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1 / 1）
看着一汪咕咕往外冒着热气的泉水，还有周身的云雾缭绕，远处琴声袅袅，相思起身赤脚踏过去，琴音和着脚步带起的水声，一筝一阙，歌不成歌、调不成调，却又异常的和谐动听。
操琴之人连头也没抬，继续拨着手中的七弦，问道，“想明白了？”
相思坐在岸边，双脚不安分的拨着水，睁目望去一排排青山，一颗颗松林环绕，这一方天地俨然使人心神静谧。
“和尚，你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吗？”
和尚手中的琴弦随着她的话落，拨的愈加的快和急，如珠如玉迸染而泻，如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又如恶鹰扑食最后一击，转而飞流急下，又犹如小溪涓涓潺潺东去。
相思微咪着眼睛，勾着唇角，似笑非笑，脚不停地踩着水，像无拘无束的孩童，但随之荡起的一串串浪，细听下又与琴声交相辉映。
似是嬉闹一般，相思手脚并用搅动着泉水，越来越快，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漩涡，直冲而上，忽地又归于平静，慢慢的拍打着，汩汩的流淌着。
缘嗔那边“铮”的一声，琴弦应声而断，看着满目是血的双手，哀叹一声，“我输了”
“我也没赢”相思摊开双手，掌心里一片血迹。
接过缘嗔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皱着唛头要求着，“和尚，我饿了”
“恩，我也饿了”
进屋端了一盘果子出来，“吃吧”
相思很是嫌弃的怀疑，她饿了那么多天，就给她吃这个？
“你可以选择不吃”
她内心简直有一万只羊驼奔过，不吃？她又不修仙，也不打算把自己活活饿死。
吃与不吃？她果断的很没出息地拿了几个，塞进口里，虽然很甜，但完全满足不了她对肉的渴望。
看着路过的飞鸟，邪宁一笑，随手捡起石子一掷，然后开始拔毛清洗，将果子揉碎放入肚腹里，架在火上烤着。
“缘嗔，当初你为什么出家？”
“不知道，也许只是想单纯的换个身份，活得太久了，很多事情渐渐的都忘了”
“忘了？是个好理由”
相思专心的翻着肉，不时仍一颗果子到嘴里，望着缘嗔的侧脸，那赤裸裸地毫不掩饰的目光，让缘嗔感到很是不自在，仿佛有什么正被眼前的少女看透一样。
“看我能当饿？”
“不能，不过把你烤了，或许能”相思一本正经的开着玩笑。
不知道这一句，引发了缘嗔脑子里什么样的画面，相思看着他脸色突变，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
而缘嗔拨着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思绪越来越乱，遽然睁开眼睛，“宫相思，别太放肆”
随之一颗颗佛珠冲着相思迎面而来，抄起烤乳鸽急速的避闪，同时又气死人的说着：“和尚，开个玩笑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缘嗔不语，一颗一颗的佛珠不止疲倦的三三两两的扔着，相思上蹿下跳的像只猴子一样来回的躲着。
“和尚，你够了？”相思有些生气的叫嚣着。
一颗颗的菩提子仍旧有条不紊的打在她的手面、后背、小腿、还有膝关节处、隔着衣服她都感到一阵阵的疼。相思不在忍着，反手借用内力反推回去。
你来我往、彼消此长，“蓬蓬”，一颗颗的菩提子没入汤泉中，看着手中空空如也，和相思那张嚣张的脸，勾起的弧度，缘嗔念了句：“阿弥陀佛”
见相思手背青瘀，复又无奈说：“何必将所有人都拉入地狱”
“和尚，我很好奇，你存在了那么久？你的佛，怎么还没把你救赎？”
“你知道了什么？”缘嗔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些威压和淡淡的警告。
相思似是没听见一般，全心的盯着手中的烤肉，恨恨的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嚼着，尽管味道不是很好，甚至还有些反胃，但她却不打算浪费，一下一下的吞咽着。
