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1 / 1)
看着头顶的帐子,身上棉麻的衣衫,被子,还有蒲苇的席子,旁边忙活着的妇人,还有左手腕上消失的疤痕,以及掌心的柔软,她的手常年握剑,上面的老茧去了又起,起了又去,后来也就由它了。
以前她的手也够漂亮的,如果不看掌心的话。但这双手,无疑是个女人都想拥有的,修长细嫩,白的简直发光,最重要的是够柔软,是真正的柔如无骨。连这幅身子都弱不禁风,因为她一动,就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好像卧床许久的病秧子似的。相思一阵迷糊,自己又死了吗?这是哪里?
也许这身子和她以前一样是个娇养的,要知道她之前都是穿天蚕丝的,这麻布的料子磨得身上的皮子,略微有些发红。
可她明明记得,她和无暇在街上看烟花,那夜因册封新后,烟花比往昔都艳绝,纵使前世看惯了,但看着一张张的不谙世事的笑脸,她说不出的欢喜和沉重。
在后来她们遇到了刺客,好在只是淮南王引她前往,两人谈了两刻钟,不过谈的不甚愉悦,然后她就被赫连雅歌带走了,去了东篱别苑。
她假醉违心的赶走宫无邪,在就是赫连抱她回房,倒了杯水给她,一觉醒来就是现在了。
又闭上眼,闻着咕咕沸腾着的小炉子里熬着红豆粥中散发的淡淡的软筋散的味道。
“姑娘若是醒了,就睁眼吧,睡了许久,饿了吧?”
妇人将粥吹着,喂到她嘴边,相思别过头,再三张了张嘴,沙哑着说“我不吃红豆”
端了一碗水,手臂绕过后背,相思拒绝了她的触碰,“扶我起来,王鹏自己来”
妇人将碗放下,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见相思,摸着自己的脸,便问,“姑娘要镜子吗?”
贴心的递上一枚雕花的铜镜,搅拌着小炉子的药,“姑娘颜色生的好,即使遮住了些,也不妨碍姑娘的美丽”
看着相熟的眉眼,相思松了一口气,刚要下床,又听妇人说:“姑娘要出去走走吗?”
起身,拿起架子上的披风,去搀扶,相思摆了摆手,
“难得天好,要不您去院子里晒晒太阳,还是您想用什么?”
“不用,我不饿,也不想动,陪我说说话吧!”拍了拍床边的塌,妇人过来了一点,在里相思远一点坐了下来,手中的活计仍旧没放下,看着就是个厚道勤快的。
“这院子里就你一人吗?”
“还有小妇人的相公和女儿,小女贪玩这会不知道野到哪去了。”
“娘,娘,糖葫芦,囡囡,要吃糖葫芦”三四岁的小女孩,满头汗的跑回来。
“漂亮姐姐醒了”小丫头趴在床边,大眼睛忽闪着,伸手去扯相思的头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囡囡,不得放肆”
“娘”小丫头撇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样,见妇人没有哄她,又扯着妇人的一觉撒娇。“娘,囡囡错了,这就很姐姐道歉”歪过头不时的看着相思,大眼睛的牵着泪花,相思抬胳膊,朝她勾着手指,小丫头怯生的过来,带着糯糯的哭腔,说着,“对不起”
“别怕,我又不是老虎,不吃你”
小丫头噗嗤笑了,见鼻涕都流了出来,相思用床头的帕子提她抹去,点着她的小鼻子说,“姐姐也想吃糖葫芦,你去一起买来好不好?”
小丫头立马伸出手,妇人轻敲着小丫头的后脑勺,给了几个铜板,“吃多了牙疼”
“是姐姐吃的”
妇人在后边喊着,“慢点”
远远的还听小丫头喊着,“伯伯,将串糖葫芦”
“让您见笑了”
“不会,她很可爱,也很聪明,姐姐真是好福气”
妇人又继续忙着手里的绣活,抿着嘴,却掩不住的笑意,“被他爹惯的,淘的很,那有个女娃的样”“这京里的孩子淘点好,省的被人欺负”
“我原想着女娃家该是文文静静的,可这京里不安生的,今你找人的,明他捉人的,合该。。。。。。瞧我这张嘴,说这些做什么?”
