羽呲牙,有了对比,牙就显得格外白,“我就说嘛,弄出来了。”
凌远咽了口唾沫,“你说……这个是鱼汤?”
眼前,一碗褐色的粘稠物装在黑瓷碗里,凌远还记得,这样式的碗本色应该是白底青花的。
“是啊!我劝你还是喝点,先……暖暖胃。”墨羽说的颇有深意。
“这是你做的?”凌远笑了,就当没听懂墨羽的暗示。
“完全正确,别人做的我不放心了!这回绝对安全。”墨羽信誓旦旦道。
“我现在怀疑这个能不能吃。”凌远道。
“你别看长得不行,我尝了,挺好喝的。”墨羽推了推碗,“你尝尝。”
凌远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墨羽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凌远确实需要垫垫胃,否则……
下定了决心,凌远端起碗,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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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旧路,酒家萧疏,灯萦黄沙残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