“既然讨厌，为什么还义无反顾的吃下去？”
“你那，如此的厌恶我，为何还要一次次的救我？”
“救你吗？”缘嗔突然哂笑了一声。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我。。。。。。还能回去吗？”
“回去？回哪？原来的世界吗？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好吗？”
相思只回了，“很好“
却又话锋一转，“但我不喜欢从头到尾的被人算计，只为了狗屁的天命，如果可以，在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杀了你”
缘嗔开怀大笑，东倒西歪的卧着，那沧桑的声音配着那年轻的脸庞，不经意间散发着的慵懒，哪还有得道高僧的模样，虽然相思从第一天就把他当做一个神棍。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在你母亲的肚子里。。。。。。”
“何况，凭你是杀不了我的”缘嗔有些淘气的补充着。
“是吗？”不以为然的反问着。
又似是无意的说：“和尚，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魂有所依，其灵共生，魂无所依，其魄必散。”
缘嗔感觉心跳突然停了一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从未曾听过，不知何解？”
“连你这活人精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缘嗔不语盘坐起来，静静的开始打坐，相思也跟着他坐下来，不过她可不会老实安静的待着。
“和尚，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不等他开口便自顾的说：“从前有一个住在山上的少年，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不漂亮，不善良，甚至都不爱他，可少年还是死不要脸的追随她，就连姑娘死了，还固执的守着当初唯一的承诺，只因姑娘说过，你紫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的美。可有一天，少年突然找到可以改变一切的方法，他以为就算独自再熬上上千年，也不会有机会了。可上天还是厚待他的，在无望的孤寂中他终于算到了，盘龙引凤双姝降，百花殆尽时洞临。”
“你到底想说什么？”缘嗔突然打断她。
相思起身掰着他的下巴，紫色的眸对上黑色的眼，映着自己邪气的面容。“无邪，你本该和我一样的”
像是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最隐晦的秘密，缘嗔猛地推开她，冷冷的呵斥着，“滚开”
看着他落荒而逃，相思内心邪恶的小怪兽肆虐的膨胀着，将她的命运玩弄与鼓掌之中，就要有接受她报复的自知。
出来混，总要还的，没有人可以妄想改变时间的轨迹，就像没有人可以划去她心上的残留的印记。
“主子，你不该刺激他的？”女子从暗处出来，跪在相思身后。
“不该吗？”眼神犀利，如寸寸飞刀，又犹如一谭深水，深不见底。
“外面什么形式？”
“苍梧已经攻破了四九城，和苗疆双面夹击，大举进攻了风国，大驸马被刘成香做成了人彘，卖到了杂耍班子，霍将军失踪的消息被爆出后，霍家军一蹶不振，风国节节败退，漠北暗中支持拥立代王，打出清君侧的名义也反了，朝臣更是联合上奏逼请靖长公主亲征收复失地，风国现在是四面楚歌”
不知道为何，相思没有任何的感觉，尤其是再次听到风佑安的消息，但一想到红豆那个小女娃，又忍不住过问，“风灵均和赫连雅歌呢？死的吗？”
“燕灵王被派去平乱了，赫连丞相已经在来阳关督战了，主子，那我们。。。。。。”
“我们？我们怎样？风国胜也好，败也罢，就算亡国了，和我有关系吗？怎么还想让我去救你的主人吗？你是唯有一个背叛了我，还活着的，你以为我真的不忍心杀你吗？”无心的眼神慢慢的暗下去。