又换了一根丝线,飞快的走着,“姑娘想问的知道这是哪吧?是什么人送您来的吧?您猜的没错,这扔是风国都城盛京,那位公子留下些银子,交代我家相公尽量满足您的要求,您刚昏迷那会,来了几次,大夫说您无大碍,就来的少了,您若是要见他,估计得些时日了”
“嗯,知道了”
小丫头又一蹦一跳的,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其中一串上还印着几个小小的牙印子,将完整的给了相思,并献宝似的说:“可甜了,姐姐吃”
相思接过,轻咬着,吃相很是文雅,妇人小心翼翼的暗中观察着,又过了会,妇人提出去做午饭,有小丫头陪着,相思倒也不觉得无聊,只是浑身使不上劲让她难以忍受。
就算午膳里又加了软筋散和安神散,只要不想被饿死,相思还是得吃下去,又昏昏沉沉的只能躺在塌上。
几天下来,清醒的时辰不多,偶尔能撑一个半个时辰的,期间朦朦胧胧的有人摸着自己的脉,也有人抱着她身子,吻着她的额头,在她的耳边说着:“相思,我该怎嘛办?”
似是怕她认出,每每都压低了声音,又过了半月,她听着大夫说,“如果在用药下去,会对她的脑子造成伤害,而且,她的身体好像比平常人更易沉睡,如果不加以扼制,她恐会一睡不起”
“什么叫一睡不起?你是说她会在睡梦中。。。。。。怎么可能?”
又听他说,“尽量开些温和的,这段时间她还不宜醒”大夫下去开方抓药去了,有人替她腋了被角,关了门,半睁着眼睛,隐隐约约的听两个男人的对话。
“您能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时的,她总会知道,而且公主府和荒芜城的人扔在找她,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那就等他们有本事找到在说吧,这些日子我不会再过来,帮我照看好她”
“您该知道,她若走,凭我们一家三口是拦不住的”
“暗自自会有人守着,让你夫人守口如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您放心,下官自会晓得”
虽然刻意的变了嗓音,可对于一个音控来说,赫连雅歌的音色,她又怎么听不出来?又迷迷糊糊的听着小丫头叫着,“爹爹,哪个叔叔,什么人,好凶哦”
应该是男人举起小丫头,小丫头呵呵的笑着,很是高兴。
男人关切的问着,“囡囡乖不乖,有没有听娘亲的话?”
“囡囡很乖的,爹爹有什么奖励”似是在小女孩的脸上亲了一下,被小丫头嫌弃着,“爹爹的胡子扎疼囡囡了,我要去找娘亲”
“好,去找你娘亲”
似梦非梦,她不知道自己是醒着的,还是梦着的,这样快乐的时光,亲昵的陪伴,两世了都是遗憾。
而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话,只会让她更加心冷,所有人都如此的幸福,而她,总是如此痛苦,为什么?这个答案她有生之年会得到吗?
时间那么长?人类的寿命却又那么有限,这谁会知道呢?
等她再次来啦又是一个艳阳高照,妇人在来着窗子透气,风传过来,纱缦像舞娘高高抛弃的水袖,来回的动着。妇人回过头,看着她,“醒了?”
“我煮了白粥,自己腌制些豆角,要不要起来吃点?”
相思虚弱的一笑,“劳烦姐姐了”
许是饿了,相思吃了满满一碗才作罢,妇人收了碟腕,又拿了毯子将她裹住,窗前的坐在塌上,趁着有些精神,两人闲话起了家常。
每每都能逗的相思乐上一次,当然相思也大致推算出了自己这次又失踪了多久,赫连雅歌来看自己的周期,便问道:“听姐姐说话,不像是普通农户,倒像是书香人家出来的,不知姐姐夫家做什么的?”