相思摩挲着左腕上的疤痕，瞧着白净的一根根手指，“无心，我可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别跟我谈什么善良，亲情、道义，你还不配”
“主子？”无心一直跪在地上，头低着，泪在眼里打转。
“主子，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无心啊，我最大的失败就是对你太过心软，你走吧”
“我知道主子的规矩，一次不忠，终身不用，能跟主子一场，是无心的福气”
抽出的佩剑刚挨近脖子，就被相思用手抓住，血一滴一滴的滴着。
“主子？”
“要死就死远一点”相思的眉皱着，脸色白着，利落的撕下身上的布条胡乱的缠着。
“主子？”
“杵着干嘛，不知道帮忙啊”相思的语气不算好，绳子还有些恶劣，但无心却喜极而泣。
“眼泪要是滴到伤口上了，我要你好看”凶巴巴的佯装着生气。
“不会，不会，属下保证”
“包好看一点”又任性的无理取闹的要求着。
等包好后，相思不满的说了句，“真丑”
然后朝着屋子里走去，见她没跟上，“不跟上，等我请你啊”
“是，主子，您慢点，属下跟不上了”
“跟不上，我要你有何用啊，直接回去跟无极生孩子好了”毫不留情的打击着。
以前总是见相思怼那几个尊者或者宫主，尤其是不高兴或者使小性子时，她还幸灾乐祸来着，唉，现在轮到她自作自受了。
不过还是默默的跟上，心里还没腹议什么呢，就见相思回过身，嘴角勾着，笑的有些令人害怕，指着一间房子，“把里面的东西给我搬空了”
“搬空？”
“乖，按指示做”
推开门，看着里面的瓶瓶罐罐，好吧，如果搬空，她可以想象得到缘嗔大师一定会追杀她家主子到天涯海角的。默默的替自家主子点了一盏长明灯，主子，能不作妖吗？
她不怕死，但她怕身为上上上。。。。。。届神宫宫主的缘嗔啊，不过一想到那和尚（啊呸，恕罪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直呼其名的）子她家主子那吃瘪的样子，就又心安理得起来了。
而缘嗔一直跑，一直跑，用轻功不停地绕着后山跑着，不时的惊动着偷偷出来约会和窝在枝头上彼此瞭望的小情侣们。尤其是一权打在环抱的槐树上，更是惊得上面的松鼠乱窜着。
无邪，你本该和我一样的，是啊，他该是和她一样的，有一双紫色的眼睛，历来都被人认为是邪恶和罪恶，无论做什么都不被承认的眼睛。
因为那双眼睛，他知道了这世上最肮脏的不是人的欲望，而是产生欲望的心，最大的悲哀，不是死去，而是无限期的无望的，在无望中痛苦的挣扎。
但他又不像相思天生便是紫眸，更不像相思如此的幸运，遇到了可以保护之人，甚至可以自保。
那时的他，若不是这张亘久不变的脸，他都快忘了，他还曾有那么一个美名字，那么痛的一段过去。他拼命的遗忘，却又不小心的被那个小女孩的三言两语勾起。
缘嗔？缘嗔？是缘？还是嗔？他终究戒不掉那份缘，那份嗔念？
看着身上的白袍子，就算忘了那个女人的面容，他始终忘不了，她说，“无邪，白色的袍子最配你了，干净无邪”
模糊的脸渐渐的和宫相思那个女人慢慢的重合，握紧拳头，右手心炖炖的疼，那个熊孩子，又干了什么好事，真当她的命，只是她自己的吗？
不过想起那段用魂魄作比，试探他的话，缘嗔深深的觉得，那个小人精，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又隐隐约约的担心着，现在她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等全部的真相揭露了，她会承受的了吗？他有些期待她的反应了。
等他回去时，从没奢想过那个孩子会乖乖的、安分守己的待着，但药室里，他积攒了几百年的灵药和珍宝呢？还有那把看似不起眼，却又是江湖排行前三的蝴蝶扇呢？
强盗，简直就是强盗，连根草都不留给他。
熊孩子，还竟敢给他来这一手，那一张的破字条还大言不惭的说：“这是利息”
不过最后那句，“我会做到你希望的，但愿那是的你，别让我太失望”算是安抚了他暴怒的心情。
缘嗔望着飞过的鸟儿，不知对自己说，还是其他人，“鸟儿终飞不过沧海，而我总飞不出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