妇人脸上带着欣喜,忙说,“姑娘折煞小妇人了,小妇人夫家姓王,姑娘称小妇人玉娘便可。只不过在家时跟着秀才爹读过几本书罢了,什么书香不书香的,相公到也没什么大出息,平时就替人代写书信,卖卖字画,日子倒也过得去”
“家中可有剩余的书画?”
“姑娘懂字画?”妇人眼里像是看到了宝贝一般,赤裸裸的眼神,倒也不让人觉得厌恶,反而因着真实,有些顺眼。
“因先生教过,略懂一二”
虽说这略懂,但那浑身散发着温润雅致的气息,让妇人觉得肯定是个中行家,要知道能特意请的起先生教的,这样的人家非富即贵的,又怎么会学个一知半解呢?
妇人放下手中的绣活,拿了几副字画和纸笔来。
相思拿着其中一副牡丹花开图,总觉得那画工有些熟悉,似是在那里见过的,等见到妇人的相公时,她才觉得着世界是如此之小。
见她不做评价,妇人想,定是因为嫌画技太差,怕伤了自己,但又觉得自家相公好歹也是高中过的,心有不甘的问:“姑娘觉得如何?”
“画,到时不俗,只是有图无诗,少了些风雅,怕是卖不了什么价钱,若是贱卖,恐又舍不得”
玉娘是一届妇人,虽习过几年的书,但因家境贫寒和秀才所学有限,作诗作画什么的,她一知半解,但她好在用心,相思的话与她夫君的如出一辙。
心生欢喜,见她兴致勃勃的,又大着胆子问:“可否请您姑娘留下墨宝,提诗一首”“若是写的不好,姐姐可别笑我”
左手捏袖,右手执笔,挥墨而起,只见笔走龙蛇,凤飞凤舞般,在纸上留下:“偶然相遇人世间,合在东城阿老家。由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
又在右下角的印章旁,用隶书写着,“随风”二字。
玉娘品不出好坏,但这画,加了这幅字来,少了写中规中矩的富贵之气,平生的多了几分凌神的傲气,还有别致的风雅。
“姑娘写的真好?”
“姐姐若是喜欢,多写几张,送与姐姐便是,只要王大哥不嫌弃我糟蹋了他的画便好”
“他敢”
“姐姐好生凶悍啊”
玉娘抿嘴一笑,“让姑娘见笑了,既然姑娘有这份雅致,玉娘就不推辞了,只不过有个请求。。。。。。”
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这画,能不能卖了?”
“我当是什么事?送了姐姐,就是姐姐的了,姐姐随意处置便可,不过我怕姐姐辛苦半日也卖不了几文钱,姐姐要想得些银两补贴家用,我到有个法子?”
“哦,妹妹有什么好法子?”
“少时,也曾跟姐妹们为了好玩,作了画偷偷的托人拿出去寄卖,在圈子里也闯出了些名头,姐姐只需将画送到天心阁,不出一日自有人出价?届时你我二人,对半而分,姐姐觉得如何?”
玉娘从她来时穿的那身衣衫,言行举止和那位公子对她的在意程度,也猜的出眼前之人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而她说的那个圈子,也定是非富即贵的,光天心阁就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去的起的,更别说在里
面买东西了。
“这次买卖不亏,姐姐可以考虑考虑?有了这些,王大哥不用那么辛苦,也可以给囡囡裁几件冬装,就算王大哥背靠贵人,但以后官场上打点总是少不了的。而且用的是假名,没有人知道这背后作画之人是谁?”玉娘自
是知道她说的在理,但公子和相公的话又在耳边,见她犹豫,相思也不催促,又低头画画。“如果卖了,会有多少?”
“之前一副大概有百两吧,被家里管束的严,有段时间没画了,据前些日子炒的很热,怎么着一副也得二百两吧!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尤其是那些纨绔弟子”
看她寥寥几笔,将梅花的枝干画的栩栩如生,玉娘继续纠结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不过也要求着,“妹妹得答应我,我不在不得偷偷跑出去”
“姐姐将药效加重些便好了,我跑不了的”
“你,知道?”
“姐姐,一个正常人是不会连续的睡上二十天的,我知道你也是受人所托,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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